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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湛只觉得头晕目眩,摇着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这明明是山西,又不是苗疆,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事?苏湛觉得头脑一片混乱,一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天边已然泛起了几丝鱼白,夏煜不敢再与苏湛多言,否则天色亮起来,苏湛更难下山了。夏煜握了握苏湛的手,道:“如今看似天下太平,可底下的民乱却不少,只是我太看轻了郝景瞻。”
“如今怎么办?”苏湛觉得一时头脑空白,也想不出对策,“要不你先随我下山,说不定回了京还有方法可以医治,御医那么多,我就不信没有能解这个毒的。”
夏煜道:“你难道忘了,你是戴罪之人?而我,如今也无足轻重。”夏煜笑了,道:“更何况,只怕我还没到的了京城,就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苏湛怒道:“你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那事已至此,难道我能哭么?好了,别浪费时间了,赶紧下山吧。”
苏湛心道,的确,此刻只能早些回去,或许早一点和金玉攻下山寨来,夏煜也能早一点获救,想到这里,纵使对夏煜十分放心不下,却也只能趁着最后一丝夜色下山了。
金玉一夜未眠,收到苏湛带回来的营寨地图心中更是欣喜,连声道:“好,好,有了这个就不愁了,估计很快就能凯旋了。”
苏湛却觉得身心疲惫,自己这一路走得太难,想到回京之后,也不过是在蝇营狗苟中绝望挣扎喘息,一时间竟有去意。也许自己本该亡命天涯的。
苏湛回到了自己的帐子,正自怨自艾,却突然风吹帐动,如有异常。
苏湛连忙起身,吹灭了灯烛,逼到一旁。
如今,她战战兢兢,谁都不敢深信了。
帷幄果然异动,有个人影进了来,当帐幕一遮,帐内一片漆黑。
苏湛在一旁屏息,静观其变。
突然,那个身影低声喊道:“苏湛。”
一听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苏湛的泪水差点落下,颤声道:“吴亮?”随着声音,掌了灯,帐内顿时明亮起来。
吴亮焦虑的表情也映入眼帘,苏湛觉得胸中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吴亮身着一身黑衣,风尘仆仆,却仍是利落,疾步走了两步过来,忍不住拥抱了苏湛一把,随即放开了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怎么样?”此时,吴亮的话也都凝结在嘴边,不知道应该先说哪一句,终究最先涌出嘴边的,还是这句最朴素的关怀。
苏湛含着泪,道:“还好。但是……夏煜不好。”说道这里,却忍不住哽咽。
吴亮道:“金玉大人捎了消息给薛禄大人,薛大人也告知了长孙殿下,我这一来,带着许多人的嘱托,长孙殿下、薛大人、王彦公公都很担心你啊。”
提到王彦,苏湛的心中是满是酸楚,忙道:“王公公他没因为我有什么牵连吧?”
吴亮道:“那倒是没有,皇上对他还是一如往常。不过听说,他在宫里都病倒了好几场,很多事都不能亲力亲为,只能叫手下的小太监去做。”
苏湛拭了拭眼角,忍住泪水道:“你,好不好?没有因为我和夏煜受累吧?”
吴亮道:“还好,平日里我也不显山漏水,纪大人那边倒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我并没有怎么样。”说到这里,又问道:“你刚才说,夏大人不好,是怎么回事?”
“他上山了,在刘子进一党内部。”
“这我知道,这些计划我们都有一起参与谋划。”
“你们?”苏湛颤声问道,“你们……都有谁?”苏湛此时觉得,也许以前的时候,她有时把吴亮看得太天真了。
吴亮道:“别说这个了,他在山上,与我等里应外合,他的身手,你还担心什么?”
苏湛摇头:“有了变数……我也是刚刚得知,他……中了蛊毒!”
“什么?”吴亮也很是震惊,“怎么可能?”
苏湛叹道:“我起初也是不相信,可是现实,却又让我不得不信。他还说,不出四月,胡广、贵州必反……也不知什么原因……”
吴亮愕然道:“湖广、贵州已经反了……”
“什么?”这回轮到苏湛震惊了,夏煜的话居然一语中的、已然成真!
