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短篇纪实】《母亲的“9月3日之谜”》

作家京城翎管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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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纪实】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

    6、《母亲的“9月3日之谜”》

    顾雪林(京城翎管王)

    我上小学3年级以后才注意到,大约是1963年的9月3日,母亲一大早照例出门,去我大姨家和我大姨单独聚会。母亲每年的9月3日出门,都不会带我们孩子一起去大姨家。我很困惑,这9月3日是什么日子?这么神秘?

    我也曾问过母亲,母亲笑而不答,说:“等你再大些,再告诉你。”这一拖,就是将近40年。

    2003年,母亲81岁了,我大姨88岁,两人都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一天,母亲拿出一份材料给我看,对我说:“这里面,就有你想知道的关于9月3日的谜底。”

    我打开这份写于特殊时期的材料,一页一页的读下去,泪水慢慢地浸透了我的衣衫。

    这份材料中写道:

    ——引子

    bJ宣武门外的烂漫胡同,曾有一所陕西汉中会馆,漆红的大门坐北朝南,里面是四进深的四个四合院,由南往北,连贯着一顺排开。

    头院有一排硕大的鱼缸,红色的金鱼自由游弋;第二个院子有藤萝架,古藤盘根错节,在夏季长势旺盛;第三个院子,丁香花在春天时满树盛开;在北面的最大四合院中,有几棵老枣树、几棵梨树、两棵老槐树和联排的古松树,它们无声地诉说着这所明代四合院建筑的悠久历史。

    阴历1924年11月底,bJ城下起了漫天大雪。

    大雪中,从故宫西便门飞奔出几匹骏马,骑在马上的几位年轻军官,快马加鞭,向北疾驰而去。很快,他们来到宣武门外大街南端的烂漫胡同,从胡同北口向南,经过第一个胡同口往东,大约500米到汉中会馆的门口,几位年轻军官纵身下马。

    其中,一位年龄约30岁左右的军官姓宣,名允常,是冯玉祥陕军的副参谋长,他急匆匆地奔入汉中会馆大门。进门后,他一路小跑地直奔后院。

    这是一座从南往北四进深的大院,由南北相连的四个大四合院组成,按今天的话讲,它曾是当年的Sx省驻京办事处,在冯玉祥率陕北军队攻入bJ,将清朝退位皇帝溥仪驱逐出故宫后,这里成了冯玉祥部队高级将领的临时住处。

    宣允常来到最北边的大院,他奔上北屋的汉白玉台阶,侧耳在北屋的大窗户下认真地听着。好一会,传来了一声婴儿清脆的啼哭声,紧接着,一位40多岁的接生婆从屋里出来,满面笑容的对宣允常说:“恭喜宣将军,是一个姑娘。”

    宣允常没有答话,也没有进屋看孩子,这已经是他的第三个闺女了,他一直期盼着儿子的出生,可盼来的又是闺女,他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回身走下高台阶,又急匆匆地出了会馆的大门,飞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策马奔向了故宫。

    雪越下越大,马蹄后,腾起无数雪花。

    宣允常在马上想,又是个女儿,既然是在雪天出生,雪白如云,就叫云儿吧!这一辈的孩子排行“恒”字,这个三女儿就叫“宣恒云”吧。

    1、风云突变——梨树下的启蒙生活

    在汉中会馆的北院,有北房正房三间,另有东西侧房各一间,算是北房五间。在北房东侧房的东边,另有一个小跨院,内有三间小北房,独门独户,是宣允常三位女儿的住处。

    小跨院的院子中央,有一棵高大的梨树,每到梨花盛开的季节,满树都是洁白的梨花。秋季,鹅黄色的大鸭梨结得满树都是。

    每到梨子成熟的时候,宣允常的夫人王氏都会抱着自己的小女儿,指挥着自己的大女儿和二女儿摘梨。

    梨树和满树的白花,是三女儿云儿对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也因此,她喜欢世间很多洁白的事物,如天上的白云、梨树上的白花、漫天飘着的白雪花!

    在她啼哭的时候,王氏会指着天上的白云对她说:“你看,那蓝天上的白云有多白,它会变,一会像一团棉花,一会又像一个雪人,有时还会像一只小白兔。”云儿还听不懂娘的话,只会睁大眼睛看着蓝天,看着蓝天飘着的白云,一下子就止住了啼哭。在以后的一生中,她最爱看的,就是蓝天上飘着的白云!

