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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一路带着安然前行,不多时,至一草丛茂密处,猴子扔下抓在手里的衣服,跳到了树上,又“吱吱”叫了两声。安然怔了一下,瞥眉走向被扔在地上的衣服,站在衣服前停下。前面不远的草丛被压倒一片,隐约有人躺在那里。
安然紧了紧手中的刀,跨过衣服,缓缓走了过去。
草丛中躺着一位中年男子,,蓄有短须,肤色苍白,像是常年不见阳光。身上的绛色长袍已经破烂不堪,血迹遍布,双眼紧闭许是已昏了过去。
安然皱着眉,低声道:“折腾的不轻啊!”伸出手中的黑刀,拍了拍那人尚在流血的大腿,男人哼了一声,不见男子醒来,安然又拍了两下,这次拍的比之前重了些。男子哼了一声抽了口冷气,皱眉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安然,以及那把黑刀。
安然笑道:“不装晕了?你要是继续咬牙装下去,说不定我会上前好好的查看一下你的伤。这么半途而废,有些可惜。”
那人冷声道:“你是何人?”安然奇道:“这话好像应该是我先问你才对。你是谁?为何受了这么重的伤?又为何到了这里?见到我来为何装晕?”见中年男子不说话,安然道:“好吧!主随客便,虽然你算不上是客。我是这山中打柴狩猎的少年,现在该你了,如果你还要跟我玩沉默,我会敲晕你送到集镇上交给衙役。”那人叹息一声,道:“小哥不要疑心,我是走暗镖的,路遇歹人才落得这步田地。逃到这里又闻得脚步声,以为是歹人同伙前来,故而装晕。”安然“哦”了一声,问道:“近身后而搏杀?”男子有点意外的点点头。安然横刀离男子几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看着男子不再说话,男子打量着安然,道:“看小哥身形与我想当,可否与我一件长衫,我以银钱想换。”
安然眼睛微亮,道:“多少?”
“十两。”
安然摇头。
“二十两。”
安然又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道:“你全身衣衫破烂鲜血遍布,这附近山中又无别的人家。这样你走到哪里都会有麻烦,又岂是二十两能解决的。”
男子苦笑道:“你还真的会坐地起价,这身衣衫现今也确实是个麻烦。”伸手在怀里摸出几张纸,在里面抽出一张,递给安然。
安然走进两步,弯腰伸手去接那张纸,将要碰到那张纸时,中年男子手指一松,五指攥紧握拳向安然面门击来。安然在男子手指松开那张纸的瞬间,已侧身向一旁倒去,黑刀向着那只击出的手斩去。中年男子的手急收,却只来的及收回胳膊。
一声痛嚎,击打安然面门的那只手被黑刀从手腕一斩而过。痛嚎声才起就已被迫中断,刀尖一转,黑刀对着中年男子的胸口插了进去,男子睁着圆突的双眼,嘶声道:“你……你……”安然松开黑刀,蹲在男子身旁,道:“你是不是看着我年纪小,加上我又是个山里打柴狩猎的少年,所以认为我很好骗?你既然假装要买我的长衫,假装给我银票,那么我就假装去接。我这人一向与人为善,愿意配合别人,只是你和我接触的时间短,不知道而已。”中年男子瞪圆双眼,眼睛无神而散乱,安然的这些絮絮叨叨的话早就听不到了。
安然看着那双眼睛,心想这是何苦呢?你把银票扔过来,我把长衫扔过去,你换衣服我得银票,两全其美的事,非得最后搞成这样?
身后传来一身叹息,安然蹲着的身子骤然绷紧。
“你这少年,他虽起意不善,而你绕着弯的骗他半天,骗的他断了手,丢了命,然后你说你喜欢配合别人,还以一向与人为善自诩。可叹那人一路从神都跑到这里,眼看就道了地头,却交代在了你的手里。”声音略微低沉却不沙哑。
安然缓缓伸手握住还插在尸体上的黑刀,“不急,你慢慢拔刀,慢慢转身。”那声音说话的强调不疾不徐,安然的后背和脸上早已布满汗珠,虽是夏末,安然感觉全身上下由里到外的透着凉气。那人在安然毫无查觉的情形下来到这里,听声音离他身后也就约十步距离,要杀他,早已不知杀了多少遍。安然这些年来一直与各种野兽拼命,对危险早已有种莫名的预知感应,今日那人就这么来到他的身后,开声说话安然方才警醒,一声叹息便已激的他全身冷汗,来人必定非常人。
安然脑袋嗡的一下,突然冒出两个字:“修者”
握着那把黑刀,慢慢的站起来转过身去,黑刀的刀尖微微向下垂落,滞留在刀身上的血缓缓流动向刀尖聚集,聚成血滴无声的落下砸在地面上。安然看着站在十步之外的那个人,一头灰发两道笔直的墨眉三缕长须,灰色长袍点尘不染,头发长须皆给人沧桑、苍老的感觉,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又让人觉得很年轻,此刻正两手负在身后,平静的看着安然。
两人就这么站着,都在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长时间的沉默在陌生的两人间持续。就单方面、怀着警惕或者说敌意的安然而言,双方这种长时间的沉默除了让场间的气氛愈发紧张以外,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至少对他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他决定打破双方一直沉默的局面。
“你又是什么人?”安然皱眉问道。
灰袍人伸手捻须,眼中泛着丝笑意,道:“你应该看的很清楚,我是个男人,而且是一个年纪很大的男人。山中人烟不多,你用刀断了人的手,要了人的命,刀尖此刻犹在滴血,你又是谁?可知大周律杀人是要偿命的?”
