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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殿下身子有恙。”
当苏湛和王瑾公公躬身作揖,两人进了屋子,例行的问候之后,王瑾口中终于冒出了这句话。苏湛听得心中如冬雪覆盖一般,茫茫然只泛起雪珠子,在心头唰唰作响。
她饶有寻味地仔细打量着王瑾。在她的心里,王瑾公公素来是个老实的好人,对朱瞻基的忠诚自不必说,对自己也向来透着难得的友好,更何况他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所以在苏湛的心底,一直拿他当自己人对待。
但是此时此刻,他竟然在翠茹之后恰好地来找自己,和翠茹说的居然是同一件事。苏湛已经草木皆兵了,本来心中就怀疑翠茹是给自己下了一个圈套,正等着自己上钩,却没想到王瑾的出现,像是有人又在身后推了一把一般,迫不及待地让自己进入天罗地网似的。
苏湛眸子中映着王瑾焦急而惶恐的神色,可是在她的心里,却觉得有一张大网,正在慢慢朝着自己笼罩过来,避无可避。
王瑾看着苏湛呆呆傻傻的神色,也有些茫然,不由得问道:“苏大人,你这是怎么了?”他心中纳闷,长孙殿下不过是病了,怎么苏湛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是长孙殿下打发王公公来的么?”苏湛的小脸有些煞白,像是被这秋风扑得久了。
王瑾道:“长孙殿下有恙之后,一直念叨着要和苏大人谈谈,可是又下不了决心,这脱了好些日子,才终于让臣来请。”
苏湛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公公,不知这事是不是只有您一人知道?”
王瑾有些愣,不明白苏湛到底指的是什么:“苏大人什么意思?”
“我是说,长孙殿下在病中想见我的事,除了你,还有谁人知晓?”
王瑾茫然道:“没人了……”
“是么?”苏湛的脸上浮上了冷色,“你再仔细想想。”
王瑾见苏湛的神色有异,忍不住道:“苏大人究竟什么意思?这长孙殿下病了的事,一直捂着,朝中没有几人知道啊!”
这晚风乍起,两人都穿得单薄,那风透过窗子吹在身上,渗着凉意,可是王瑾因为着急,额上已经浮出了细汗,此时看起来,一双老眼也是真诚无限。
苏湛有些疑惑了,是不是自己不应该怀疑王瑾?毕竟他对自己,也不同于他人啊。心中一沉,直接说道:“方才有人来找我了,与王公公说的竟然是同一件事。”
“竟有此事!”王瑾愕然。
“您别怪下官心惊胆战,只是下官的事,您也一清二楚,只怕是十面埋伏等着我去罢了,绝无对您的不敬。”
王瑾颔首,低声思忖道:“这事除了我,恐怕只有我徒弟知道,是个新进宫的小太监。难道是他走漏了风声?”
苏湛摇摇头:“此时不是追究这些问题的时候,苏某只是不明白,为何这事要如此大费周章,东宫近来……有什么风吹草动么?”
“没啊……没有。”王瑾断然否定,眼睛却不自然地眨了两下。
“究竟是怎么回事?”苏湛已经霍然立定,一双慧眼烁烁发光,直视着王瑾,目光中尽是冷意。
王瑾本就额上有汗,此时更是用袖子拭了拭,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我说不得,苏大人见到殿下,殿下自然会和你详述。”
苏湛听了这话,自然知道这其中必有隐情,王瑾既然不方便说,也不能强人所难,只好道:“我明日便去拜见长孙殿下。”
王瑾才松了口气,点头道:“只怕宫门要下匙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苏湛心中早已纷乱,却只是硬着头皮客气道:“这样冷的天,原该留王公公喝杯茶暖暖手,可是眼见天色晚了,我也就不留你了。”
苏湛提着灯将王瑾送出门口,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远远望着王瑾的马车稀疏的灯光渐渐远了,才又回了屋子,颓然坐下,那腰间佩刀碰在腰带上,叮当一声,划破了屋中死一般的寂静。
她默然坐了会,始终觉得心中难定,索性提了壶酒,锁了门,在那又冷又干的寒风中,朝着刘文、刘武两兄弟的宅院走去。
次日的天色晴好,东宫里朱瞻基的屋内,浓浓的药味将平素里清雅的香气冲淡了许多。苏湛在门口奏请的时候,朱瞻基正倚在榻上,有个太医正在细细给他诊脉,太医低声和朱瞻基询问了几句,才在王瑾的陪同下退了出去,提起笔墨写了方子,对王瑾低声道:“殿下固热伤阴,虚火内生,本来好治的,却拖延着,这可如何是好?只怕这事要是闹大了,臣的脑袋也要保不住的。”
王瑾低声回道:“臣会劝殿下的,请大人代为煎药。”
那太医叹了口气,和一个小太监去御药房里煎药了。
苏湛当时正在一旁,这话听得真切,此时心中也是忘了怀疑,对回守在屏风外的王瑾低声道:“殿下这又是闹什么脾气?还这么厉害!”