    宣允常总算在军务倥偬中,抽出点时间,来到汉中会馆看望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

    小女儿有一双很精神的大眼睛,这一点,很像自己。

    宣允常出生在陕西褒城县,据说这里是春秋时代的美女褒姒的家乡。当地出美女,宣允常在年轻的时候挑花了眼。一次回家探亲,遇到了同乡的王氏,竟然一见钟情。对王氏的漂亮,宣允常是满意的,可惜王氏一连给他生了三个闺女,这一点,让他内心深处非常郁闷!

    这段时间,宣允常军务繁忙,自从1924年10月第二次直奉战争中,自己在冯玉祥的指挥下负责在热河一带抵抗奉军,就征战不断,疲惫不堪!

    在参战途中,冯玉祥接受了张学良50万银元的贿赂,指挥宣允常率军攻占bJ,发动了“bJ政变”,囚禁总统曹锟,推翻北洋政府。宣允常参与了冯玉祥对陕军的改编。改编后,冯玉祥任国民军总司令兼第一军军长,宣允常任第一军副参谋长。

    冯玉祥电邀孙中山北上,导致山海关一路的吴佩孚失败。冯玉祥派宣允常等人于1924年11月5日驱逐清废帝溥仪出宫。这些日子,宣允常正在处理清废帝出宫后的各种善后事宜,忙得焦头烂额。

    1925年初,冯玉祥与张作霖和段祺瑞妥协,组成以段祺瑞为临时执政的北洋政府,曾在大学法律系毕业的宣允常受冯玉祥的委派,出任北洋政府司法副督办。

    1925年春,迫于奉皖两系军阀的压力,宣允常陪同冯玉祥赴察哈尔张家口就任西北边防督办,所部改称西北边防军,宣允常任副参谋长。

    当年秋天,又是汉中会馆院中梨树结满了果实的季节。一时,前方战事紧急,宣允常奉命到郑州督战。

    宣允常在赴任前,在会馆院中的梨树下,手中抱着还不到一周岁的小女儿,和妻子孩子们照了一张全家福。照完相,他告别妻子孩子,匆匆地离开了家,到郑州前线赴任。

    这几天,王氏怀抱着小女儿和另两个女儿在家中忙着摘梨,自制冰糖梨水、秋梨蜜饯。

    一天晚上,突然家里的房门被撞开,宣允常的贴身侍卫冲了进来,向王氏哭诉道:“前两天,参谋长在郑州会战中,胸部中了枪,伤口流血不止,现被送到bJ协和医院就医,已经奄奄一息,朝不保夕了。”王氏听后,如晴天霹雳!一下子瘫坐在床上。

    9岁的大女儿恒雯自告奋勇随同侍卫一起去医院看望爸爸。等恒闻一行匆匆忙忙赶到医院,宣允常已经撒手人寰。

    王氏一夜之间成了寡妇,三个女儿成了没有父亲的孤儿,孤儿寡母哭成一团,只有不到一岁的云儿在床上自己玩耍,她不知道,这一刻,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2、风云突变——一箱银元

    在办完宣允常的后事之后,困顿中的王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宣允常生前经常告诉自己,一旦家中发生突然变故,就去那间放杂物的小屋,取地窖里藏的那只皮箱子。

    王氏马上起身,一个人来到小院最东头的杂物屋,屋内的锅台下,是一个4平米见方的小地窖。王氏移开大铁锅,举着煤油灯,忐忑不安地顺着梯子一步一步下到地窖底部,在贴墙的一个小货架上,看到了一个深橙色的大牛皮箱,箱上的锁是打开的。王氏打开箱子一看,竟然是满箱白晃晃的银元。在这个年月,3个银元就可以买一头牛,王氏的心一下子踏实了。她随手拿了两个银元放在口袋里,盖上箱子,又原路返回。在地窖口,她把锅台上的大铁锅严严实实地压好,这才从容地走出杂物屋。

    王氏回到屋里,坐在炕上抱着自己的小女儿,怀念起自己的丈夫,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有这样一位体己的丈夫,自己知足了。想到这,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有了一箱子银元,生活就彻底有了着落,王氏一下子就振奋了起来,她要靠丈夫留下的这箱子银元,把三个女儿抚养成人,最好都能上大学,光宗耀祖。

    大女儿恒雯聪慧懂事,功课非常好,已经是国立bJ高等师范学校附属小学(今bJ第一实验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了;二女儿恒姬也到了该上小学的年龄,也已经在国立bJ高等师范学校附属小学报了名。

    一天,王氏抱着小女儿,送二女儿到小学报到。

    报完到,带着三个孩子回到家,还没坐稳,就听见外院人声嘈杂,这嘈杂的声音竟然进了自家的小院。她出屋一看,是宣允常的两个弟弟来了。见到孩子的两位叔叔,王氏急忙下炕,招呼两位叔叔进屋,敬茶伺候。

    谁知这两位叔叔也不客气,上来就问:“我哥哥的遗产呢?”