安然明显的怔了下,问对方是什么人,对方的回答方式让他有些意外。安然一直皱着的眉平展开来,复又微微向上挑起,道:“我也是一个男人,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听到这少年也是如此这般的回答自己,灰袍人仰首捻须哈哈大笑。
笑声惊的树上的鸟儿纷纷振翅逃离,几只松鼠惊慌失措的向着远方的树枝跳去。
待着那笑声停下,安然道:“先不管大周律上是否写着杀人偿命,我只知刚才那人要杀我,我不杀他,此刻躺在那里的死人就是我,杀人偿命也要我先活着,才有能力有时间去思考的事。”
“你怎知他要杀你?”
“感觉,从他说要拿银子换我的长衫时,便已对我起了杀心,我的感觉一向又很准。”
“但此刻死的是他,杀人的是你。”
“如果此刻死的是我,杀人的是他,那么又有谁去履行大周律那杀人偿命的律条?”
“我会履行,也等于间接的为你报了仇。”
“但那时我已经死了,你是否履行律条、间不间接的为我报仇,我又哪里能知道?那时,你便是杀他千万次对我而言,有什么用?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灰袍人道:“你很看重实际的东西,能真实抓在手里的东西。”
安然慢慢说道:“能让我抓在手里的东西不多,所以抓住的每样东西,我都会拼命攥紧。”说罢挽了一个刀花,黑刀倒提着负于身后。又道:“看样子,你和地上那人不是一伙的。”
灰袍人负手于身后,走到先前死去的那人身边,蹲下身子,从那人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收进自己怀内,又掏出那人身上的那几张纸,看也不看,随手一抛。那几张纸咋一离了灰袍人的手便全部展平,稳定的飘向安然。
看着向自己飘来的那几张纸,安然的双眼从没像现在这么明亮过,那里还顾的上像之前那般在意纸上的数子。伸手抓住飘来的那几张纸,眼睛直直的看着那个还蹲在地上搜刮着死人的灰袍人。
“别那样子看着我。”灰袍人道,“既然你看重实际到手的东西,那几张银票归你。我从神都一路跟到这里,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我都没出手解决他,就是想要看看他到了靖北关又是否会与谁联系,然后我再出手,不想他到了这里却遇到了你,而我暗中相随又不便出手阻难你。”
安然摸摸下巴,压抑着心中的惊涛骇浪。瞥眉道:“好像是我坏了事,但你这么说我怎么听着像是刚才我不应该杀他,反倒应该让他杀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灰袍人站起身,看着安然笑道:“你毕竟是我大周国的子民,我又怎会希望这燕国人的手上沾染我大周国人的血。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无法完成燕国希望他能完成的事,这就够了。”
安然道:“很重要的事?”
灰袍人道:“一件我大周不想让燕国知道的事。”
安然笑道:“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多少也算是有些功劳?那么朝廷会不会赏个小官我当当,或是奖我些赏银?”
灰袍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安然,道:“刚才那几张不是银票?小小年纪,难道还有官瘾?”
听灰袍人这么说,安然悠悠的说道:“鱼,吾所欲也,熊掌,亦吾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鱼取熊掌者也。”
说完这几句有些得意,以为灰袍人会赞自己识文懂礼,见灰袍人负手看天,恍若未闻,不觉有些尴尬,为了缓解这尴尬,安然挠挠头,道:“我挖个坑,就地把他埋了。”
灰袍人挥了挥袖袍,伸手对着那具尸体屈指一弹,一道干燥火热的气息凭空出现。见灰袍人对着尸体屈指一弹,安然的眉毛就已高高的挑起,此时那具尸体上以燃起火焰,几息过后,尸体消失,地上多了一小堆白色的灰,灰袍人拂袖,白灰散尽。
安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着眼,感受着空气中还有些许残留的干燥气息,喃喃道:“有人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灰袍人笑着看着安然,道:“想不想下山陪我喝几杯酒?”
安然马上道:“想,非常想。”灰袍人道:“走吧,你刚得了那许多的银票,你请客。”安然苦着脸,道:“原来你是叫花子送礼,刚送完就想收回去。”灰袍人呵呵一笑,安然提着刀,屁颠颠的跟在灰袍人身后,又道:“您老人家可得悠着点啊,别真的把那几张银票给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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