王瑾撇了撇嘴,低声道:“若是不厉害,我怎么会去找你呢!快进去瞧瞧吧!”
苏湛便进了暖阁里,见朱瞻基正侧卧在床榻,一双眼睛使劲闭着,那眉宇皱成了一团,一张原本俊俏生动的少年脸庞,此时也是显得很是憔悴,眼窝透着乌黑,像是攒了莫大的愁事在心底似的。
苏湛脚步虽轻,却也有丝丝声响,朱瞻基却望也不望她一眼,只闭着眸子挥手道:“我不喝药。”
苏湛只觉得哭笑不得,眼前的朱瞻基竟和一个小孩子无异,都忘了他心中那份冷漠,只脱口而出:“不喝药病怎么能好?”
听了是苏湛的声音,朱瞻基霍然睁眼,面上突地浮上喜色,又瞬息黯然下去,一举一动,像是个抢到了糖果又被夺走的孩子,让苏湛一时莫名有些心疼,走上前去,躬身道:“臣拜见长孙殿下。”
朱瞻基轻轻咳了咳,挥挥手道:“你过来。”手在榻面上拍了拍,竟是示意苏湛坐在他的身侧。
苏湛忙回道:“臣不敢。”
朱瞻基却陡然咳得厉害,像是要把肺都要咳出来了一般,边咳边道:“莫……咳咳……气我!”
苏湛见了这阵势,觉得心都揪作了一团,这朱瞻基,眼见着病得这样严重,却硬生生扛着,不知道在和谁闹别扭,此时也顾不得许多,脚步竟也迈开去,径直坐在他的榻边,低声道:“殿下究竟闹什么别扭?”
朱瞻基的手已经轻轻拉住苏湛的小手,道:“我病了,母妃便不会催我去和人同房,落得清静。”
苏湛哭笑不得,心道,这事也不用你用自己的健康做赌注吧?都是你自己能把握的事,谁也没有在屋里盯着你吧?嘴里却只道:“殿下别闹小孩子脾气,张太子妃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江山社稷。”
朱瞻基苦笑了一声,刚想开口,却欲言又止。
那握着苏湛的手冰凉,苏湛感到那手指间,竟像是覆了一层薄冰,苏湛心中一沉,道:“殿下,究竟出了何事?”
朱瞻基像是下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说道:“聪慧如你,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这是才知道,我身边的人,都藏了多大的心机,他们都像是藏了蛇蝎的眼,盯着我,要将我吞下去一般。”
“殿下病得都说胡话了。”虽然听朱瞻基这样说来,苏湛心中已隐隐有些感觉,却不想在此时接下话去,只想搪塞过去。
“你记不记得那天下雨,你与我撑伞出去,地动山摇,你却在我身边?那时我想,如果就这么全然覆灭,我也甘愿。”朱瞻基眉间竟浮现出一息少有的脆弱,轻轻摇了摇头,接着道,“你在狱中之时,我也像是入了狱一般,浑身都像是受了极刑,总是难过得受不了。可是,这东宫之中,我却做不得主,他们都一步步、一招招,生生活埋了我的心。”
苏湛听朱瞻基的话音之中,哀怨愈胜,忙止住他说:“殿下别想那些事了,都过去了,如今承蒙太子殿下看重我,我不会再有事了。其实都是误会。”
“不是误会!”朱瞻基冷哼一声,“什么误会?我相信你都清楚,这一切都是我父王和母妃的主意。只是你不知道的是,除了他们,还有我身边的人参与,我曾经不甚了了,如今却谁也信任不得,唯有你,我敢倾诉了。”
苏湛不觉间已经有些怜悯地看着他,连爹娘都信任不得,这生活真是太可悲了。
朱瞻基眼眸轻轻闭上,又缓缓道:“我不能让父王和母妃小瞧了我,要不然,那我的皇太孙的位子没有了的话,我连最后能保护你的力量,也没有了。”
苏湛听得云里雾里,却听得明白朱瞻基是悲哀至极,忍不住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然很是滚烫,这番话,还真是发烧后的胡话。
苏湛忍不住劝道:“殿下,臣不知你究竟在纠结什么,也不知道你说的身边之人的参与究竟指的是何人,但是臣知道,他们都是为了殿下你好,都是怕我耽误了殿下而已,于殿下而言,于这江山而言,他们都是觉得苏湛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庞大的卫军中的九牛一毛,当然可以轻易如杂草一般拔出,我根本不会怪任何人,也请殿下心中放下吧。”
朱瞻基却突然睁眼,本来哀怨的眼中竟然隐隐透出了一股厉色,手中也倏地收紧了力道,轻声道:“若是我做了错事,连自己都良心难安,你会原谅我么?”