    王氏听后如五雷轰顶。这时,大女儿恒雯上前扶她坐稳,悄声对王氏说:“我到前院找几个邻居来。”说完,悄悄地离开了。

    王氏这时才定下神,轻声说:“你大哥的遗产,就是这三个孩子,要,你们就带走!”

    二叔气势汹汹地说:“实话告诉你,我们不要孩子,我们来了,就是奔着钱来的。”

    王氏口气强硬地回答:“要钱没有,要孩子有仨,你们随便带走。”

    三叔听了气急败坏,上来就给了王氏一巴掌,打得王氏的左脸通红。二叔过来也踢了王氏一脚,三叔不解气,还要打王氏。

    这时房门开了,大女儿恒雯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邻居们进屋了,劝住了二叔和三叔。他们俩跳着脚大喊:“不分给我们一些大哥的遗产,没完!”喊着、骂着走出了房门。

    第二天一早,王氏从牛皮箱子里取出了30个银元,放在了自己的首饰盒里。这个首饰盒是一个漆黑色的小箱子,周身螺钿装饰,往上提起箱门,把箱门反过来是一面镜子,可以嵌在首饰盒上,里面是两层小抽屉,做工非常精巧。

    大概中午时分,两位叔叔不约而至。王氏和他们略作寒暄,就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你哥哥没有留下什么财产,只留下了一个圆砚台、一个狐皮褥子和30个银元,砚台和狐皮褥子放在桌上,银元就在我的手饰盒里。我看这样,砚台和狐皮褥子你们分别拿走,银元咱们一分为三,如何?”

    两个叔叔面面相觑,每个人先拿走了10个银元,又一起在屋里屋外翻箱倒柜了一番,看着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好拿了。

    临走,他们看了一眼哥哥留下的三个女儿,也没有再拿走砚台和狐皮褥子,悻悻而去!

    渐渐地,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3、风云突变——bJ的豆汁

    1928年6月,张作霖退出bJ。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决议直隶省改为hEb省,bJ改为北平。

    1930年夏,6岁的云儿和两位姐姐一样,考上了位于和平门外的国立bJ高等师范学校附属小学。

    当时,该校以注重“养成教育”闻名,提倡“以至姿势、客仪、言语、行为等,凡一切举止动作无不注意考察,切实矫正而不肯有丝毫宽假之处,务于学校之中植其完善基础,使将来处世不至为游惰无用之国民,则直接造福于学生之个人者固多,而间接影响于国家之全体者亦甚大,诚能如斯,则于教育之责尚可谓尽一二也。”

    该校的另一个特点,是非常重视国文教学,尤其重视作文课。云儿非常喜欢作文课,写的作文常常被语文老师当范文在班上朗读。

    自从上了小学以后,每天早晨,云儿都怀揣着娘给的几个铜板,出胡同口,沿骡马市大街往东,步行到南新华街南口。这有一个卖豆汁的小饭铺,云儿每次花两个铜板买一碗灰黑色的豆汁,一份焦圈和一碟咸菜,这就是她每天的早餐。

    老bJ的豆汁,灰黑的颜色挑不起人们的食欲,稀汤寡水得就像一碗清水,闻起来有些臭味,喝起来又酸又苦让初喝的人难以下咽,而且也只能让人灌个水饱。但这豆汁的神奇之处是,一旦你常喝,就会越喝越香,越喝越想喝,喝完以后,肠胃无比的舒服。老bJ的贫民百姓,竟然无人不好这一口!

    吃完早饭,云儿向北走南新华街,过厂甸,到位于和平门的学校上学。

    年复一年,一晃,云儿已经是二年级小学生了。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日军占领东北!

    7岁的云儿第一次从14岁的大姐口中,听到“亡国奴”这个词。当时,大姐和二姐经常和同学们一起议论“九一八”事变。议论中,大姐恒雯多次激动地说:“我们誓死不当亡国奴!”

