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师傅

凤九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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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斗时最忌分心,周大心内惊疑,动作开始略有滞涩。

    若在在平时,这也算不什么大事,他有从小到大苦苦熬就的攻击防守习惯,下意识跟着走就没事。可他从昨天下午就没休息,一直在路上奔波,不吃不喝,精神高度集中,只为早点找到纪居昕,到现在身体已经负担不起太多疲惫,紧紧绷着的弦稍稍有一点漏洞,就会引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手下迟疑,对方壮汉可没半点惺惺相惜之意,也不知道是根本没看出来,还是这事对他来说没丁点影响,下手越发狠辣,转眼周大胳膊上又添了新伤!

    一道寒光闪过,这个瞬间仿佛天地间都没了声音,眼前只见到森寒刀刃流光划过周大的皮肤,鲜红的血崩溅出来,纪居昕惊的心跳加速,失口提醒,“小心——”

    他的高声提醒拉回了周大的思绪,眼下不是思考时机!他必须保证主子的安全!至于想知道的……他眼睛眯起盯着壮汉,总会有办法知道!

    周大动作恢复往日平稳,腾挪间杀气四溢,二人几乎打成平手。

    纪居昕紧扣在巨石的上手劲松了两分,长出口气。

    周大性格其实并不冲动,一般情况下他都是冷静自持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明白最该做的是什么……

    又一阵山风来,众人衣角被吹的猎猎作响,空气中水气更浓,看来离下雨不远了。

    强劲大风将浓浓乌云吹散了一个边,刹那间月华大盛,如水银倾泻,视野清晰如白昼。

    周大和对手的交战更加激烈,两个人杀气都很浓,招招冲着对方死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二人身法快如闪电,影子有些模糊,让人一时看不清招式怎样你来我往。突然有兵器交接的锐鸣声起,纪居昕定盯一看,壮汉正从上方跃下,以全身之力灌于巨刀,周大举剑相迎,亦以全身之力抵挡,二人兵器撞在一起,火花四溅,胳膊皆有些许颤抖,正是势均力敌!

    纪居昕紧紧扣在巨石的上指甲沁出血色,暗道周大一定要挺住,下一刻却发现周大突然眼瞳收缩,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瞬间失了神,不会动了!

    壮汉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时大刀一划——

    周大下意识后退,也已来之不及,胸腹出现一道长长的血口,血涌如注。

    “周大——”纪居昕声音有些抖,“你过来!”

    周大眼瞳还有些迷茫,盯着壮汉袖子上的金色图案,差一点没听到纪居昕的呼唤。

    伤口的疼痛提醒了他,对手得意的大笑也让他回神,再呆愣死的就是自己!

    他眼下无法专注,紧紧捂住伤处,朝纪居昕的方向走去。

    纪居昕很想出去接一下,可是自己力量不足,对方人手太多,周大重伤需要照顾,他不能一时冲动,将自己也折进去!

    好大周大下意识的理智还在,忍着疼痛避开射来的箭,三两步冲到纪居昕身前,“主子,属下没用——”

    “先别说这些,”纪居昕看了眼前边围过来的贼人,咬了咬牙,拉着周大的袖子走到陡坡前,脸上绽出一个过于夸张掩饰的笑,“好像我们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你怕不怕?”

    周大笑了,“跟着主子,属下什么都不怕。”

    纪居昕愣了。

    他好像……第一次看到周大笑。

    前世记忆太模糊,好像从周大出现起,就没见过他的笑,今生遇到时周大还年轻,他认真观察,也没见周大笑过,他便想人人性格不同,可能周大就不爱笑,现在看到周大脸上这个憨憨的,明朗的,带着几分快意的笑,纪居昕忍不住眼角抽搐,这人笑点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

    原谅他在这样严肃的时刻想到了不严肃的问题,可周大的笑真的挺打眼……纪居昕撕下周大衣服一条,粗粗帮他绑了下伤口,“等会儿再给你好好包扎。”

