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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谭氏一上午都在忙碌安之甫归府的事。沐浴更衣焚香吃斋拜佛祈愿辟邪等等,全府上下忙得团团转,各房围着安之甫嘘寒问暖,抢着表现体贴,安家竟比除夕过年那时还热闹。
而段氏回来之后就被丢在了院子里,只两个婆子为她打水净身换衣布饭菜。段氏似乎也没在意,不吵不闹,让她干什么她便干什么。谭氏觉得如此甚好,省得麻烦。
到了下午,门房来报,有媒婆子拜访,说是为薛家的亲事而来。
其时安之甫正心情好,又念谭氏这段时日辛苦操劳,持家有功,正当众宣布这日便扶谭氏为正室,让管事安平去置办些礼数,晚上全家一起吃个团圆饭,算是把事情定了。二房院子也收拾收拾,弄得喜气些。院子便不用搬了,二房院里的丫头仆役均赏些喜钱等等。
谭氏大喜,觉得自己终是熬出了头。各房均是上前道贺,安若希、安荣贵也很为母亲高兴。一家子正说得热闹,媒婆子这时却上门,安之甫与谭氏对视一眼,心里均有些得意。看吧,还不是来了。
安之甫让门房引媒婆子去偏厅,谭氏过去招呼。
先前谭氏与薛夫人说的那番阻了好姻缘遭报应的话虽是瞎编,但自她与薛夫人说开了表示愿意结亲之后,喜事一桩连着一桩,她自己竟也觉得道理便该是如此吧,对安若希嫁到薛家之事更有决心了。
媒婆子一来便又是一番客套奉承话,说是听说安老爷蒙冤得雪,可喜可贺等等。
谭氏不愿只听她废话,便道:“可不是。我那日与薛夫人说了得高僧指点,高僧的话可真是对的。成全了好姻缘,福运自然到了。”
媒婆子自然是机灵的,忙道:“正是正是。薛夫人与我说起这事,我也是这般应的。听高僧的点拨行事,自是错不了。若是能娶上了二姑娘,那薛公子的病定是能好的。”
这话谭氏颇是受用,便问:“那如今薛夫人教你来,是有何用意?”
媒婆子略一沉吟,道:“薛夫人说,外郡那头,倒是有个挺合适的姑娘,可家境不太如意,有老有小,很是拖累。薛夫人颇担心届时那姑娘入了门还得折腾。你也知道,新娘回门,或是日后探个亲什么的,若她家里出了家,她要求回家看看,不答应吧似乎又不近人情,答应吧又不合适。以后若是诸多要求,薛夫人怕不好管。薛夫人的意思,为薛公子娶这娘子,是为了扶薛公子的运的。并不想这儿媳妇离家,若是时时陪在公子身边那才是好。且依那姑娘的家境,怕是提亲时她家会狮子大开口。薛夫人有这层顾虑,与薛老爷商量吧,薛老爷却是恼了前几回安老爷这头拒了他们几回。薛老爷觉得安老爷并不愿结亲,如今也是为了辟邪解灾才勉强的。”
谭氏听了,心下一琢磨,却也明白过来。薛家这是找到后着了,所以倒不是非她女儿不可了。只是那外郡姑娘与安家二小姐比那是肯定比不上的,所以薛夫人还有心要谈,薛老爷却是不愿再热脸贴过来。
谭氏道:“那薛夫人是如何说的?”
媒婆子忙道:“薛夫人让我过来,便是让我再打听打听,看看夫人这头的意思是不是给个准信儿,若是十打十定了主意的,她再去劝劝薛老爷。薛夫人是觉得两家在同一个城里,家境相当,也算是门当户对。日后往来,也不麻烦。二姑娘进了门也能安心陪伴薛公子,不必挂心家里。”
谭氏忙道:“正是这个理。要说我家老爷的心思,这段时日他是想明白了,也不是光为辟邪解灾,这不正是两家姻缘天注定,若不顺了天意,才是真有灾有难的。而且这事吧,也不止是我们安家。你说对吧?”
意思是若逆天而行,那到时倒霉的恐怕还会有薛家呢。谭氏这话暗示的,媒婆子忙陪笑脸:“可不正是如此,薛夫人才又唤我来打听嘛。那夫人的意思,安老爷是首肯这事了?”
