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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了几场雪之后,路面被皑皑白雪覆盖,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白茫茫,在雪后的阳光中泛着光华。
在那白雪之上,苏湛、刘文和刘武三人立在马上,已经到了建造雄伟的官衙门口,街北蹲着两个尖牙利齿的大石狮子,正门四敞大开,门口两边各有一个衙差,手持风火双色大棍,威风凛凛立在两旁。那府衙正门上有一匾额,上面大书“济南府”三个大字。
苏湛下了马,牵着马徐徐走到府门近前,还未及发声,那门口保安一般的衙差已经几步走了过来,喝道:“什么人?”
苏湛和刘文、刘武的穿戴都是很简单,像是平民的布衣,只是更加干净一些罢了,那衙差见了他们的相貌根本没放在心上,于是说起话来也是吆五喝六的,很是放肆。
另一个衙差此时也是走上前来,在地面上一杵那风火棍,冷喝道:“快闪开闪开,老爷一会要出门了,这门口乱七八糟的像什么话!”
苏湛并不气恼,淡淡道:“我要见你们老爷。”
“呵,”那衙差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湛,冷笑道,“你当这衙门是你家的?我们老爷是你等人想见就能见的么?”
刘文此时已经接过苏湛手中的缰绳,在苏湛的侧后牵着两匹宝马,冷笑一声回道:“你们俩真是不知死活,活腻歪了是么?你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眼前是谁!”
衙差一听这口气,心里也犯上了嘀咕,明明看起来三人都是年纪轻轻,不可能是什么大人物,但是在衙门口这样大胆造次的人,看来也不可小觑。只是这面子上一时半刻也抹不下来,只好又道:“你小子口气倒不小,这里是谁的地盘?小心我砸断你的狗腿。”
刘武一听这话,也是不高兴了,噌地一声拔地而起,霍然跳到那嘴上不饶人的衙差面前,瞪着铜铃似的双眼,恶狠狠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喊声隆隆,震得那衙差一时愣住了。苏湛一见这剑拔弩张的架势,刚想开口解释,却听到门廊响动,门口脚步纷杂,有小厮抬着轿子出了大门来。
轿帘轻启,那里面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道:“怎么回事?”
门口那另一个衙差忙几步跑了过去,低声回禀了几句。
又听到那轿帘中的声音道:“在衙门口放肆,这是成何体统!”
那衙差被训斥一番,也出了一身冷汗,赶忙抡起那长棍,就要轰赶苏湛一行人。
苏湛哭笑不得,冷声道:“大人好不留情面。”
那轿中的人听了这话,轿帘掀开幅度稍大了些,露出头来看了看说话的人,见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更是心中疑惑,虽不觉得面前这孩子模样的人有什么本事,还是问道:“你是什么人?”
刘武这时早已按捺不住,替苏湛抢白道:“我家大人是打京城里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来的!”
此言一出,方才那阻拦苏湛的衙差都吓得脸色都白了,那轿中之人也是面容一惊,赶紧叫旁边小厮落了轿,从那轿子中钻了出来,连忙客气和苏湛道:“不知大人千里迢迢而来,有失远迎。”
苏湛拿捏不准眼前的人名,虽然来之前做了不少功课,知道这山东济南府的布政使是叫储埏、张海,按察使叫刘本,但是搞不清眼前之人是哪一个。不过不论是哪个,那官阶都是从二品或者正三品的大员,比自己官阶要高多了,虽说自己占着锦衣卫的风头,他们并不敢摆起官架子,但是苏湛仍然很是客气。
“大人客气了,下官苏湛,隶属锦衣卫,不过一小小千户而已,奉命来查看山东官员是否有徇私舞弊等事宜,但是看着大人,下官觉得定不会有这种事啦。”
“啊,苏大人客气客气,本人是济南府按察使刘本,还望苏大人多多关照啊。”
苏湛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这刘本的信息,却仍是寥寥无几,随即回道:“哦,刘大人,客气客气。您这是要出门是吧?快去吧,下官就不耽搁了。”
也不知是刘本穿的太多,还是见了苏湛太过心虚,此时这大冷的天,额上竟隐隐浮上了细汗,在那白雪地面的映照之下,脸色也显得有几分惨白,道:“那怎么使得,苏大人请进,我过会再去也不迟。”
刘文、刘武见着官员老头很是客气,十分受用,此时也乐得鼻孔朝天,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但是苏湛却心事重重,乐呵不起来,只是客气地随着那刘本进了衙门。
安顿了苏湛和刘文、刘武,那刘本仍是出门去了,过了片刻,布政使储埏、张海和都指挥刘忠也纷纷过来相见,苏湛观察这几人,都是肥头大耳,长得一副奸臣贪官模样,而尤其是那指挥使刘忠,一点也不像是在马上带兵打仗的人,倒像是风月场上的常客似的,长得一双八字眉、三角眼,显得很是猥琐。几人交谈,倒都是客套话而已,苏湛也佯装不知那白莲教的事,只说自己不过来走个过场,静观其变。
晚上在济南府最大的酒楼,这三司官员都到了场,给苏湛一行人接风洗尘。几人陆续归坐,席间叫了歌女来抚琴唱曲,几人先是款斟慢饮,渐次谈至兴浓,不觉飞觥献斝。这刘文、刘武酒量都是不错,都帮着苏湛挡酒,倒是那三司官员都快被这兄弟二人灌了不少。
待几人回了住处,苏湛熄了屋内灯火,佯装安睡,却听门外有脚步声轻轻而至,似在门口查看屋内情形,过了片刻又悄然离去。
苏湛心中早已猜到,这三司心中都有心事,特别是在这种紧要关头,自然睡不安稳,定要来查看苏湛动静,苏湛听得那屋外脚步声渐远,才翻身起来,悄然披衣,轻轻潜到刘文、刘武门外,此时已经夜深,但是因为地上有雪,又有月明照映,那屋外倒也能看得清晰。
苏湛听着那屋内鼾声正响,心中不由叹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去,却听门吱嘎一声响,竟是刘文打开了门,见门口是苏湛,不禁一愣,压低声音道:“苏大人有事?”
