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江帆起云

长柳七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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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野先生正推着自行车往外走,赶巧让知闲遇上了。他听知闲说了来龙去脉以后,扔下自行车就急匆匆的往教室去了。

    看着他萧然而又有风骨屹立的背影,知闲觉得年龄阅历这种话也不完全是虚的,年青人对政治总是有种莫名的狂热,借以爱国的名头,这种盲目而赤诚的拳拳之心总是容易在某种意味不明的煽动下变成被利用的愚蠢,偏偏还不自知而群情激奋。

    武田一流,大抵如此了。

    陆钟麟和北岛慕都挂了彩,北岛慕说什么也不肯回医馆去让爷爷看到,许是因为一起挨了打,陆钟麟倒是觉得北岛慕还比较仗义,两个人也就一块儿在知闲的宿舍让她给处理了一下。

    这帮日本学生下手可真是狠,陆钟麟胳膊和腿上几处都红肿了起来。知闲给他擦着碘酒,陆钟麟皱着眉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瞪他一眼,道:“疼也忍着!”

    她眉目愠色,凶巴巴的语气倒真是有些骇人,陆钟麟被她唬的一愣一愣的,跟个孩子一般任由她摆弄。

    末了知闲重重的给他打了个结,什么也不打算说了。打在船上起,知闲就看出了他是个好管闲事所谓以天下为己任的,像陆钟麟这样的性格,多说除了惹得彼此不快以外,实在是无益。

    陆钟麟瞧出了知闲生气,小心翼翼的想找话题来说,看知闲白皙纤长的手指拿着棉签摁在北岛慕的伤口上,那专注的神情说不出的吸引人。

    这一瞧,竟是迷的他愣住了。陆钟麟许久才回过神来,偷瞥了一眼北岛慕,却见她也是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表情正看着知闲,眉间没有一丝难以忍受的意味。

    他不禁开口打趣道:“知闲下手那么狠,北岛竟是不觉得疼!真是顶尖儿的高手!”

    知闲动作一顿,慢悠悠的扭头去看他,这人,自己辛辛苦苦给他包扎,他居然还嫌自己力道太重!她明明就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再者说了,北岛慕不也是没有喊疼的么,陆钟麟可真是娇气太过。

    不过倒也不能怪陆钟麟喊疼,他的伤确实是比北岛慕的重了些。想一想也是情理之中,本来日本学生就看中国学生不惯,平素没有冲突缘由也就算了,陆钟麟今天热血了一回,人家能放过他么!

    至于北岛慕,大抵是因为是个日本人,又是个女孩子吧,伤势倒是不比陆钟麟那般青青紫紫的惨烈。她的伤不过是一些磕磕碰碰的,将养两天也就消了的。

    这些话知闲自然不会说出来让几个人都难堪,所以她只是默默的看了陆钟麟一眼。

    北岛慕也笑:“陆桑竟然是个怕疼的家伙,我从小学习跆拳道,摔打惯了,又从小就挨打,打架受伤也就不觉得疼了。”

    共同挨打过后又一番笑言,倒是让三个人的关系比从前拉近了不少,藤野先生的说教许是起到了作用,除却陆钟麟和北岛慕两个人在班上被彻底的孤立外,一切与从前都没有什么分别。

    徐绍祯又来了学校一趟,他对待知闲的态度真真是跟对待亲密的朋友那样一般无二,他来的时候正是一个礼拜天,知闲跟着北岛慕去了仙台的运动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见有人等知闲,北岛慕竟是也毫不避讳,陪着知闲一块儿跟徐绍祯说了几句话,最后还是徐绍祯直截了当的说有几句话想单独跟知闲说,北岛慕才脸色微变的走开了。

    知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徐绍祯跟她说的,竟然是要她离着北岛慕远一些。

    比起北岛慕,知闲确实是更相信徐绍祯一些···

    于是也就应了声“嗯”,这个“嗯”字反倒是教徐绍祯讶异了,不跟他还嘴,可不像是她晏知闲的作风。

    知闲看的出他脸上写着的是什么,笑道:“横竖也还有半年我就回国了,后期又要忙着跟国内的交接事宜,哪里还有什么功夫去听医学院的课?”

    “不单单是上课,平素也不可跟她交往太过密切。”徐绍祯眉峰一凛,斯文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锐气。

    他怎的如此防备北岛慕?

    知闲看他转瞬恢复的温润面庞,就知道自己即便是问,他也不会解释太多,干脆的不去自讨无趣,因此倒是没有问。

    在东北帝国大学剩下的小半年,知闲倒真是没有跟北岛慕有过多的接触,其中自然有陆钟麟提前回国的因素在。

    陆钟麟算是维系知闲和北岛慕两个人之间友谊的桥梁了,这话虽是俗气,但确实是比较贴切的。知闲向来不好跟生人亲近,若不是陆钟麟三番两次的弄的三个人聚在一起,她是决计不会跟北岛慕变成旁人眼里形影不离的关系的。

    再说陆钟麟提前回国,他许是受了那次日俄战争影片的刺激,言辞间竟是很有些赞成李天智信奉的那主义之间的意味了,最后得出了麻木的国民即便是医治好了躯体也是不仁的结论,欲救血肉,必先救思想。

    课业还没有结束,就提前坐上了回国的邮轮。临行之前,陆钟麟把他珍爱的派克钢笔赠给了知闲,怕是知闲不收,言辞恳切的告诉她,自己这一趟回国去,是打算参军的,两个人能不能再见面是真的说不准了,见笔如见人,也算是不辜负两个人做了一回朋友。

    他一向阳光活泼的眉间隐隐带了些忧郁的神色,这倒是从前从未有过的,知闲也不推辞,便收下了他的钢笔。

    “在巴黎我送了你一回,如今风水轮流转,倒是轮到你给我送别了,”陆钟麟笑了笑:“你还记得当时你给我念的诗吗?”

    “又不是生离死别,你这般矫情作甚么!”知闲笑着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最后却还是叫他伸手,就着那支派克钢笔,在他手上写了句诗。

    她写一个字,陆钟麟念一个字,最后大声的吟了出来:“他日有缘再逢君,玉壶一盏盛冰心。”

    陆钟麟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眼,竟是险些因为这两句诗激动的落下泪来,多日来眉间积攒的阴霾也一并被这激动的情绪驱散了。唯恐知闲笑他,最后留给知闲的一句话,竟成了这样:“我看你越来越恣意了,如今竟是乱改古人的诗句!”

    知闲就站在岸边,看着那归国的邮轮,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