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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觉大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凝神思索着:“施主命格主贵,贵不可言。5可姻缘偏远,这段姻缘会纠缠你一生,却不是你最后的归宿。”
雪雁闻言色惊,却又难解其意:“我姻缘偏远?大师可否详加指点?”
空觉大师双手合十,口里念着“阿弥陀佛”摇摇头笑道:“缘由天定,不好说,不好说,一切是天意早定了。”说完缓步而去。
雪雁心有不甘,急步跟上:“大师……”空觉大师回过头来,慈眉善目笑道:“施主多日未来,寺院西院外的桅子花都开了,施主可自行赏去,老纳告辞。”
她呆呆目送空觉大师走远,还在苦思冥想他刚才的话。入秋天气已微凉,可她的掌心还是沁出了汗珠。朵儿在旁轻唤道:“姐姐。”她才回神来:“我的筝带了么?”
朵儿应道:“带了。”尔后又嘀咕了句:“这大师似是故意弄人,话说一半留一半的,让人着实费解。”
力嘉在一旁,冲动叫道:“小姐,要不要我把那老和尚抓回来,让你问个清楚明白。”
雪雁白了他一眼,不言,提步向寺院外走去。朵儿瞪着他:“就你鲁莽,去把琴取来。”
力嘉应声而去,不一会便取来古筝。
雪雁在西院亭阁的石凳坐下,力嘉把筝搁在石桌上。她凝着前面一片雪白的桅子花,秋风拂过,花开得正盛,雪白如凝脂,她却无声细赏。
低头轻拔几下琴弦,却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好好的琴音作了呜咽之态。精通音律的杨老先生,授琴于她时说过“曲由心生,心琴合一”,方是弹筝的最高境界。此刻她才真切体会什么是曲由心生,她心乱,曲更乱。
朵儿不知何时采来一枝洁白,手脚麻利地簪在她的发梢上,巧笑道:“姐姐人比花娇,何须再介怀大师的话呢?多思可不是姐姐平日恣态。”
她闻言,下意识地用手抚过头上的花朵,是啊,花开灼灼,大好年华,何愁有之?罢了,既是命中早定,便不再作他想。
心再无杂念,纤葱十指轻轻抚过筝弦,却是一曲连自已也吃惊的越女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 ,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悠扬婉转处如簇花竞放,哀怨低徊处如美人蹙眉轻诉。5
“啊!”忽地,琴声嘎然而止。
半刻前,杨政道与乳娘在佛堂打完法事,正想离去。却隐约闻得有清扬琴声如泣如诉,不绝于耳。他不禁寻音而去,桅子花树翠绿洁白的花叶斑驳中,一女子闲坐于亭阁内,柳眉低低,正专注地抚着琴。
他凝神听来,不禁暗暗赞许,在此山野僻地,竟有琴艺造诣如此之深者。再定眼细看,不是刚才那放蝶的姑娘吗?身旁的书僮脱口而出:“公子,那弹琴的姑娘不正是适才遇上的姑娘吗?”
他点头,起身离去,一声惊呼入耳,接着便是琴弦断裂的尖锐声。他的心莫名地悬了起来,身不由已地朝亭阁走去。
此琴珍稀,琴弦难寻。
雪雁恼地看着断成两截的弦,也不管指尖的剧痛,把筝翻侧欲查断弦缘因,朵儿却惊叫着按着她的手:“姐姐,你的手指流血了,先止血吧!”
说着已抽出绢子为她细细绑好。她看一眼在洁白帕子晕染开的血,兀自疑惑道:“弹筝十年,也未曾断过弦,今儿是怎么了?”
朵儿笑道:“定是姐姐心思过重了。”
“佛门净地,姑娘却奏越女歌,着实好雅兴。”朗声如春风拂面,雪雁抬头,一手执佩剑的公子已站前,正用一双星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他嘻嘻笑着:“不知小姐的心,悦谁人?”。
她刹那感到一阵窘迫,心有气,便冷哼一声道:“孔夫子没教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么?”
瞅见他手中的剑,针尖相对道:“佛门净地,公子佩剑而来,不也好兴致吗?”
他闻言不怒且笑:“姑娘容颜出尘,不想一张利嘴也与众不同,在下真是失了体面,也是姑娘好琴技惹的祸。”说着,把剑交与身旁的书僮:“姑娘琴艺造诣深厚,皆因心内杂念纠结分神,才致琴弦断折。”
雪雁语带不屑道:“琴艺造谐?莫非本小姐今日是遇上知音人了?看着公子似习武之人,难道也擅音律?”
他依旧不愠不恼地笑着,未待他开口。立在他身旁的书僮却抢答道:“我家公子的琴艺姑娘恐是望尘莫及。”骄傲之色尽现。
他沉声斥道:“阿恒不得无礼!”
她也轻笑道:“那倒要请教一二了。”还是不屑的口吻。
他也笑道:“请教不敢当,心静则音清,神定则曲成。我倒是可以为姑娘修好这把筝,再作打算。”
雪雁盯着眼前笑着意温润,举止彬彬,眉目英挺的男子,心想,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也不过如此吧。
对上他一贯的谦谦之态,她的面色也不禁柔和了些许:“公子会修理琴弦?”
“略懂一二,从小弹断的筝弦从不假手于人。”
她起身,让出空位作个请的手势:“那有劳公子了。”
杨政道走近那把古色古香,雕着祥云朵朵的筝,立刻见筝的左上方刻着的小小的“雁”字,是他自已的簪花小楷体。
不禁心下大惊,手指抚着八年前自已用剑尖刻下的小字,抑着内心的暗涌,装作漫不经心问道:“姑娘的琴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琴,不知姑娘从何所得?”
雪雁盈着笑意道:“此琴乃恩师所赠,从小跟随小女子左右。”
他剑眉一蹙,恩师所赠?难道她就是雁儿吗?
他依稀记得儿时父亲是曾把一架家传古筝赠以雁儿,其时他正在练剑,她小小人儿连抱动筝都困难,却固执地用尽力气把琴抱到他跟前,要他为她刻上她的名字。他拗不过她,只好用剑尖刻了个单字,她才作罢。
一晃数年,没想到会在此地遇上她。
她便是雁儿?她便是他记忆中任性却心善,那个动如脱兔,静若处子,他心心念念多年的女子?他在心里暗笑道,对,她还是那么真情真性,绝不屑于娇柔做作。
得父亲倾力相授,也难怪有如此精湛的琴艺。想着,心内不禁涌起一丝欣慰,悄悄在心底作了一个决定。他微微笑着:“姑娘琴弦珍稀,恐要费些时日寻来才能修好,姑娘可相信在下?”
雪雁爱琴心切:“公子何意?”
“我为姑娘寻来琴弦,十五日后约在此地,可好?”
“公子可有把握寻得琴弦?”
“这个当然。”
她还是半信半疑地望着他,此琴是恩师传家之物,年代久远,除了恩师手中的备用弦,恐是世间难觅。
他真有把握寻得吗?他看穿她的顾虑,遂说道“姑娘大可放心,在下必定为姑娘寻来。”
“好,那半月后我带上琴一同到来,望公子不负所托。”
他依然笑意如春,从怀内掏出一小青瓷瓶,递与她:“此药是我游历西域所得,外敷有奇效,止血止痛,伤口愈后无疤无痕。”她心暗赞道,七尺男儿却心细如尘。
她两手一直交握着,有意识的掩饰着,他还是注意到时了她手指的伤。她心内一阵感动,接过药,盈盈一拜,道:“多谢公子以药相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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