    渐渐的,北平汉中会馆住进了一些来自东北的流亡大学生,他们常常教云儿唱抗日救亡歌曲,向云儿三姐妹诉说家乡被日本人占领的亡国之恨。

    这几年,“抗日”!“抗日”!成了云儿听得最多的新词!她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了“抗日”的种子。

    4、风云突变——东北的流亡青年们

    1936年,云儿小学毕业,考上了“北平春明女子中学”。北平历史上有过“春明”的别称。这所学校离家很近,在宣武门外大街南端路西。

    初中一年级的云儿常给北平进步报纸《北平新报》写一些抗日题材的小散文和短篇小说,被进步报纸《北平新报》副刊选摘发表。当时,该报副刊编辑金肇野很欣赏这个bJ女孩,鼓励她坚持写作,甚至还把她请到报社,当面辅导她写作。

    金肇野是东北流亡青年,当时23岁,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梳着中分头,年轻帅气,很让云儿着迷。金肇野原名爱新觉罗·毓桐,字华岩,其祖上属爱新觉罗皇族。他为人正义,一身正气,才华横溢,特别是一股抗日激情,深深地感染着云儿这个bJ女孩。

    接触时间长了,金肇野会和云儿聊起自己的过去,他说,自己从小喜欢美术和书法,很想成为画家以丹青点染祖国未来。但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富饶的家乡遭到日本侵略者铁蹄践踏,同胞遭侵略者的凌辱和屠杀。自己带着对侵略者的满腔仇恨,加入东北救国军第十一路军,同董荣久司令一起领导义勇军战士,转战于锦州、朝阳地区的深山密林中,袭击警察所,破坏铁路、公路,打击日本侵略者。直至国民党政府下令取缔各路义勇军后,才流亡北平。在北平,自己加入了北平“木刻研究会”,在报刊发表《和平门夜景》,《丁玲像》等木刻作品。1934年,在“左联”支持下,自己与唐诃等筹备“全国木刻展览会”,得到鲁迅先生的关怀与扶持。

    鲁迅先后与金肇野通过17次信,并先后给他寄来七十余位木刻家的作品。在上海展出时,鲁迅还捐出20个银元作为展出费用,盛赞道:“如此盛大,是出乎意外的!”

    1936年冬,北平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一二.九”运动。正在东北大学读书的金肇野,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回老家去!”等口号,走在游行队伍前列。他和五位同学因积极参加这一爱国运动被反动军警逮捕入狱。后在张学良将军帮助下获释。之后,他参加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来到《北平新报》编副刊,宣传抗日救亡运动。

    金肇野的这些抗日经历,让云儿听得惊心动魄!他写的《西线无战事》、《海河浮尸》、《高尔基追悼会》等抗日题材的报告文学和特写,更是让云儿这位bJ女初中生读后惊叹不已,佩服至极。

    云儿回到家里,和大姐恒雯谈到了金肇野,说自己也想加入“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民先)”。当时已是北平地下党员的恒雯听说过金肇野,也愿意妹妹接触这些有血性的抗日青年,但是出于中共地下工作的保密要求,她没有明确回答妹妹想加入民先的要求。

    当时,在汉中会馆住着一大批东北流亡青年,其中有两位和云儿走得很近,一位叫初光(建国后,曾任总参气象局局长),一位叫崔坚(建国后,曾在总参三部工作),他们两人都是民先成员,一直在暗中观察和考验着常写些抗日文章的云儿,随时准备发展云儿加入民先,而云儿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中。

    1937年2月,崔坚和初光带云儿参加了民先组织的“抗日青年射击训练”,训练结束后,经两人介绍,正式发展云儿加入“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

    ——5、初涉北平演艺圈——陈鲤庭的《放下你的鞭子》

    1931年夏,上海南汇县大团镇小学语文教师陈鲤庭目睹逃荒到上海郊区的灾民的悲惨景象,夜不能寐。

    暑假期间,陈鲤庭在家创作了短剧《放下你的鞭子》,在剧中抨击了贪官污吏、地主土豪、帝国主义对中国人民的残酷剥削。

    这年10月10日,南汇县举行游艺会,上海左翼剧联派出谢韵心(章泯)、阿梁(梁耀南)等人,在惠南镇十字街口搭棚,首场演出陈鲤庭编剧的《放下你的鞭子》,引起了轰动。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形势变化,“抗日”成为中华儿女为之奋斗的大事业。