    之后他深呼吸一口气,感谢周大诡异的笑点把他心内恐惧赶开了一点,声音冷静平和到不像处在危险之中,“等他们过来就来不及了!”说完闭着眼睛抬脚踏了出去。

    一脚踏出去后,陡坡湿滑的地面和诡异的角度让他根本站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随后躺倒,迅速往下滚。

    周大见主子如此,自然也跟着往下滑,二人动作迅速果断,一句话也没留。

    壮汉带着手下包抄过来时,只来得及看到他们还未完全消失的影子。

    壮汉气的大刀在空中胡乱砍了好几下,“给老子下去找!”

    “头儿,下面……不好走。”一个胆小手下溜着边走过来,提醒此处地形,“从这滚下去,九死一生……”

    “十死没生也得给老子追!他们都敢跳,你们也得给老子跳!”

    手下声音有些颤抖,“其实小的知道另有一条路通向谷底……没这么危险……”

    “干|你娘的不早说!”壮汉提着手下的后脖领,丢到左边站着的人群里,“你带他们去找,老子回去等着,要是找不到,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是!”

    壮汉带着手下离开,估计也想看看其它队伍的搜索结果,留下的跟着刚刚说话的人找路离开,这个激战很久的战场,很快变的非常安静,等雨水一冲,连痕迹都剩不下。

    所以夏飞博带着人循着声音痕迹赶来时,这里已经没人了。

    夏飞博不甘心,带着手下寻找贼人的踪影,不行也好歹抓个人问问情况,他的好兄弟到底怎么样了!

    纪居昕觉得手掌生疼,一定被蹭破了。一路顺着陡坡往下滑,耳边过处是呼呼风声,草叶摩擦和夜虫鸣叫声,扰的他脑子乱成一团,偶尔视野里出现夜空,月色消失,繁星不见,夜沉如水,天边隐隐有闪电划过,要下雨了。

    不知道滚了多久,纪居昕觉得脑袋里昏沉沉,重的像装满了铅,突然腰间一痛,身体被一颗大树拦了下来。

    他咳嗽半天,努力克服恶心感爬起来,寻找周大的影子。

    好在周大离的并不远,尽管夜色暗的几乎看不到五指,纪居昕还是能看到不远处团成一团的人影,走过去一看,正是周大。

    再抬眼看,周围锋利大石不少,他们可真是幸运,没被直接割了……

    “周大,周大,你醒醒,醒醒!”

    此刻正好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就着光线,纪居昕看清了周大的现状。

    肩膀手臂胸腹被刀划的伤口就不说了,左右就是两个字——惨烈。可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青肿的,乌青的,好像被什么东西撞过一样……

    刚才交手是很激烈,可是他记得没打脸啊……

    突然自己肩背胳膊也传来锐痛感觉,纪居昕随意摸按了下,疼的直咧嘴,这才想起来,刚刚滚下来的那条路,到处都是石头!

    滚时浑身疼脑子木一时没注意,停下来才发现这痛苦很难忍受!

    纪居昕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嘶’地抽了口冷气,看来自己跟周大一样……

    他苦笑了下,现在没时间想这个,他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贼人不会放弃来找人。他们在此盘踞多年,比自己更熟悉地势,估计用不了太久就会找到这里,还有这马上要来的雨——

