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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闹腾到半夜,好容易散了,抬头看看,那天上晨光熹微,晓星欲灭,虽有微风阵阵,却是迎面不寒。
卫青真是喝多了,夏煜帮着送回了房里,苏湛寻思着,只好自己先悄悄潜到夏煜住的屋子外面,等着他回来以便说上两句话。哪知他住的小院外面,连这夜里也有两个小将跟蹲门貂似的守着,自己要是大半夜地跑去,反而让人觉得诡异。
如此想想,便又忍下心思,沿着凄冷的院墙往回走,却正看着有个人沿着路朝自己住处走去,定睛细看,可不是夏煜是谁?苏湛心里一阵畅快,几乎要呼喊他的名字,心中想到夏煜定是以为自己回了住处,便去找寻,但是这大半夜里,她赶紧又把半张的差点呼出声的小嘴闭上,急忙跨步向夏煜赶去。
夏煜走到半路,却突然听到声响,回首望来,见苏湛向自己跑来,也霍地转身迎来,两人砰地撞到一处,像是两块磁铁似的,紧紧吸在一起!
苏湛顾不得那么多,只觉得心中仓皇乱跳,一把搂住夏煜的脖颈,向着他单薄的唇儿,轻轻撕咬似的吻了一下。然后仰面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只觉得欣喜得快要哭出来,不知为何又心慌意乱。
夏煜的脸上也浮着灼热,似千言万语奔涌在喉头,却一个字也没说得出来,凝望了苏湛片刻,却只道:“你一切都好吧?”
“好。”苏湛掩饰住话音中的哽咽,“你呢?”
“好。就是想你。”夏煜说了这话,只接着捧起苏湛的小脸,向着那樱唇啄去,片刻间,两人唇齿香甜,只觉得气息慌乱,无限暧昧旖旎,紧紧拥在一起,就似要把对方嵌入自己肉中一般。
长长深情一吻结束,夏煜的气息也变得粗重起来,苏湛脸上倏地通红,心也跟着乱跳,这顷刻忘情,这时回过神来,却也怕人看到,忙拉着夏煜往无人院中的林子假山里走,夏煜随着她走进暗处,在小树丛中坐在青青草地上,有树木掩映,那曙光仍是照不见二人。
这坐下的时候,夏煜腰间的佩刀叮地碰地响了一声,一声微鸣却似突然给苏湛泼了盆冷水,虽然她的语气仍雀跃,却免不了谈起正事:“皇上让你来是捉拿山东尼姑、女道士带去京城的?”
夏煜点点头,道:“本来不是我的事,但是我想早些见你,便这样安排了。”
苏湛将脑袋倚在他的肩上,道:“这事怎么发展到这种地步,好在我找回了晓月,要不然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话到这里,便将在此次山东之行的事都和夏煜交代了一遍,说到见到那唐赛儿的时候,看到夏煜蹙成一团的眉宇,以及那显而易见的担忧神色,苏湛到嘴边的话,却又硬生生吞了下去。
唉!
苏湛心中叹了口气,这夏煜对自己有意以来,没得到像其他姑娘那种像模像样的爱不说,还成天为自己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甚至有了危险,自己也急得冲上前去,替自己挡驾。苏湛想想他这成天埋在心中的忧虑,便没有提起脚心的两颗痣的事,只怕他因此更加担心自己,更添烦恼。
“皇上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苏湛觉得夏煜揽着自己肩头的手臂慢慢收紧,似乎能透过那宽阔的胸膛感受到他的隐痛一般,忙转移了话题。
“什么动静?”夏煜对苏湛的话有些不解,“你这次协助剿匪的命令,是胡荣举荐的你,可能你回去论功行赏的时候,还得记着他的好,我不求你什么功勋,只盼得你安好,因此胡荣推荐你的时候我极力阻止,可是还是没能阻止下来,现在看到你这个模样,我的这心才算是放下了。”
苏湛笑道:“我还道我自个儿胆小,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时候。”
夏煜柔声道:“只对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湛点头道:“我知道。”顿了一顿,才又道:“其他的……没什么事了么?最近在这边,什么动静也听不到,太子那边怎么样?”
