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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扣叩首结束后,便陆续的上了徐师傅的快艇。
雨还在下,乌云似乎没有一点散去的迹象。老天爷还在发怒,还在撕心裂肺的嘶吼着。徐师傅小心翼翼的开着船,村长和村支书便用水桶舀着船里头的雨水。端木一家四口人望着远去的老宅院,心里头真不是一个滋味,毕竟中国人都有故土难迁的情感,落叶归根,根烂掉了,叶子没了给养,便也没有了灵魂。
船慢慢的离老端木家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洪水也涨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大,漫漫的淹没了老端木家的房子。端木一家人向着老房子的方向望去,凤天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表情,毕竟这个房子是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他对这房子感情最深了,他强忍住心痛涌上来的悲痛,不要让那悲痛变成泪水从眼眸中流淌出来。
成雄看懂了父亲的心思,于是一只手搭在父亲的肩膀上和父亲说道:“爸!别难受,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不要太在意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更何况是房子,只要是人没事就好。”
成英也接过成雄的话,安慰凤天说:“对呀,爸!你别把房子看的太重了,我们不是什么都没有,我们不还有人民政府呢么?还有政府帮助我们,我们有住的地方,也有吃的,我们还有三哥呀,三哥那里也有房子,我们可以去他那里头去住。”
成雄说:“是呀,爸,别太往心里头去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凤天凝望着老房子的方向摇了摇头,说道:“不!老三、老四,有的事情你们现在还不懂,等到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们就会理解了,有的事情绝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凤天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停顿了。其实在他的心里面,这个房子似乎拥有着他曾经所热爱的一切,凤天的童年,少年,青年,中年,发生了太多的故事,这个房子见证了他的一生。如今房子没了,他的一生也没了见证。
开船的徐师傅听到凤天的话后,也安慰道:“听儿子们一句劝吧!凤天老师,只要人没事比什么都好。你那房子是金条垒起来的么?别太在意了,没有了就没有了,这人活着,总要向前看吧,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吧!”
凤天听过大家的劝说后,最后终于长叹一口气:“哎~”人活着总是为了争一口气,凤天的这一口气反而叹尽了心中的酸、甜、苦、辣。
“罢了,罢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船行驶了不知道有多久,终于到达了营地,北大营的解放军工兵们,已经驻扎好了可以供几百人居住的帐篷。这一行人回到营地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
村长拿了一些感冒防寒药,让端木一家人服用过后,将他们安置在一个帐篷里住下了。
因为时间已经太晚了,况且身心俱疲,所以他们开始进入梦乡。
凤天的梦开始了……
人生是充满曲折的,命运是,内心深处的灵魂也是。
那是一个噩梦,是凤天不愿意回首的往事,那就是在七十年代的某一天。自己的母亲,阿凤(下文称“凤妈妈”)即将去世的时候。凤天母亲躺在炕上,即将奄奄一息,凤妈妈面色惨白,目光无神,她用微弱的声音和那个还没有改名字的奉天说道:“奉天呀,娘要不行了,我和你说点事,你要听我一句劝啊!”
奉天在炕旁边关切的说道:“说吧,娘!只要你说的我都答应你。”
“你娘我这辈子命苦呀,从小就被买到了端木家,二十四岁就当起了寡妇。一生为端木家为仆为奴,劳累了一辈子,辛苦了一辈子。自己也想过跑,也想过再重新找一户人家嫁了,但是每次看到你,我这心里头就难受呀!在你小的时候,每次问我‘爹去哪里了的时候?’我的这个心是真疼呀,就像被针扎过一样的疼,娘也是无奈呀!为了你,就算再苦自己也要挺住!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所以有的事情,你要听我说,我也是为了你好。”凤妈妈苦口婆心地说道。
“说吧,啥事?娘,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去做!”奉天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那娘说喽。”
“说吧,娘。”
“就是,你把你的名字给改了吧?”
奉天听到这话之后感觉很诧异,便疑问道:“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为啥我要改名字?这名字不好么?端木奉天!听着多响亮呀,而且我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就是这个名字了,我可不能轻易的就改了呀。”
“我知道,但是现在批林批孔批的厉害,我怕你因为这事情被连累上。”
“这有啥可连累的?一个名字罢了,他们能拿我咋样?”
凤妈妈解释道:“你可别这么说,他们那帮人厉害着呢!你这名是你爹临走的时候,用辽宁省的老名字给你起的,所叫你‘端木奉天’,这人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别到了哪一天,再让他们给你安上了一个‘挖墙脚’的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听娘一句劝,对你有好处。”
奉天虽然心里头纵然是有一万个不乐意,因为这毕竟是自己父亲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如果连这都不让叫,那成什么了?但是看到母亲已经命不久矣,这属于她的临终意愿,也不好推脱,所以就先将这事答应了下来:“好的娘,我答应你,我一定改名。”
“对,儿子,这就对了!娘也是为你好呀。”
……
这个问题确实让当时的奉天犯了难,父亲唯一留给自己的东西就是这个名字了,这个名字留有奉天对父亲的许多留恋。所以当时的奉天并不想改掉自己的名字,但是改掉名字却又是自己生母的临终遗愿。该怎么取舍,这可让奉天犯了难。
没过多久,凤妈妈就去世了。这有人去世就要有人立墓,要立墓地就要有人为新墓立墓碑,是谁立的墓碑就要记谁的名:“慈母阿凤之墓”。下面立碑人的姓名令奉天犯了难,该写什么名字呢?