    左翼剧联主要领导成员赵铭彝等根据形势的变化,同陈鲤庭一起将剧本突出修改为揭露日本帝国主义的暴行和东北人民亡国之痛。

    修改后的《放下你的鞭子》,在抗战中先后在北平、上海、汉口、成都、重庆、昆明、福州、华北和华中抗日民主根据地以及香港、新加坡、美国等地演出。(朱铭仙、王为一、崔嵬、金山、赵丹等都扮演过剧中的老汉;王莹、张瑞芳、章曼萍、薛恒云等扮演过剧中的香姐。)

    1937年初春,北平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区队长***亲自通知北平的一些大学和中学的民先队员和进步抗日青年,到香山参加“香山游园活动”。

    这一天,香山湛蓝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云儿和一群来自北平各高校和中学的青年学生、民先队员散坐在在密林掩映下的山间坡地旁。

    这时,云儿看见山脚下,在绿草覆盖的一片空地上,传来阵阵密集的锣声,一位满脸胡须的老人,头戴破毡帽,手拿铜锣敲打着,引导着人们围成一个大圆场。哐的一声锣响,老人开口说:“老少爷们!有钱的,帮个钱场子,没钱的,帮个人场子。”

    人群渐渐静下来。老人又换了一把胡琴,拉起小曲儿。他呼唤一个年纪轻、体形俏、面貌俊的姑娘:“来!你伺候老少爷们一个小曲儿,唱上一段!”他拉起琴曲,似泣如诉,幽幽咽咽。

    姑娘应声唱道:“高粱叶子青又青,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先占火药库,后占北大营。杀人放火真是凶。杀人放火真是凶,中国的军队,有好几十万。恭恭敬敬让出了沈阳城!”……

    忽然,姑娘剧烈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唱不下去了。老人抱拳向四面观众哀求道:“这姑娘是我亲生女儿!我们是在东北沦陷后,逃亡到关内来的。没饭吃呀!她是饿的啊……“

    云儿和听众们发出一阵凄楚和叹息,纷纷从兜里掏出铜钱往场心投去,表示同情和支援。

    老人在连连作揖道谢之后,继续操琴,又要小姑娘接着唱下去。几声琴音,几句叙唱,依然是姑娘因饥饿过度,不能成声。老人再三呵斥,终于怒了,拿起长长的皮鞭将女儿狠狠地抽打。女儿柔弱不支,躺倒在地。……

    忽听人群中一人高声大喝:“住手!!放下你的鞭子!”

    只见观众中,有二三个爱国青年,由于正义的热血全身涌动,愤慨地站起来,冲向场内,冲向老人,护住姑娘。

    云儿和全场人都惊呆了!

    姑娘边哭边诉,边护住老父说:“我们东北叫日本鬼子占领之后,可叫凄惨哪!无法生活,只有流浪、逃亡,无处安身,没有饭吃,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

    一时间,云儿和全场青年学生们的情绪沸腾得像开了锅,群情激昂。

    大家高呼:“我们不当亡国奴!”“打回老家去!”“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口号声和怒吼声震动了群山,直刺苍天!

    云儿根本不知道这是一出戏,始终以为刚刚发生的是一幕真人实事。她心潮澎湃,义愤填膺!

    散场时,云儿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出广场话剧。

    她听有的观众议论说,那位扮演卖唱歌女的是北平一中高三女生张瑞芳。人长得漂亮,唱得凄婉动人。那位扮作父亲的老人,是bJ的话剧演员崔嵬。

    6、初涉北平演艺圈——寻找小演员

    这两天,话剧演员崔嵬的心里很烦,和他一起合作演出《放下你的鞭子》中香姐的女演员张瑞芳,要去上海参加左联的电影拍摄。

    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区队长***又要求自己把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搬到高校去演出,这“香姐”走了,谁来演呢?他希望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能推荐一位中学女生来演香姐,想到这,他去找好友金肇野帮忙。

    在《北平新报》副刊编辑室里,金肇野想起了一个人,他对崔嵬说:“我认识一位北平春明女中的初一学生,是民先成员,也是个文学爱好者,曾在我们报上发表过一些抗日的小作品。人漂亮,个子也高,瘦瘦的,大眼睛里常常有一丝淡淡的忧郁,可以让她来试试戏。”

