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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路途劳顿,本就疲倦,却没想到,又发生了太多事,这一天的劳累,使得苏湛在等待夏煜回府的时候,不知不觉沉沉睡了过去。
却没想到,当她突然被惊醒,睁眼的时分,绛唇上却已然贴上了一个炽热的吻!
双目圆瞪,头脑中还残留着未从睡梦中挣脱出来的些许迷糊,牙齿用力咬了一口,下意识地推了一把眼前的重物,才发现,刚才亲吻自己的,居然是夏煜!
夏煜后退了一步,抹了抹唇上被苏湛的贝齿咬出的血迹,双颊透着些许红润,唇角黯然一勾,目光不躲不避,注视进苏湛的眼底。
“你……你干什么?”苏湛晃了晃脑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煜道:“苏湛……”
“别,别,先别说,等我缕一缕,你喜欢……你喜欢男人是不是?其实吧……你人不错,但是吧,我吧……”
夏煜苦笑一声:“苏湛,我知道你是个姑娘……”
什么?苏湛的头脑彻底停滞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朱瞻基知道自己是个女人!夏煜也知道自己是个女人!
苏湛前后细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道:“那时候……你救了我,那时……知道的?”
夏煜苦笑道:“是。”
“你刚才亲我?你……你喜欢我?等等,你说的‘别怕有我’,你送我健人,你替我去山西送死,都是因为你喜欢我?你难道喜欢我到想替我去死吗?”苏湛缓缓摇头,脱口说道。
夏煜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我真是服了你了,怎么这些话,到了你的嘴里,总觉得让人生气。”
苏湛突然仰天大笑了几声,缓缓摇头苦笑道:“夏煜啊夏煜,你怎么这么傻?你还真以为,凭你的一己之力,可以挽救我?我告诉你,汉王要除我,现在是铁了心了,而我也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纪纲那个狗贼,总有一天,也会有报应的。如此势不两立,你以为,我还能化险为夷?而你……”
苏湛顿了顿,仰头看了看迷离的夜空,接着惨然笑道:“你,是你,如果不是你,三娘子不会知道我山东之行即将回来的消息,那秦媚儿也不会知晓,更不会回家,也就没有她的现在这般凄惨模样。”
“那并非你想得那样。”夏煜深深吸了一口气,夜晚的风,竟是这样刺骨了么,为什么心都会这么凉。
“呵,事到如今,不管过程如何,结局已定。”苏湛眸子颤了颤,缓缓道,“我来,就是要告诉你,山西起事招安,我去定了,这浑水,你根本不必趟。好好地冷眼旁观,好好地走你的青天官路。我是女人这件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再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随你便,只是,有一句……”
苏湛顿了顿,缓缓字字清晰道:“不要喜欢我。”
夏煜缓缓的呼了一口气,暮色笼罩,他的表情看不分明,他的身子站得有几分过于执拗地笔直,倒显得有些僵硬。此时此刻,风沙呼啸而起,他的衣襟轻轻摆动,可是他静默地如同一座雕像,许久,没有动……
与此同时,远在太行山北端、恒山东麓、山西广灵县内,一个叫刘子进的农家小伙,也在寒风中执拗站着,他面前不远处,架着一杆迎风招展的皂白旗,香炉仙气袅袅。
他在风中站了好一会,才慢慢转过身来,在他身后,站着举着火把的一干人等,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
他微微一笑,从衣袖里取出一张黄纸,往台子上的一个铜盆里一放,里面的水瞬间浸没了纸张,片刻间,原本毫无痕迹的纸上,竟然显出稀奇古怪的画符来。众人群中忍不住发出啧啧称奇的赞叹。
他点了点头,像模像样地看了看那画符,对那一干人等道:“刚才天师已启迪我,我已知下一步的策略,大家不必惊慌,只待跟着我,享受富贵荣华。”
一干人等听罢此言,都是鞠躬行礼。
这刘子进点点头,对着人群前面的几个小伙子使了个眼色,缓缓道:“刘兴、余贵、郝景瞻、樊敏,随我而来。”
那几个被点名的人随着他又往山上的屋子里行去,待进了门,掌了灯,刘子进才道:“弟兄们,咱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去抢两匹马来,这天儿呆冷哩,朝廷的狗就是一帮子食袋!”