苏湛见刘文一双眼睛被雪地一映,也是晶晶亮亮,心中很是欣慰,闪身进了屋,掩上门,才低声道:“我想拜托你去一查那几人动静。”
刘文笑道:“那几人都被我和刘武喝倒了,哪里会有什么动静,此时想必都醉死过去。”
苏湛摇摇头道:“那不见得,他们都有心事,哪有心情那么放开喝酒,只怕他们不过是装的罢了。”苏湛侧头看了看刘文身后,那床上刘武和衣而卧,那响亮的鼾声就是从他张大的嘴巴中发出来的。
苏湛苦笑道:“这刘武还真是喝得欢、睡的欢。”
刘文有些讪讪,接着苏湛之前的话道:“我这就去探听一番。”
苏湛点头:“万不要叫他们发现了。”
“我自有主张。”刘文拍了拍胸脯。
苏湛这才又回到自己房内,但是也并不掌灯,在屋内床上和衣而坐,静静等着。过了些时候,听得门上轻轻两声叩响,她忙开门迎进刘文。
那刘文一进门,便佩服说道:“大人真是好智慧。”
苏湛笑道:“好了,这时候拍我马屁有什么用,快说,他们是否在密谈?”
“正是。”刘文也不再和苏湛客气,低声说道,“我轻步踏着房顶潜到那明灯的屋子,从房顶掏了一小洞,全毫无声响,他们并未发现。我只听得他们几人正在房内,讨论如果将这白莲军的事瞒过你去,而且他们已经写了奏折,明天一早就要送到北京去。”
苏湛点点头,道:“那就好。我也说了,这事我也不想插手太多,既然他们递了奏折,那么不日皇上就会下令派军,我们就更不必多管闲事,只是要早点将吴晓月带回京城去。”
刘文轻轻一笑,道:“这吴晓月对于大人而言如此重要,是不是大人的相好啊?”
苏湛自嘲一笑,道:“你也和刘武一样喝多了么,快去睡吧!”
刘文才嘿嘿笑着回屋去了。
苏湛却站在窗前,望着那冰雪覆盖的世界,那沉沉的月色本应该让心中安稳,可是不知怎么,距离家乡越近,心中却更加忐忑不安起来,这种仓皇的感觉,让自己有几分莫名其妙。
当次日听说苏湛一行人要启程去胶州,济南府那三司官员简直比过年还高兴,虽然口头上一个劲地挽留,可是眼神里却巴不得苏湛立马消失。
苏湛也并不戳破他们的心思,谢绝了他们的礼物和银两,并不多说,带着刘文、刘武策马向着胶州而去了。
但是苏湛却并不清楚,这白莲军此时已经势如破竹,派部将宾鸿、董彦皋等攻破莒州、即墨,烧毁官衙仓库,他们义军听得唐赛儿之命,每到一处,便开仓放粮,杀富济贫,这穷苦百姓许多也纷纷揭竿而起,投入了义军之中,这队伍已经越来越声势浩大了。
苏湛三人又行了许多时日,才辗转到了胶州,苏湛并未歇息,马不停蹄地又赶到了吴晓月的旧居,一心计划了许多见面时的劝说道歉之言,可是到了那地方,却只看到门庭衰败,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住人了,而吴晓月并没有回来!
苏湛站在那院外,那院中已然长出繁杂的野草,又在冬日里瞬息衰败,角落阴暗处的荒草上还有些许久久不化的冰雪覆盖,苏湛心中此时也像是荒草丛生,茫茫然一时辨不清方向,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北风,仿佛都在发出略有泣鸣的呢喃,吴晓月,你到底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