谭氏摆了架子:“那也得薛家有这意愿才好,不然到时反着说我家老爷巴巴得想结他家的亲,他家瞧不上,这说出去多不中听。”
“是,是。”媒婆子心道你家当初可不就是这般吧,这会子拿什么乔。“夫人放心,薛夫人说了,这事她拿得主意,只要安老爷定好主意,她定能说服薛老爷点头。毕竟面子哪有儿子的命重要。只是安老爷前两回是将薛老爷气着了,薛夫人才会这般不放心。”
谭氏心里有了谱,让媒婆子稍等。她去找了安之甫,与他将事情说了,又点了点媒婆子话里头的意思,一是薛老爷颜面伤了,如今有些了些架子。二是薛家怕是在礼聘上不愿太吃亏。三是重点,薛家找着了后路,在外郡有别的姑娘八字也合适。现在状况便是如此,要看安之甫意下如何,究竟要不要结这亲。
安之甫眼一瞪:“结!怎地不结!我要在那贱|人嫁到京城之前,让她亲眼看看,她欲祸害我们,偏偏未能得逞。”
安之甫亲自去了偏厅,与那媒婆子当面将话说清楚了。薛家要是还想结这门亲,便赶紧定。不然过了这村没这店,他这次出了牢狱的头一件事,便是为女儿谈门好亲,冲冲喜去去晦气。所以他这头是能定的,毕竟高僧的话摆在这,但若薛家没甚诚意,五天内不给个准话,那他也没办法,只好另寻好亲事。
媒婆子听了,赶忙应声,回薛家报信去了。
安若希自听得媒婆子到访便紧张得坐立不安,她交代了丫头,看到夫人回来了赶紧通知她。可左等右等,谭氏竟是一直未回院子。安若希拿出文房四宝又开始抄经,可心神不宁,好几字写歪了。待两遍经都抄完了,谭氏这才回来。
安若希按捺住急切,平静问:“母亲,媒婆子来此有何事?”
谭氏道:“还不是那薛家的亲事。这次十有八|九是能成的。老爷亲自去与那婆子说了,让薛家快些定礼。他家定是比我们着急,老爷那般一吓唬,很快便会有消息了。”谭氏说到这顿了顿,看着女儿:“我可与你把话说清楚了,薛家公子虽是个短命鬼,但薛家是大户,这亲事定了,你莫要闹脾气,乖乖听话。薛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疼得跟宝贝似的,你目光要放长远,嫁过去不吃亏。你八字合,对他们来说是福星。到了那儿,必是不敢对你不好。你使些手段,将那痨病鬼拿捏在手里,到时也能帮衬着娘家。他若真能延寿,你便是在那站稳脚跟,薛夫人去了,薛家内宅便是你来处置了。若那短命鬼死得早也无妨,你最紧要生个儿子,母凭子贵,怎么都能拿捏住薛家的。明白了吗?”
安若希点点头。
谭氏笑道:“这般才是我的好女儿。你母亲我的本事,你要尽数学会,忍得一时之气,排除异己,争利拿权,这辈子方有好日子过。明白吗?”
安若希再点点头。
谭氏满意了。欢欢喜喜忙她转为正房夫人的事去,就等着薛家上门定亲事。
安若希松了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写得歪扭的经文,忍不住微笑,合掌对着经文感恩。菩萨保佑,请让她顺利嫁给薛公子,她想嫁给他,真的想。若她能如愿,她定好好做人,吃斋念佛,不犯口舌不做恶事。
也许菩萨当真听到了安若希的祈求。此后的第四日,媒婆子再次上门,但这次未拿庚帖礼书,只是要与谭氏商议商议聘金嫁妆婚期等事。她拿来了薛夫人列好的单子交给谭氏,又说薛家想在二月二十八行婚礼。日子虽是急了点,但操办丝毫不会马虎,定是会风风光光,绝不让二姑娘受委屈。
谭氏看了看,聘礼是不少,但相比她与安之甫想像的要少,薛家头一回来提亲时,可是说了条件任开,只要把二姑娘嫁过去,什么都能答应。如今还真是不一样了。
但也无妨,谭氏这几日与安之甫频频商议此事,他们看中的是日后的好处。正如她与安若希说得那般,只要女儿嫁过去拿捏住薛家公子,那日后安家得薛家好处的事还能少了?再者说,安之甫一心要把女儿嫁到薛家给安若晨看,要嫁得风风光光,婚礼大肆操办。所以聘礼什么的,合乎礼数,不差便好。
但架子还是要拿的。谭氏假意说要与安之甫再商议商议,也想看看这般薛夫人那边什么反应,会不会再把礼数抬一抬。
媒婆子道:“那夫人快些与老爷拿主意,婚媒文书换帖等礼,薛夫人说随时办,先把这些事定好了,两家都安心。我且回去与薛夫人报了,等夫人这头的消息。”
媒婆子走后,谭氏心中欢喜,拿了礼单与安之甫看,安之甫原想要不再与薛家说说抬聘礼的事,但转念又恐薛家恼了反悔。最后两人决定就等个三日,若是薛家自己沉不住气,愿意抬礼数求着他们,到时再抬。若是薛家没甚反应,那这事就这样吧。婚礼的日子太急了些,又碰上前线有战事,城中有许多不方便,这操办起来也得抓紧。
