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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靠着我才能有现在,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所以,快过来!快来我这里!”
“我们合为一体!”
“啊!……”一位少年猛然睁开双眼。
此刻的他躺在一辆马车的货物之间随车行进,苍白的面容上满是震恐。
蓝天之下,一只苍鹰振翅飞过,留下了一记撕空长啸,和马车持续的“咯噔”声一起传入少年耳中,稍纵即逝。
“原来是梦啊……”
片刻后少年终于回过了神,心绪也渐渐平缓,然而额头上的涔涔汗珠却一目了然。
……
时至傍晚,夕阳的余晖铺满大地,山石与草木都好似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棉被,随时准备睡去。
此处是中阳国西南地区的一处荒岭,多岩石丘陵而少植被,当中有一条古道蜿蜒向西,其间有绵延数十里且高约十丈有余的山峰从古道两旁拔地而起,并且呈弯曲之势在道路上方交错,从稍远处看去,似乎是将这条道路包裹了起来。
在这个怪异山岭的古道入口处,有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赶着两辆拉着些许货物的马车行进着,其中约有十二三人身着统一的官兵服饰,剩下的则是一些身穿普通衣物的男女老幼,他们此刻看上去面带风霜、十分疲惫。
“累死了!……都把东西放下来,休息一会儿再走。”
为首的一名细眼宽额、身着官服的高个子男人神色疲累地向众人交代道,他是这支官兵队伍的长官,也唤作伍长。
在伍长的命令下,众人纷纷卸下负担,他们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似乎也说明了他们有多期盼这样一道命令,可由于附近没有歇脚的地方,多数人也只得选择席地而坐。
“这是什么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李三,你到前面去探个路。”伍长满眼怨气,此刻的他坐在路边的一块约四尺高的石头上,脸上大写着不悦。
说罢,一名同样身着官服、身材较矮胖的男人应声从队伍中走了出来,虽然刚坐下不久就被安排事情使得他脸上有着些许不悦,但他也不敢说什么,还是脱离了队伍向前方径直跑去。
在那群身穿普通衣物的人群中,有一名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此刻正坐在马车轮子边怔怔出神。
他的头发凌乱不已,衣衫也有些许残破,面部看上去较为瘦弱,眼神呆滞而没有生机,似乎是经历了巨大的波折。
此时一名六十岁左右的微胖老人从不远处急匆匆赶到了这个男人身边:
“家主!不好了!……”
“怎么了?!”因这老人的一声急喝,男人立刻回过神来。
原来这老人是男人家中的仆人,此刻慌慌张张的,想必是出了什么事。
“小主又晕倒不省人事了!您快过来看一看吧!……”老仆很是慌张。
话音刚落,男人立马从地上站起,身形虽有些不稳,但仍然坚定不移地朝着另一处人群快步走去。
在这一处人群中,有五六个人围着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小的男孩儿,那男孩儿此刻面如死灰、气息奄奄,任谁也看得出这已然病入膏肓。
男孩儿此刻被一名少妇紧紧抱在怀中,这少妇与周围普通衣着的人一样,也是一副衣衫不整、饱经风霜的样子,此时的她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哭的是梨花带雨、声泪俱下,周围众人也不禁为之心痛。
刚才被唤作家主的男人此时已经赶到了这名少妇身边,看见此时在她怀中已经奄奄一息的男孩,惊恐万分之际,大声喝问道:
“刚才发生了什么?!骁儿又怎么了?!……”
由于动静太大,在不远处歇息的官兵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了过来,然而男人此时心急如焚,全然顾不得这些。
“刚才休息的时候,小主说自己胸闷寒冷,所以夫人便要去为他翻来衣被,哪知刚离开两步,小主便颓然倒地、一蹶不振了……”跟在男人身后的那个微胖老仆仍有余惊。
“让我给他把一把脉。”
男人正欲上前查看男孩儿病情,可少妇却大手一挥将男人推开,并带着哭腔大声斥道:
“起开!如若不是你,我们全家又怎会流落至此?!骁儿又怎会这般?!”
男人身子颤了一下,正欲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口中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呆然站在原地,神色复杂、不知所措。
这男人本名凌天汉,原是中阳国有名的药师,国主为求仙丹、强军备而屡次拜访修真之士,却长期无果,于是特聘其为御用丹药师,但炼制仙丹之事多年来一直无甚进展,后来传言其已有秘法却故意渎职,引得国主震怒,遂以“炼丹不力”的罪名将其一家及府上一干人等尽皆流放发配,才落得如此惨状。而这名愤怒的少妇便是他的结发之妻,在少妇怀中命在旦夕的孩童则是他唯一的儿子,唤作凌骁。
老仆人见二人势同水火,内心一阵叹息,只得赶忙圆场:“夫人,眼下小主性命要紧,而我们这里只有家主精通医药之术,至于您说的那些事……”老仆顿了一下,但马上又接道:“家主定有难言之隐,望夫人以小主为重!”