    崔嵬说:“一个人来试戏不行,多找几个女学生来,我挑一挑。”

    金肇野接连动员了三位参加民先的女中学生前来《北平新报》会议室试戏,其中包括云儿。

    崔嵬对金肇野提出要求,不要事先告诉自己这些学生的名字,每次一人进来试戏。

    云儿是第二个进入会议室的,只见会议桌的主座上,坐着一位身材高大魁梧、面色黑红、眼睛发亮的青年人。他和书生气十足、周到细致的金肇野不同,应当属于另一类比较豪放的知识分子。他自我介绍:“我叫崔嵬,演过几个话剧,今天要找一位和我搭戏的女演员。”

    接着,崔嵬问云儿:“你演过戏吗?”

    云儿遗撼地摇摇头说:“没演过。”

    崔嵬说:“好,一张白纸,正好作画!你先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几声让我看看。”

    云儿笑了,心想,这有什么难的?

    她先用手轻轻扶住喉咙,低头咳嗽了几声,然后抱住自己的胸口,大声咳嗽了起来,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崔嵬高喊:“停!你再哭着随便说几句话。”

    云儿面向崔嵬,睁大了眼睛,直到眼睛有些酸涩感时,眼泪流下来了,她指着崔嵬说:“你凭甚么老用鞭子抽我,你也忒狠了点吧!”说罢,竟然放声大哭了起来!一时,还有些收不住了!

    崔嵬稍等了一会说:“好了,就这样吧。你先下去,让第三个女生进来。”

    三个人都面试完了,崔嵬对金肇野说:“我看第二个女孩有些灵气,情绪来得也快,人也瘦些、高些,可以让她先参加排练,演演试试。”

    金肇野笑了,说:“她就是我第一个向你推荐的叫云儿的女中学生,春明女中初一的。”

    崔嵬说:“这孩子将来可以往话剧方面培养。”

    金肇野说:“她可能更喜欢写作,梦想当一个作家!”

    崔嵬想了想说:“一个人的路走向何方?有时会身不由己。目前中国时局这么动荡,将来每个人会怎样,谁说得清呢?”

    金肇野听后若有所思,怅然地点点头。

    7、初涉北平演艺圈——排戏

    1937年4月初的一天上午,云儿来到西郊燕京大学西北的小会议厅,参加《放下你的鞭子》的排练。在群众演员中,她竟然发现了崔坚和初光。他们两人负责混在群众中,带领群众呼喊抗日口号。崔坚和初光看见云儿也有些吃惊,他们知道今天是给新找的饰演“香姐”的女演员搭戏,没想到这位女演员竟然是云儿。

    崔坚问云儿:“以前演过戏吗?”

    云儿答到:“没有,这是第一次。”

    初光说:“你敢和崔嵬演对手戏,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云儿说:“崔嵬怎么了,不就是演个街头剧嘛,有什么怕不怕‘虎’的?他还能一口吃了我?”

    崔坚说:“你不了解崔嵬,别看他今年才24岁,经历不凡。他是山东诸城人,10岁随父亲逃荒到青岛,在青岛烟草公司当童工,后来在亲友的资助下得以求学。1930年,18岁的崔嵬考入Sd省立实验剧院。后参加了左联组织的海鸥剧社,与他人合作创作了揭露蒋介石不抵抗主义的多幕剧《命令!退却第二道防线》。后因为演出进步戏剧遭到当局的缉捕,不得不逃往上海,在上海参加了左联领导的东方剧社、戏剧生活社和上海业余剧人协会,组织创作演出了反映的工人生活的舞台剧《工人之家》、《这是厂里的规矩》和《流产》等进步剧。今年初来到bJ,亲自改编并主演了这部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

    崔坚说完,云儿听得目瞪口呆!

    这时,崔嵬在燕京大学学生会干事倪玢的陪同下也来到小会议厅。

    崔嵬和崔坚、初光打了招呼,笑着说:“你们和云儿讲了什么?看把她给紧张的。”

    崔坚说:“还不是谈了几句你的革命和抗日经历。”

    崔嵬满不在乎地说:“嗨,我那点经历算什么!云儿,别听他们瞎扯!来,我给你说说戏。”

    在崔嵬的一番言传身教后,云儿慢慢不紧张了,还大胆地做着各种剧情要求的动作。

    初光在一旁看到,问云儿:“你不紧张了?崔嵬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云儿回答道:“他先让我背词,然后让我跟着他的节奏,按自己的体会演,不必拘泥。”

    几场排练下来,云儿越演越好。

    崔嵬夸道:“云儿的记忆力真好,剧本上的对话,一次也没有错过,难得!”