要说要是直接写“孝子端木奉天立碑”那样的话,岂不是违背自己母亲的遗愿,但是要改能改成什么名字呢?奉天思索再三,仿佛冥冥之中有冥冥,他用眼睛一扫母亲的名字“阿凤”瞄到了里面的“凤”字,竟然和自己名字中的“奉”字同音,于是他就萌生了一个很有趣的想法。那就是将自己名字中的“奉”字,换成是母亲的“凤”字。
这新名有三个优势:
第一,名字虽然改了,但是依旧和原来的读音是一样的,所以日常的生活不会影响;
第二,名字改了,就不会被人抓把柄,说自己是“挖墙脚”的一类人了;
第三,名字的“奉”字改成了“凤”字,既可以表达自己对母亲的思念,又完成了自己母亲的遗愿。
“好,就这么改!”
于是就这样,那墓碑上就刻着:“孝子端木凤天立碑”。从那时候以后,“端木凤天”这个名字就彻底的代替了“端木奉天”。就好像是一个人人生的分界线,从那时候以后,凤天也便再也没有父母了。
凤天的梦依稀醒来,转眼就到了第二天早晨,天公又露出了和颜悦色的样子啦,天晴了,太阳出现了。风雨过后的太阳永远是最美好的,它不仅能温暖大地,更能温暖人心。和这迷人耀眼的阳光一起飘过来的,还有清晨的饭香。
那是一群用几块砖和几口锅搭起来的简易厨房,解放军的炊事班正在忙活今天的早饭,和炊事班一起忙活的还有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便是给端木家多次掌勺的大师傅。
成雄一边烧着火,一边和大师傅说道:“大师傅!你这么早就起来也是帮忙的吧。”
大师傅又露出他慈祥的笑容说道:“那可不咋滴,我这人就这样,那里有锅就去哪里。没办法,自己都认准了自己就是伙夫的命呀!”
旁边的炊事班战士也笑着说道:“听说您是这村里面有名的厨师是吧?”
大师傅听到有人夸他,笑了出来说道:“哈哈哈,有啥名呀?都是左右街坊们捧我,才说我做饭做的好呢!”
“正好,我们现在人手不够,大师傅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炊事班的一个战士说道。
“没事,应该的,我这人就是怪,就爱往做饭的地方跑,改不了了。”大师傅说道。
这时候,成雄便关心的问道:“大师傅,你家那边怎么样了?怕不是……”
“哎~”大师傅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对了,就像昨天晚上凤天在快艇上叹的那口气一样。大师傅接着说道:“还能咋样呀,都那样呗,咱自己家的房子也被水泡进去了。感觉这大水退去的时候,只有地在,剩下啥都不能剩了!以前呀,总感觉在乎这在乎那的,倒是经过了这事,我才知道!原来,平平淡淡才是最幸福的,才是最快乐的,什么财富呀?名利呀?都是狗屁,在人命面前啥也不是。”
成雄听到这富有哲理的话,便点了点头说道:“是呀,经过这一难之后我也发现了,有的一些事情不必太较真,说不定一直纠结的事情,到后来才发现那是一个最不重要的事情”。
不一会,水烧开了。大师傅要开始下面条,给大家伙做早饭。大师傅下面条的时候,周围的炊事班战士们都围了上来。
“怎么滴?各位老总,你们想看洒家做面啊。”大师傅风趣的说道。
只见那炊事班班长站出来,笑眯眯的和大师傅说道:“大师傅,我们早就听说了,你厨艺好。我们就是想学一学你的手艺,因为我们部队里面也是经常下面条吃,队伍里面的战士们老是反映说我们的面条做的太单一了,所以想和你学学手艺,提高一下炊事班的厨艺水平”。
听到炊事班班长的解释后,大师傅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好!那我就教你们如何把面条下的好吃!这下面条可有讲究,需要掌握一个不温不火的火候,要是火小了,面条就会特别容易在锅里头打成结,那样想把面煮熟就要废很多时间喽。要是火大了,面条熟了后吃起来的话,嚼几口面就会散,口感不好。另外呢,你们是不是也总是用白水煮面条?”
其中有一个炊事兵说道:“是的大师傅,我们一直都是这么煮面条的!”
“行!但是要记得,白水煮面条也要往里面加一些作料,比如盐!但是不要太多,像这种大锅两到三勺盐足够。可以提鲜,又可以防止面条打结,这样的面好吃,而且口感还特别的好。”
“嗯!”周围的几个炊事班战士都点了点头:“说的在理呀!”
“之后还有就是,在面条煮熟到一半的时候,放鸡精,这样的话,面吃起来会有一股香气,但是一定要注意是在煮到半熟的时候哦。”大师傅如法炮制,不一会一锅飘着清香的面条就出了锅,笊篱一挥,便把面都盛到了面盆里。
今天早上没有别的伙食,只有面条配榨菜。那好几百号的人,在大师傅的眼里就像是又一席大宴!只不过今天只能吃到面条罢了。
成雄拿起了一个大碗,盛上一碗面条,倒上蒜蓉辣酱,在撒上一些土豆榨菜。将面条和一和,大口的吃上一口。
“啊!爽。”可能是成雄真的饿了,因为昨天体力消耗的太大,急需要给养补充,也因为大师傅下的面条实在是太好吃了。吃一进去一口,都忍不住再吃下一口,成雄忍不住的夸赞道:“大师傅,您这面条做的实在是太好吃了,没想到你这白水煮面条都可以煮的这么好吃!”
就连炊事班的战士们一边吃着面,一边对大师傅竖起大拇指,并说道:“大师傅的厨艺是真好呀!这面做的是真的好香呀。”
大师傅谦虚的说道:“过奖了!过奖了,我下的面条也是因为多年的经验,下的多了,日子久了,火候、手法啥的都能比较好的掌握,熟能生巧嘛,没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