安若希听了消息,躲在房子藏住笑容,生怕娘亲看出她太欢喜。
可这日夜里,安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钱裴。
安之甫虽怨钱裴上回竟瞒着他怂恿段氏做出当街拦车掳人的破事,累得他入狱,但毕竟与钱裴的生意还在,日后也还有需仰仗他的地方,于是装做什么事都未发生,客气热情地招待了他。
钱裴到了庙里暂住后,比原先在家里自由许多。起码不必被儿子手下守着门出不去。他那几日也未闲着,派了手下打听城中之事,对安若晨,无论如何他是咽不下这气的。况且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是心痒难耐。那四姑娘的美貌他如今都不放在心上了,只一心惦记着安若晨。那贱|人,当真是贱|人。他必要将她掳来,让她在他身下哭喊求饶,舔她的血吃她的肉方能解恨。
如今听得安家居然要与薛家结亲,钱裴心里恼怒。安之甫居然违背了他的意思,这让他心里很不痛快。但他又想到了一个法子。于是他上得门来,要与安之甫好好叙一叙。
钱裴上门先是家长里短一番,听说谭氏被扶正,忙让下人送上一对玉镯子恭贺,竟是有备而来。之后又说道听说安家与薛家议亲之事。安之甫心有些虚,毕竟之前是答应了钱裴不应这门亲的,但转念又一想自己都被他害得坐了好一段日子的大牢,该是钱裴心虚才对,他怕什么。
于是安之甫又把编的那套高僧说辞搬了出来,道自己不敢不答应,以免日后家宅更得遭殃。又言说这事安若晨从中做梗,见不得他们安家好,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亲事结了。
钱裴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安老爷便好好操办婚事吧。没什么比家宅安乐,身家性命更重要了。”
安之甫听得他并未责怪,松了口气,忙道:“正是,正是。”
钱裴问了问眼下与薛家订亲的情况,安之甫据实以告,说打算过两日便回复薛家,把婚期订下,换好庚帖婚书行过定礼,只等二月二十八日成亲。
钱裴恭喜了两句,却又道:“安老爷心愿是好的,只是有安若晨在,你们想安乐过日子,怕是不能够了。”
安之甫心里一跳,看了看钱裴。
钱裴道:“不如这般吧,我替你除掉这隐患,免得她继续祸害安家。谢便不用谢了,你我相交一场,我不帮着你,谁又能帮你呢。”
安之甫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出来了。谁要谢?又是谁祸害谁?
钱裴毫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道:“你让尊夫人去信薛夫人,告之她安若晨曾就这事威胁过你们,这其中有所误会,也担心薛夫人被安若晨蒙蔽,让薛夫人约安若晨出来,大家一起坐下好好聊聊,将事情解决了。以免婚事后头还会节外生枝。”
安之甫张了张嘴,这是用完了段氏那个疯子,如今又想用上薛夫人吗?安之甫道:“那薛夫人定不会答应的。”
“她护子心切,听说安若晨从中做梗,恐有意外,当然愿意去做。只要尊夫人用词得当,信中说清利害关系,就说希望能与安若晨当面说清此事,让她日后不再插手,两家顺利结亲,平顺和乐。但若尊夫人亲自邀约,安若晨定不会赴约,也就没机会把事情处置妥当。所以得有劳薛夫人出面。而借此见面机会,正好两家当安若晨面将婚事敲定。这般,安若晨便会死心,再无机会动手脚。”
“可上回才发生了劫案,安若晨定有提防。”
“就是因为如此,才需得让薛夫人写信邀她,莫提你们。你且放心,这回定不会如上回那般。你们便约在福运来酒楼的石阁雅间,那屋子隐秘,好谈事,后窗临着后巷。屋子两边有折拉门板隔开另外两间屋子,我派人在那屋子里,安若晨进屋见薛夫人,自不会把护卫带进去。她护卫在外头,会有小二好生招呼吃喝。安若晨在屋子里坐好了,两边屋里便有人出来劫她。尊夫人大叫救命,护好薛夫人。其他的事,便与你们无关了。”
安之甫僵在那处,细细想了一遍。这意思是说,钱老爷要在那屋子两边布好人,将安若晨从窗户劫至后巷带走?
