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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
人群中站出的的白衣公子面容清秀,神情却很坚毅,不同于一般的迂阔腐儒。
李兰寻蓦然回首,并未露出什么惊诧神色。倒是那“结巴判官”黄鸿眯着眼打量了许久,确认了堂前之人不是什么显赫人物,这才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堂堂...堂下何人?为为...为何阻..阻挠本官行刑?”
那白衣公子看了李兰寻一眼,沉声开口道:“在下前国府御史柳城南之子柳序...”
此话一出口,堂下一阵唏嘘。柳序可是李兰寻最为宠爱的面首,这件事在京城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任国府御史因贪污朝廷下拨的护河款,致使南方水患成灾,一年到头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圣上大怒,判诛柳城南九族,以平民愤。长公主李兰寻以其二子皆为其府上“门客”为由,仗着自己有监国权强行从九重司昭狱救出柳序,足见对其的宠爱。朝廷多次索要无果,此后这事便不了了之。若非此刻旧事重提,大家都要将李兰寻的包庇之罪给忘了。李兰寻瞬间感到百姓仇视自己的目光又炽烈了几分。
“原来是罪臣之子,大大...大胆,搅扰刑场...数...数罪并罚。来来....来人,给给...给我拿下。”刑场两侧的监刑军正要上前,柳序却从怀中掏出一个玉质的令牌,大声喝道:“先皇御赐‘金书玉令’在此,昱阳长公主今日死罪可免。”
监刑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诺大的刑场顿时鸦雀无声。
倒是李兰寻笑了,最后越笑越大声。当大家都以为李兰寻会发出什么类似于“天意助我,李兰寻今日不死,他日必教今日所受之耻连本带利,加倍奉还。”这样的豪言壮语之时,李兰寻却再一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诶呀,真是笑死我了。柳序,你真是我所有‘门客’中最单纯的一个,没有之一。我早跟你讲过,你手中的金书玉令不过是个破牌子,只有用来做它的玉还算不错。你把它卖了换点钱,当做本金做个小生意,娶个媳妇儿不好吗?非拿它来趟这趟浑水,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一会儿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可不要哭鼻子。”
“我的名声早被你败坏了个干净,哪里有什么退路,自然是要和你死磕到底,不死不休。”
“行,我的错。不过你今日仅凭一个破牌子就想要救出昱阳长公主恐怕打错了如意算盘,你知不知道,这‘金书玉令’有三不救。不救万恶之首,不救罪大恶极,不救谋国叛逆。这三个罪名怎么说我也占了两个...”
黄鸿忽然插嘴道:“确...确有其事,本官宣...宣布,昱阳长公主死刑照...照旧,即...即刻执行。”似乎是怕再被什么人阻挠似的,他早早地便丢出了令箭。
令箭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刽子手闻声举起了大刀,千钧一发之际柳序居然直接冲上前去将长公主拉至自己身旁。众人不知的是,在远处一个黑衣少年挥了一下手,及时制止了手下人的动作。没人知道,即使柳序不出手,李兰寻也能得以保全。
“住手。长公主并非谋国叛逆,这就是证据!”柳序用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账本高高举起。
黄鸿的脸都气炸了:“柳序!你三番二次阻...阻挠行刑,给给...给我把他拉出去!拉...拉出去。”
柳序大声喊道:“黄鸿,你真的不看看这是谁的账本?你担得起误杀皇亲国戚的罪名吗?还是说,你诛杀长公主另有授意?”
黄鸿:“荒谬!本官奉奉...奉皇上旨意诛杀叛逆岂有私私...私情。”
“既受皇上之托,行刑便更应该慎之又慎,以免辜负皇恩。我手里的账本乃是前国府宰执郑安吉的私账,里面详细的记录了他每一笔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的款项,有其私印为凭。贪腐数额之巨大令人发指,其中包括二十万两白银的赈灾护河款,家父因此案入狱,含冤枉死,成了他人的替罪羔羊。这其中更是记录了郑安吉自监国后养兵买马的军费支出,种种证据显示郑安吉才是那个那个意图谋反,独断专权之徒。试问这样的乱臣贼子,长公主尽监国之责难道还杀不得吗?何来长公主诛杀郑安吉就是意图谋国之说!今日,柳序就是来将这些陈年旧案说清楚的。我要为多年前含冤而死的父亲讨回公道,以及避免这一次长公主如同家父般无辜枉死的错案再次发生。”
这番话彻底颠覆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原来郑安吉才是一切罪行的元凶,而前些年被杀头的柳城南居然是无辜的吗?只是这话最后把“长公主”和“无辜”放在一起,怎么听都有一种违和感。
柳序手中的账本被三司传阅验证了其真实性,当为首的官员宣布这一结果时,一种萦绕在柳序心中多年的阴霾仿佛顷刻之间就被驱散了。整整三年零九个月,前国府御史柳城南终于沉冤得雪。——父亲,您在天上看见了吗?
而昱阳长公主李兰寻因为意图谋反证据不足被宣判为“留府察看”,柳序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松完这口气后,连柳序自己都不理解为什么。转头看向李兰寻,她并没有什么表情,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似的。
真正不淡定的是那个踢过牢车的押解,他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真的活下来了!”
......
“为什么不和我解释?”
“解释什么?”李兰寻一脸疑惑,表现的好像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
“解释你不是不想救我父亲,而是‘金书玉令’根本就没有用。”
“解释有什么用,做不到的事情不是一样做不到?”“......”
柳序突然感觉到自己拉开长公主的那只手好像粘乎乎的,他伸出那只手在自己面前张合了几下,粘黄的的蛋液顺着指缝流了下来,他呆滞了几秒,然后......差点晕过去。
“臭鸡蛋!——你这个女人,你,你!”柳序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涌上心头,跌坐在地上,开始干呕,现在他感觉自己有些神志不清。
李兰寻憋着笑,假意关心到:“诶呀,你没事吧,我忘了你有洁癖。你看,刚刚游街实在是太受‘欢迎’,连衣服还没来得及换......”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打从她号召大家打臭鸡蛋开始,柳序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之前一直刻意同她保持距离,若非紧张她的安危,也不会想也不想出手就相助,这才中了招。
他怎么又忘了,这女人最擅长恩将仇报。就像现在,明面上,她像是想要帮他理顺气息,实际上是用手继续将臭鸡蛋的蛋液往自己身上抹。
“我讨厌你。”兴许是气急了,连柳序自己也没想到眼泪会一下子就流淌出来。明明那么讨厌她,可为什么当刽子手举起长刀的那一刻还是会害怕,紧张她的安危,下意识就是去救她,连自己的洁癖都忘了。那种感觉就好像——如果当时不这么做,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就会永远消失一样......
耳边又响起了那个黑衣少年的话:“其实是公主对你极好,只是她亦有她的苦衷。你记恨的不过是公主毁了你的声誉,袖手御史大人的生死。......其实‘金书玉令’到底能不能救人,你自己一试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