吴亮点点头,在这寒冬里,额上居然已经渗出了冷汗,道:“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关联?皇上已经决议是否要派都督梁福去镇湖广、贵州,择日出征了……”
苏湛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她没有想到,在这通讯极不发达的明代,却已经在民间有如此的天罗地网,看来那个郝景瞻确实不可小觑,他纵然只是在刘子进手下的一员小将,却似乎心中谋划的可不是占山为王这么简单,从夏煜的话中可见,他和贵州等地的起事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中干系,却又一时半会不能用三言两语说得清楚。
苏湛急道:“如今怎么办?夏煜如此下去恐怕凶多吉少?”
吴亮冷汗淋淋:“我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完全在计划之外。”
苏湛道:“那你们究竟是什么计划?”
吴亮又走到帐边,确认外面无人偷听,才低声对苏湛道:“你也知朝中现在风起云涌,汉王及纪纲都想置你于死地,可你如否也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是黄雀?太子?”
吴亮眼中亮晶晶,点了点头。
“他想怎么样?”
“迁都日益临近,也就是今年的事了,太子并不希望汉王也跟着去北京,必会在迁都之前,把他赶出京师。纪纲,作为他的爪牙,首当其冲,预计他的覆灭之日,已经很近了。”
苏湛几月不在京城,竟不知朝中之事已经如此剑拔弩张,此时一时惊骇,只静静聆听,也不知如何应答。
吴亮接着道:“长孙殿下决意保你,所以纪纲,恐怕很快将被除掉,到时候,如果纪纲一除,锦衣卫指挥使将上位的,也将是太子的人,太子是不想让汉王的人成天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转悠的。”
朱瞻基决意保我?为了我,他似乎动作太多了,难道不怕自己在皇上朱棣心中经营的良好的孙儿形象,和那心心念念的一切,付诸东流?想到这里,苏湛还是禁不住问道:“朱瞻……长孙殿下可好?”
吴亮似乎一愣,面色显得有些不自然,却还是道:“他好,他很记挂你。”说到这里,其实心中在苦笑道:也幸好你们相好,要不然,真不知道你到了这步田地,谁还能将你捞起来。娈童也好,相公也罢,如今却也成了救命的一根稻草。
苏湛自然不知道吴亮心中所想,看他的神色稍稍有异,也只当是他在忧心夏煜的安危,便接着他的话头道:“难得他还能想着我。可如今,变故太多,夏煜这一下子就如同板上鱼肉,这可怎么办?”
吴亮叹了口气道:“本来只想着你的事,怕你即使能沉冤昭雪,回了京师,却还是逃不过纪纲、汉王一伙,借着太子的东风和势力,恰好能救你于水火,可如今,没想到却陷夏煜于其中,真是始料未及。”
苏湛道:“没工夫发表感慨了,现在只能应对新的变化,拿出解决办法来。第一,铲除了刘子进;第二,救夏煜!不知你可知,京中是否有人能够解蛊?”
吴亮的神色黯淡,道:“苏湛,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个蛊,如果不是下蛊的人亲自解,别人来解,虫蛊会随着解蛊人的手,再次进入。如此一来,谁会来解?明律限制蛊毒杀人的律文你可记得?”
苏湛汗颜,虽然因为在锦衣卫当差读了些明律,但是叫她当场来背,她还是背诵不出来的。
吴亮似乎也不等苏湛的回答,接着道:“置造、藏畜蛊毒,堪以杀人及教令造畜者,斩。造畜者,不问已未杀人,财产入官,及同居家口,虽不知情,并流二千里安置。若以蛊毒,毒同居人,其被毒之人父母、妻妾、子孙,不知造蛊者,不在流远之限。里长知而不举,各杖一百,不知者,不坐,造获者,官给赏银二十两。朝廷知道蛊毒之烈,才列文至此,夏煜这毒,当须放毒者解。”
郝景瞻那透着异光的细长的眉眼,不自觉地浮现在苏湛的脑海里,苏湛只觉得心头堵得难受,暗道,我管你是鬼灵精还是什么东西,就算你是鬼,我也要让你给夏煜解了这个蛊!郝景瞻,我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