“可如此一来,我夫人与薛夫人岂不是麻烦?太守大人怪罪下来,我们两家可又有牢狱之灾。”
“怎会?你瞧瞧这回,谁人有罪?不都好好的。”
安之甫仍是不愿:“但薛家若是明白过来我们害了她,自然也不愿结这亲了。”
钱裴笑道:“那是劫匪看着薛夫人衣着华贵,故而跟踪潜伏,欲绑架薛夫人捞几个钱花花。但因尊夫人舍命相救,劫匪慌了,只劫走了安若晨。薛家要如何怪你们?只会感激,更相信两家亲事是帮运扶命的,这亲事铁定能成。”
安之甫摇头,这件事他真不愿冒险。他是恨安若晨,恨不得再鞭打她一顿好好出出气。但他确是不敢干出这种事来。“安若晨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她若出了事,我们全都有麻烦。”
“她那位将军,前线打仗呢。哪里顾得上她?太守如今一堆麻烦,也顾不上理这烂摊子。上回那些劫匪亦太守自己断的案,他未抓着人,许是那些人又回来再劫安若晨,谁知道呢。与你我又有何干?薛家更不会在意。薛家只在意二姑娘能不能嫁过去让他家儿子续命。”
安之甫仍想拒绝,钱裴却忽然脸一沉:“安老爷,我好心帮你,你莫不识好歹。如今你只得安若晨一个敌人。这个敌人不除,你便多了一个敌人,便是我。我不止会对付你,还会对付薛家。我会教薛家明白,与你家结亲,非但好点好处没有,更会惹祸上身。届时你不但丢了亲事,还会有牢狱之灾,性命之忧。你自己好好想想。”
安之甫不说话了,他被钱裴把住了脉门。他在生意上场,要得利,是做过不少肮脏事。跟钱裴合作的生意里当然也有。这些事钱裴手上皆留有把柄,要对付他,还真是易如反掌。
安之甫将事情细细想了一遍,再问:“钱老爷,你方才说如何行事,再细细与我说说。”
钱裴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将细节又说了,确是颇为周密,且也得将薛家和安家撇清干系。而后他掏出一封信:“让尊夫人照着这信内容和意思重写一份,送给薛家便是。”
安之甫接过,只觉薄薄的信甚是烫手。但思及不听话的后果,他心一横。办了此事,与薛家婚事照旧,又不得罪钱裴,还能除掉安若晨,如此也好。他安慰着自己。
谭氏听得安之甫所言,大吃一惊。反复问了又问,仔细想着这里头的各种利害关系,终也是同意照办。她将此事告诉了安若希,让她心里有个数,若是薛家或是其他什么人问起,让安若希也知道如何应对。
安若希吓得惨白了脸,叫道:“娘,此事万万不可。薛夫人约了大姐出来,大姐便被劫了,那薛夫人再傻也会明白怎么回事。这亲事定会黄了,她家再不可能与我们结亲。”
“不会的。此事各项细处都想妥了,到时我拼了命的护她,再弄出点伤来,她还能有什么怀疑。官府那边,钱老爷自会处置妥当。”谭氏安慰女儿:“你莫担心。”
“娘,万万不可。”
“若不这么办,亲事才真的会不成。钱老爷说了,若不依他吩咐,便会对付你爹,对付薛家。如此薛家哪里还敢与我们结亲。”
安若希惊得呆若木鸡。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爹再进牢里?”
安若希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眶红了,心如刀绞。她握着谭氏的手,眼泪落了下来:“难道我们一辈子都要受他逼迫?”
谭氏回道:“莫犯傻。”
安若希泪如雨下。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只想嫁出去,远离这一切。如果真是利用了薛夫人,那这一切就要化为泡影。“求求你,娘,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