夏煜听了这话,不免想起刚才在酒桌上的言语,身子明显僵了一下,苏湛紧紧揽着他的腰,笑道:“怎么?又吃醋了?”
“哪有?”
“还说没有?”苏湛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我是问朝中的格局什么的……有没有什么动荡?”
苏湛心里想的是,这永乐十八年,东厂会成立,在临行之前,虽然和朱瞻基有所交代,希望他能推王彦上位,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时间,这才问起夏煜来。
夏煜果然说道:“哦,对了,是有一事没有和你说。皇上似是要成立一个新的部门,正在筹办当中。”
苏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示意夏煜继续说下去。
“这个机构将会在东华门,似乎现在有几个掌权的人选,王彦呼声很高,只怕这个机构出来之后,锦衣卫的地位,就比不得现在了。听说那边也是要调拨一帮锦衣卫过去,若是我不能护着你,就把你安排过去,王彦不会亏待你的。”
苏湛听了这话,已经明白了这局势,便笑道:“这样也好,只不过……”苏湛的音调显得顽皮,接着一字一顿地玩闹道:“只不过怕我走了,你要想我想得不行。”
夏煜闻言也是目光灼灼,不由地吻了苏湛的额头一下,只觉得香息微微,又掺杂着几分酒气,此间她的睫毛轻轻颤动,都让人意乱情迷。
两人在一起谈话的时间只觉得似是须臾,实际上已经过去许久,天色慢慢明了起来,苏湛醉酒之意也渐渐浮了上来,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夏煜见状便只得把将她送回了住处,两人约好了下午在府监门口见面。
苏湛回了屋里,直睡到中午,才慢悠悠起了床,桌上已经摆了些蔬果、点心,便捞起来吃了一些。
下午时候,苏湛刚到那府监门口,便看到夏煜已经等在那里,走过去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走了进去,那监狱的铁门正张着大口,好像要把人们生吞进去,向里看,入望阴森,笼罩着无边的鬼气,这里面每年死的人不在少数,不过苏湛是见识过诏狱的人,这种毛骨悚然并不在话下。
两个狱卒领着他们进去,带进一个长条院里,院里对排着许多间大小相同的囚室,此时都是人满为患,声音嘈杂。
听到苏湛和夏煜的动静,最头上一个还没挤满人的囚室里开了个门缝,突然露出半个人身,见到夏煜来了一脸掩饰不住的惊恐,那露在墙外的上身竟半敞着胸怀,忙对里面的人说着什么。
苏湛本来正慵懒着和夏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见此情景,脸色大变,几个快步就奔了过去,砰地一声踹开了门!
那屋内约有一丈几尺见方,因刚给下一批犯人腾出地方,还显得有些清寂,但是苏湛再往那深处一看,却噌地满脸通红,被怒气点燃!
纵然方才那在门缝中偷看的一个狱卒使劲拦住苏湛,但是他身后正有个狱卒忙不迭的提着裤子,墙角处,有个年轻的尼姑,僧袍都被撕碎了,一条雪白的大腿还露在衣服外面,那大腿上还有血渍,此时她如同吓傻了一般,满是眼泪的脸庞怔怔地抬起来,茫然望着屋前的苏湛,似是已经和这世界隔绝了一般!
苏湛觉得脑袋轰然一声巨响!
当年在秦淮河畔找寻秦媚儿的情形又在脑海中赫然浮了上来,苏湛的脸上不由地变得杀气四溢!
那屋内犯了错的两个狱卒见到此形此景,也是有点吓着了,忙不迭地作揖求情,实际上他们觉得这事当官的都是见惯不怪,只是被拿了个正着,只好打打包票以后不再犯,也就能蒙混过关。
但是当他们二人看到苏湛的一双眼睛,心里却突然一惊,这哪是要放过他们的眼神,眼中甚至连苛责都看不到,而全是熊熊怒火,似是见到了生死仇敌一般!