    轰隆雷声从天边滚来,震的耳朵疼,光听这声音,就知道雨势一定不小。

    现在不管周大还是他自己,都受不了大雨。

    纪居昕一边从周大腰间佩袋里找出伤药给周大包扎,一边努力分辨方向,荒郊野地,找房子不容易,树下也不行,他或许可以试着找找当地人口里的猎人屋。

    仙泉镇挨着山,农闲时男人们会喜欢上山猎点野物,为防山深林密,一时走的太远当天回不了家,人们就盖了些简易草屋,权做休息。

    他们从陡坡滚下来,看样子像是到了个山谷,山谷狭长,东西两侧是高山,极陡,想走也走不了,只有南北两头可以前行。

    且北边路渐宽,南边路渐窄。

    如果有援军,他应该选北边,因为贼人如果追来,大半的机率会从这里堵进来,他们先出去,和自己人会合就好;可看周大表现,纪居昕明白周大只一人来了,那就……走南边。

    南边路渐窄,说明林更密,风险更高。贼人找进来,他们也可以利用地势与贼人周旋,争取时间。纪居昕相信,此刻他身边虽然只有周大一人,明日……就不一定了。

    他相信伙伴们的能力。

    选好了方向,纪居昕想想猎人屋大概的样子,不再迟疑,毫不心疼的拍醒了周大,架起他的胳膊带着他往前走。

    没办法,他力气实在不大,晕过去死沉死沉的周大,他搬不动。

    周大醒后就明白了,告了罪,咬牙忍着伤处疼痛,随纪居昕一起往前走。

    可前路并不顺利,他们并没有找到猎人屋。

    纪居昕力气用尽,周大也需要休息。

    纪居昕只好找了个凹进去的崖边,好歹有些遮挡。

    六月的晚上,再阴天温度也不会低太多,只要避开山风,就会很舒适。

    周大长出一口气,纪居昕问,“你还有药吗?”腰袋里的药让他用光了。

    周大缓缓从胸口掏出一个袋子,递给纪居昕,“劳主子费心,属下死罪。”

    “你为了我才受这样的伤,以后别说这些了。”纪居昕让周大脱衣服,细细给他处理身上别的伤口。

    周大此次伤处颇多,但每个都不太重,最重的就是胸腹那道长长划伤,皮肉翻起,十分可怖。

    “皮肉伤,没事。”周大唇色灰暗,显是失血过多。

    纪居昕不敢轻视他的伤口,皱眉思索怎么样才能脱困,雨快来了,周大身体等不了。

    “主子不必忧心,夏少爷他们应该要到了。”周大解释,“属下到仙泉镇前,看到主子留下的衣料,就给他们去了消息,他们不会比属下晚太多。”

    那也要先与那堆贼人打交道……

    贼人那么厉害,也不知道孩子们怎么样了……

    纪居昕失神想了一会儿,突然记起刚才周大的失态,“你刚刚怎么了?我瞧着不对。”

    “属下……”周大眉心微皱,神色复杂,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想言说时,又对上纪居昕明亮澄静,灿若繁星的眼睛……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叹了口气,“属下想起了师傅……”

    终于对他敞开心扉了!

    纪居昕半张着嘴,非常惊讶地看着周大。

    怎么他突然肯说了?还是在这样的时机?

    不过难得周大坦诚,纪居昕也没反对,一边支着耳朵听着四处动静,一边听周大说话。

    “属下师傅……很奇怪。”周大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这个人,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属下是被师傅从坟堆里捡回来的,八字不好,命硬克亲,师傅却不嫌弃,把属下养大,教给属下很多东西,在属下心底,他就是父亲……”

    “师傅性格很不好,暴躁,爱骂人,还打,属下小时候不管多用功,多辛苦,只要没达到要求,师傅就会把属下揍一顿……”

    “师傅从不和外边人说话,买了个哑仆打理琐事,属下长到十岁,在外边玩耍时还有人问属下是哪家孩子,怎么没见过属下爹娘。”

    ……

    周大说了很多关于他师傅的话,这人是个不爱出门不爱说话不爱与人打交道的怪老头,调|教徒弟倒是话多的很,对徒弟要求非常高非常苛刻,要求绝对权威,绝对服从,令行禁止,忠诚不二。

    纪居昕觉得这老头儿很有点变态,皇家教头也没他这么凶残。

    “我的一切,都是师傅安排的,”周大声音很慢,“到纪府伺候主子,也是师傅要求的。”

    听到这话,纪居昕愣了,“我?你师傅让你伺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