那个叫刘兴的小子道:“大哥,最近官兵抓的紧。”
刘子进说:“你这德性,有点出息行不行!”随即取过桌子上放着的一卷羊皮地图,拿灯一照,指着一个驿站的位置,用手指敲了敲。
皇帝朱棣的书房内,金碧辉煌、典雅端庄。冬日的暖阳正稀薄地照进屋内,朱棣面色肃然,拿着参上来的本子,嘴唇渐渐抿紧,他皱了皱眉,“唰”地一声把奏折合上,抬起头来,看着在桌前不远处肃然躬身的苏湛,道:“这些妖贼还真是大胆,妄署职名,以皂白旗为号,夺太白王家庄驿马,真是无法无天。朕相信你的能力,但是你也知道,这之前派去的几人,可都是没有回来。”说完,眼中似有深意地望着苏湛。
苏湛点点头,道:“臣知道。”
朱棣笑道:“你们锦衣卫里面,不是有什么问题吧?本来这简单的一件事,如今叫朕也有点奇怪了。先是纪纲力荐你,朕想你这孩子也踏实稳重,去山东也立了功,说不定能办成此事。但是这回,朕那从来不问调兵遣将的长孙儿,却不同意你去,那千户夏煜又来请命,于是朕想差他去得了。你这又来,让朕真是有些困惑,苏湛,你能告诉朕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吗?”
朱棣的语气纵然温和,可是苏湛却从这温和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满。对于皇帝朱棣而言,虽然对苏湛略有好感,但是锦衣卫里,他最信任的还是纪纲,几个下面的官员成天在这个问题上拉拉扯扯,让他很不自在。
苏湛暗自叹了口气,道:“臣以为臣已是此行的不二人选。臣斗胆,惶恐揣测圣意。为何小小山贼要几次三番想派人劝降,还不是直接出征,臣以为,原因如下。连年来,大事频兴,国家百姓为之耗竭。战争持续,大军疲于奔命,郑大人西洋,费钱谷数,军民死者众。修建北京宫殿,赴四川、云贵、湖广采木,所费数以万计,役死军士百姓不计其数,而督办官员能务公戒私,不贪赎厉民者,殆十之一二。皇上威震天下,亲征漠北,每次动员兵力三十万至五十万不等,天下府库以供军饷,数十万军民为之转输,已使得财力耗损。丁男疲于力役,妇女困于耕耘,富者怨征敛之繁,贫者罹冻馁之苦!再加上水旱蝗瘟疫所引起的饥荒、灾害,更使得人民流离,饿殍盈路,税粮逋负,盐贼横生!”
苏湛说到这里,朱棣震怒道:“苏湛!你好大的胆子!”
苏湛躬身接着道:“臣此言并非非议皇上的决策,臣的立场,在曾经皇上首次亲召臣的时候,臣已经说的明白。皇上的每一步,都自有皇上的道理,只是,就如同这夜里,哪又能不想掌灯,又要屋内亮堂的道理。臣深知皇上不易,此山西起事,皇上此番处理,也是为百姓生计而着想,为天下苍生而着想,毕竟,如果出师,则耗散钜万,必增百姓苦。”
朱棣的情绪这才又稳定了下来,叹了一声,道:“朕为天下主,所务安民而已。民者,国之本。一民不得其所,朕之责也。民不失其养,虽劳之鲜怨,民失所养,虽休之不德。罢了,朕看,真是如你所云,你已是此行的不二人选。”
苏湛心中悲戚,苦笑一声,苏湛啊苏湛,人家都是求生,你却辛辛苦苦地急着求死,真是可笑!
但她的表面上却仍是风轻云淡,咬着牙恭敬道:“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