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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兴和周曦密谈了一刻钟左右,黄四爷来敲门,说“鸿福楼”的小二送酒饭过来了,请周相公用午膳。
王兴把门打开,鸿福楼的店小二提着一个食盒进来,将酒菜一样样端出来摆到桌子上。
黄四爷一心要巴结王兴,所以菜肴很丰盛,鸡鸭鱼肉都有,还特意买了一坛上等的陈年水酒。
周曦自昨日中午到现在,整整一天水米未进,早已饥肠辘辘。
但当酒菜摆上桌子后,他却并不急着吃喝,问黄四爷道:“四爷,可否请小二将这些酒菜端到死囚牢去?与在下同监室的邱大虎,已经饿了三日,再不吃点东西,肯怕就饿死了。故在下想请他一起喝点酒、吃点饭菜,让他缓过一口气来,请四爷恩准。”
黄四爷有点为难地说:“周相公,这邱大虎罪大恶极、凶悍无比,三日前我下面一个兄弟给他送饭送迟了一点,被他一脚踢在裆部,差点就将命根子断送了。为惩戒他的凶顽,是我吩咐五日内不给他饭吃。
“况且,他已被县里判处斩立决,只等刑部批文下来就要开刀问斩,至多活不过两三个月了,这样一个黄土埋到了脖颈根的死囚,你给这么好的酒菜给他吃,岂不是大大的浪费?”
周曦坚持道:“四爷,话不是这么说,哪怕他此刻就要问斩,临刑前不也得给他吃一碗断头饭、喝一碗断魂酒?如今刑部的批文还没下来,若他饿死在囚牢里,肯怕四爷以及各位禁牌都得承担责任吧!您就行行好,就当是发善心积阴德,让他吃一点饭菜吧!”
王兴见周曦坚持要请同监室的罪囚吃饭,便从衣袖里又拿出一块约莫五两左右的碎银子,塞到黄四爷的手里,低声说:“四爷,您就好人做到底,答允我表弟请那个罪囚吃点酒饭吧!”
黄四爷见王兴又送了自己五两白银,不好再坚持,便叫来两个小禁子,让他们搬一张小桌子、两条小板凳,摆到周曦与邱大虎的囚室里,又将饭菜和酒水移过去摆好,然后搀扶周曦过去。
当周曦进入囚室时,蜷卧在一堆稻草中的邱大虎惊讶地看着他,又看看小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美味佳肴,眼睛里流露出惊诧无比的神色。
周曦见黄四爷和小禁子都识趣地回到禁房去了,便瘸着腿走过去,弯腰将饿得奄奄一息的邱大虎扶起来,用很真诚的语气说:“大虎哥,我这位表哥给我送进来一桌酒菜,我一个人吃不完,你也一起吃点吧!昨晚你说很久没喝酒了,做梦都在捧着酒壶狂饮,正好我表哥也买了一壶陈年水酒过来,我们哥俩可以痛饮一醉过过酒瘾了。”
邱大虎眼睛一亮,挣扎着挺直腰身,对周曦抱抱拳说:“谢谢老弟!在下乃垂死之人,没想到老弟不仅不嫌弃,还特意将好酒好菜搬进这死囚牢来,让在下沾光分享,此等仁心善行,在下实不知该如何报答!”
周曦忙答道:“虎哥言重了!昨夜与您一夕倾谈,小弟对您的不幸遭遇感同身受、深为同情,也对您在县衙门口手刃仇人、为妻复仇的壮举感佩不已!只可惜你我此刻均身陷囹圄,若早日认识虎哥,小弟一定与您结八拜之交!”
王兴一边给他们摆放碗筷和酒杯,一边饶有兴趣地问:“这位老兄,您是因为什么罪名进来的?为妻复仇又是怎么回事?”
周曦知道邱大虎此刻饿得有气无力,不想让他再费口舌和精神为王兴讲故事,便把他犯罪入狱的经过简单地讲述了一下。
原来,这邱大虎是本县梅山镇黄坡村人,三十岁,父亲早逝,家里只有老母和妻子,租了本村黄大户家几亩地耕种,每年秋收以后,除交租以外,靠剩余的一点粮米养活一家三口。
去年夏季梅江洪水肆虐,邱大虎租种的几亩田也遭了水灾,颗粒无收。邱大虎请求黄大户免除本年的粮租,但被一口拒绝。
今年二月,黄大户几次派家丁到邱家催租无果,便向邱大虎提出让他的妻子张氏到黄家帮佣三个月,以工钱抵充田租。
邱大虎本来不答应,但张氏是个贤惠孝顺的媳妇,担心年迈的婆婆不堪承受催租人的辱骂骚扰而发病,便主动应允去黄家帮佣。
孰料,黄大户却是个老色鬼,见张氏有几分姿色,便在一个中午强暴了她。张氏不堪受辱,回到家里后趁丈夫和婆婆没注意,悬梁自尽。
邱大虎悲愤之下,将黄大户告到县衙。孰料,黄大户早就花银子买通了知县刘文举和典使罗孝光,草草审理后,刘文举便以没有人证物证为由,判定黄大户没有强奸事实,并当堂释放。
邱大虎早就料到黄大户会花钱买通县衙官吏,所以暗藏了一把虎头在县衙门口的一个树洞里。
当黄大户走出县衙大堂、准备跟等候在外的儿子一起回家时,邱大虎暗暗拿出那把斧头,奔到黄大户父子身边,当着众多衙役和围观者的面,将他们父子的脑袋砍了下来,提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走进县衙大堂,将它们丢到刘文举的公案上面,吓得刘文举差点晕眩过去。
按朝廷律法,佃户杀害地主,一律罪加一等。邱大虎一次就砍下了老地主和少地主的脑袋,自然是“斩立决”……
王兴听完周曦讲述事情经过后,有点惋惜地说:“这位大哥,你太冲动了一点。若你能克制一下,等湖广巡按李爷按临梅源,然后再到寻按衙门告状,那黄大户是一定会受到惩处的,又何至于赔上你一条命?”
邱大虎摇摇头说:“员外,黄大户是地主,而我家是佃户,按朝廷律法,哪怕他强暴罪名成立,也会减罪一等,最多在大堂上打他一顿板子,再赔偿我一点银子,就会被放回家去。与其如此,倒不如将他和他的儿子砍死,我家两条命抵他家两条命,我也不吃亏!”
说到这里,他看了周曦一眼,续道:“听周老弟说,他是被牛头寨一个匪徒攀咬,遭受冤枉关到这里面来的。如若是我,就受不了这口鸟气,在大堂提审时就会与那匪徒拼命,就是用牙咬也会咬死他,与他同归于尽,总比被当做反贼冤枉杀头要好!”
王兴听到他这番话,心里不由一动,定睛盯视着他,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