“是啊,阿妹,还是赶紧让天汉看一看吧!”少妇旁边一位年龄稍长的妇人如是说道。
在周围几人的合力劝说下,凌天汉在妻子的怨骂和哭声中为儿子进行了诊治。
在仔细查看了儿子凌骁的病情后,凌天汉松了一口气:“骁儿因长途跋涉,又缺少吃食,体力不支才昏了过去,没有什么大碍,去找点吃的给他就好。”
“呸!若是还在府上,哪会有这档子事!如今这荒郊野岭的,又去哪里找吃食?!”那少妇又啐了凌天汉一口。
凌天汉似是习惯了这妇人如此无礼的态度,当下并没有予以理会,转身对一旁的老仆人询问道:
“刘叔,我们还有多少吃的?把我的那一份给骁儿分出来一些吧。”
这名被叫作刘叔的老仆人被凌天汉这么一问,神情一下子就变得凝重起来。
凌天汉见他这般反应,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又问道:“难道一点吃的都没有了?!”
刘叔满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得凑近了些,低声道:“家主,实不相瞒,尽管我们一路上一再节俭,但由于干粮本就存量不多,再加上那些无良官兵屡次讨要,以致于连本属于我们这一行人的那几十斤干粮,也在今日中午全部吃完了……”
“什么?!……”凌天汉大惊,脱口呼出。
刘叔摇了摇头,接着说:“往后若要吃食,便要看那些官兵们的脸色,等待他们分发了……”刘叔苍老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无奈与辛酸。
其实在被发配之前,为使路上少些为难,凌天汉已暗中通人以钱财贿赂了这行官兵队伍里的那名伍长, 但当下时日已多,又远离王都,这些贪婪无厌的家伙又暴露出了本性,最近几日不仅蛮横催促行程,又多次争抢吃食,如此这般,凌天汉一行人有苦难言。
他看向了自己的孩子,又看向了周围早已疲倦不堪的亲属门人,此时只觉得似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使得他无法喘息,一股愧疚感直涌上心头,扰得他忐忑不安。
如果当时选择的是另外一条道路,或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吧?他这般思索着……
“爹爹……”
这时,一个虚弱又稚嫩的声音响起,凌天汉猛然一惊。
凌骁不知何时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凌天汉大喜,遂与旁边几人一起凑前查看,他的妻子也顾不得怨骂围了上去。
见凌骁欲起身,凌天汉忙柔声劝道:“骁儿,你现在需要休息,先不要动,爹爹去给你找东西吃……”话音到最后,却似乎少了几分底气。
妻子白了丈夫凌天汉一眼,可神情随即也黯淡了下来。
凌骁由于自幼体弱,身形看上去比同龄孩童小了两三岁,也不过是个十岁孩童,饶是如此,却也从父母的反应和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中明白了当前的处境不容乐观。
少年不多言,只浅浅一笑:
“没关系,爹爹娘亲、叔叔婶婶们吃多少,我就吃多少,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我还会和大家一起赶路……”
此言众人听在耳中无不感动万分,在一旁的刘叔已是潸然泪下,凌天汉与妻子也是差一点就哭了出来。
这名体弱志坚的少年懂事得让人心疼!
凌骁继续竭力说着:“娘亲……不要再怪爹爹了,爹爹是一个好人,他救过很多人,就算爹爹犯了什么事,也一定是不得已……”
“骁儿!不要再说了!……”凌天汉情难自抑,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在旁边,他那在前不久还骂骂咧咧的妻子此刻也噤默了,只是满眼关怀地看着凌骁。
“我现在去给你找吃的,你本就体弱,好好和娘亲在这里休息,不要再多说什么话了!”凌天汉慨然说道,此言语气虽颇为强势犀利,却有着道不尽的男儿柔情。
有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身为父母已无所求。
凌天汉从自己的亲属门人处踱步而出,径直走向了不远处那些官兵休息的地方。少年凌骁望着父亲略显单薄的身影,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酸楚。
此时那个细眼高个儿的伍长正坐在不远处一座小岩山下的一块石头上,一只腿放松落下,另一只腿则支在岩石上,嘴里吃着烧饼,眼睛注视着前方那片怪异山岭暗自出神,周围下属或在打盹,或在交谈嬉闹。
“官人,敢问可否有空?”
凌天汉的问话一下将伍长的注意力打断,伍长回过神来。
“怎么了?”伍长漫不经心地回问道。
“官人,我有一事相求,希望官人赏我些薄面。”凌天汉欠身拱手。
“别婆婆妈妈的!有话快说!”伍长一边吃着烧饼,一边不耐烦地说着。
凌天汉浮现无奈之情,但立刻接上言:“我那犬子自幼体弱多病,如今一路上舟车劳顿,又缺衣少食,眼下竟是病倒了,还望官人看在我们曾经略有交情的份上,赏我一二口粮,好让我那犬子早脱险境……”
伍长听罢不为所动,表情很是不屑:“哦~想要吃的是吧?刚才你说什么?交情?我们有什么交情?”
凌天汉心中大感不悦,但当下自然不能表现出来,只得走上一步,低声俯首道:“官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当日在万荣城中,您可是含笑收下了我那将近一百……”
“呸!”凌天汉话未说完便被伍长打断,他愣了一下,只见伍长此时脸上已现怒意。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就凭那点东西就想让我一路上都保着你吗?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还有,想要吃的是吧?哝,这个拿去吧!”
伍长说罢便将手里的那个已经被自己啃的差不多的烧饼递到了凌天汉身前,仪态有明显的讥讽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