苏湛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话来,怔怔回答道:“殿下自己能原谅自己么?”
朱瞻基咬了咬牙,双颊竟忽地浮起一股狰狞的红,点头道:“我能。”
苏湛不知他究竟在说什么,却只是安慰他道:“若是你自己能原谅,臣也无话可说,臣相信殿下的为人,便自然也能原谅。”
话虽这么说,苏湛心中却满是忐忑,不知道这朱瞻基究竟搞了什么鬼,竟说了这般惊人的言语,像是做了什么惊天骇地的坏事一般,像他这等的地位,似乎做什么事,都是轻描淡写,生杀大权总是在手间玩弄,算不得良心难安吧。
朱瞻基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帘,道:“我累了,要睡一会。”
苏湛想把手抽出来,道:“那臣就告辞了。”
朱瞻基闭着眼,手上却用力,道:“陪我一会。”
苏湛不想和病重的人争吵,只好顺着他,见他闭着眸子,眼睛却仍在一动一动,心里觉得好笑,又突然想起一事,便道:“你究竟睡不睡的着?对了,你这病了,孙芷薇很是心疼,也要病倒了,她身子向来弱,你可别忽略了她。”
“别去管她。”朱瞻基没有睁眼,只是皱了皱眉。
“你和她闹什么别扭了么?床头打架床尾和,两口子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
朱瞻基的手紧了紧,轻轻道:“别说了。”
苏湛只好住了口,目光不由地落在他的脸上,如今时光已经悄然改变了他少年的容颜,他的脸庞多了许多成年男子的英气,只是这脸上不论是笑颜还是冷漠,都不再是当年楼上月下的那个人了,心中的那个叫做郑景的少年,已经悄然在岁月中死去了。
待朱瞻基的呼吸越来越匀称,苏湛知道他已经默然睡去,把手轻轻抽了出来,退了出去。到了外面,顿觉空气清新了许多,秋意中的阳光,总是带着些白晃晃的冷意,苏湛和王瑾告辞,沿着那绛红的宫墙走了片刻,便见着那角落处,立着孙芷薇和翠茹,看那孙芷薇的眼神,似乎是刻意地在等着自己。
苏湛并不躲避,迎了上去:“臣拜见长孙嫔。”
孙芷薇道:“长孙殿下可好?”
“还好,相信长孙殿下自有天佑,很快就会安康无恙。”苏湛言语间,只透着疏离的客气。
孙芷薇点点头:“有你见了他,我便也放心了。我是想见,也见不到的。不知道我做错了哪里,殿下不想见我。”
苏湛只道:“臣已经劝说殿下,请长孙嫔放心。”
孙芷薇脸上略怔,却还是转瞬浮上喜色,道:“感谢苏大人。”
“这算不得什么。”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苏湛便匆匆告辞。
翠茹在一旁见那苏湛走得远了,才转头对孙芷薇道:“小姐,这到底有什么用?我还是不明白。”
孙芷薇却微微笑道:“有人有胡大人依靠,我或许只有苏大人可以依靠了。这苏湛,可不是一般人物,我们要从长计议。”
而离开了东宫的苏湛,却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刚小心翼翼地从老虎眼前绕了一圈,踏出东宫之后,那脚步才慢了下来。
若不是后来吴亮的突然到访,也许纵使苏湛聪明如斯,也解不开这其中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