此中惊吓,只觉得嘴里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一个忙道:“大人,大人,再不敢了,一时糊涂,饶了我们吧!”
一个道:“大人,是她自己总是闹事,这也怪不得我们。”
见这言语毫无作用,一个人又咬咬牙,附耳道:“大人,里面还有好几个皮白肉嫩的,绝对是处子,我晚上派人给您送到房里去!”
话音未落,只听“噗”的一声,那说话的狱卒还未反应过来,侧脸一看,自己的肩头赫然已被苏湛手中的钢刀砍出一个大口子,现在,苏湛一抽刀,鲜血正像是火山喷发一般呼呼地往外冒着!
“啊——杀人啦!”
另一个狱卒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种奸淫犯人的事,之前自己也不是没做过,也有别人被上司逮住的,但是都没有到这种地步!此时脸上被喷了一脸鲜血,更是吓得双腿发软,却仍支撑着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到了门口,却被夏煜踢了一脚,正中肚子,又被踹了回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此时,他已吓得如筛子一般,浑身发抖!
锦衣卫的两位官员站在光影里,竟像是厉鬼夺命一般,他只觉得胯下湿漉漉的一片,不觉间,已经吓得尿了裤子!
此时,引路的狱卒也被这场景骇住了,想去把那流血不止的狱卒救出来,却又一步不敢动,一声不敢喘,只瞪着大眼在原地站着,如同雕像一般!
呲楞——
刀刃一翻,苏湛的刀尖指着那个尿了裤子的狱卒,冷声道:“还有你!”
那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此时哪刀尖在自己的喉头抵着,自己一动不敢动,只鼻涕眼泪一起流,边哭边嚎:“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苏湛眼中已经全是煞气,此时像是恶魔附体一般,手中力道一紧,就要一刀斩下!
突然,手臂被夏煜紧紧攒住!
夏煜一侧脸,对身后两个引路狱卒说:“还不把他俩弄出去!”
那身后俩人才猛然回过神来,跌跌撞撞进去,把那血已经流得差不多的狱卒抬了出去,又把已经摊在地上尿裤子的狱卒连拖带拽地拉了出去。
“看看那人还能活么?两人都收监!”夏煜冷着脸,对这那两个狱卒下了令,这才转头又对苏湛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做什么?他们可都是济南府都司的人,要处置也轮不到你我来处置!你不知道你这是犯了大错了吗?”
苏湛牙齿咬得吱嘎作响,低声骂道:“这种畜生,我恨不得把他们剁了肉酱!”
夏煜见苏湛的眼中似有泪光闪闪,知道她是想起了秦媚儿的惨痛经历,她本身是女人,自然更加怜惜那惨遭侮辱的小尼,此时也苛责不得,只好安慰道:“你冷静一下!”
苏湛咬着牙,又喘了两口粗气,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转而走到那屋子深处,在那遭辱的小尼前蹲了下来,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这话问出来,苏湛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只恨自己不早点来到,此时觉得胸中堵得悲愤,每一喘息就拉扯着心痛!
那尼姑正哼哼唧唧地低声念着什么,也不回答苏湛的话,只好像灵魂已经完全抽离了那躯体一般,如今坐在苏湛面前的只是一堆行尸走肉一般!
苏湛心痛难忍,脱下身后大氅,轻轻盖在那尼姑裸露的肉体上。
此时,方才听到那狱卒大喊大叫,已经跑过来几个当差的,有人在跑过来的路上早见了那浑身都被流血浸透了的作恶狱卒,还以为牢中出了什么变故,到了夏煜身后,都仓促慌张问道:“怎么了?怎么回事?”
夏煜只沉声回首道:“没事,找件干净衣服来。”一个小卒忙跑去取了,取回来之后,夏煜递给苏湛,苏湛把干净衣服轻轻放在那小尼姑身边,轻轻道:“换上吧,放心,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说完站起身来,和夏煜走出门去,把牢门又关了起来,这时,那屋中才陡然哭声大作,声音凄厉惨烈,只听得人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