    8、初涉北平演艺圈——演出

    学生会干事倪玢走过来和崔嵬商量演出的事。

    崔嵬问:“学生们今天晚上大约能集合多少人?”

    倪玢想了想说:“大约能集合100多人。”

    崔嵬说:“那就今天晚上演出第一场。可以在你们西门内的草坪上演出。”

    “今天晚上?”倪玢和云儿同时发出了惊叫。

    崔嵬说:“街头剧的排练不是在会议厅完成,而是要到‘街头剧场’去完成,就是要让云儿体会一下在群众和学生包围下演出的感受,没有这个‘街头’经验,再怎么排练也不行。”

    演出在燕京大学西门内的草坪上如期举行。

    当云儿饰演的香姐剧烈地咳嗽,上气不接下气,唱不下去的时候。崔嵬饰演的老人抱拳向四面学生观众哀求道:“这姑娘是我亲生女儿!我们是在东北沦陷后,逃亡到关内来的。没饭吃呀!她是饿的啊……”云儿饥饿、痛苦的动情表演,震撼了燕大的学生们。他们中的一些东北流亡学生,含泪跑到云儿身边,塞给她一些铜钱。

    当演到老人再三呵斥,终于怒了,拿起长长的皮鞭将女儿狠狠地抽打。女儿柔弱不支,躺倒在地时。……

    人群中初光高声大喝:“住手!!放下你的鞭子!”

    一些学生们主动跑上来拦住崔嵬举起的鞭子,奋力保护云儿。

    云儿饰演的姑娘边哭边诉,边护住老父说:“我们东北叫日本鬼子占领之后,可叫凄惨哪!无法生活,只有流浪、逃亡,无处安身,没有饭吃,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

    一时间,全场青年学生们的情绪沸腾。

    崔坚和初光在人群中带领大家高呼:“我们不当亡国奴!”“打回老家去!”“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现场观众的情绪达到了高潮。

    夜幕降临,燕京大学的女生们围着云儿,不让她走,一定要留她在女大学生宿舍住一晚上,崔嵬做主,同意了女大学生们的请求。

    倪斌和一群大学生簇拥着云儿,经过未名湖,走向燕大的女生宿舍。

    ——9、离开北平,奔赴延安——北平沦陷

    1936年12月12日发生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这一年云儿12岁了,她从报纸上知道,张学良的西北军不打北上抗日的红军。

    云儿记住了这支抗日的共产党领导的队伍——红军!

    这时,烂漫胡同的陕西汉中会馆已经不那么平静了,大批东北的抗日流亡学生常在这里进进出出,北平的一些大学生们也常在到和抗日流亡学生聚会,大家相互传看着各种抗日书刊,传播各种抗日讯息。

    “抗日”是大家每天议论的中心话题;“决不当亡国奴”是大家发自内心的呼声!

    “九·一八”事变后,日寇步步为营,6年中,已经蚕食了中国华北北部的广大地区。北平、天津也完全处于日寇包围之中。

    位于北平西南15公里的卢沟桥地区,已成为北平联系内地的唯一门户。根据1901年的辛丑条约,日本获得了在卢沟桥南的丰台铁路枢纽一带的驻军权,此时已集聚了8000名日军,他们随时可以切断北平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1937年7月7日晚,日军要求进入宛平城搜查失踪的士兵,遭到拒绝,就开枪开炮,攻打卢沟桥。中国守军当即还击。“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它宣告了中国人民伟大的抗日战争的开始。

    7月8日至7月27日,日军多次进攻驻守南苑的中国二十九军阵地。

    7曰28日早晨,雪儿在家中听见了轰隆隆的炮声和激烈的枪声。这一天,日军向北平发起总攻,中国守军英勇还击。终因武器太差,众寡悬殊,北平陷落了!

    10、离开北平,奔赴延安——离开北平

    北平陷落后,阴影笼罩在每一个bJ市民的头上。云儿三姐妹和娘一起抱头痛哭。

    这时,北平地下党组织,要求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和抗日民族解放先锋队队员,以及所有党所领导的抗日组织成员,都要想办法迅速撤离北平,到陕北抗日根据地去。

    1936年就加入中共北平地下党的恒雯和她的两个都是1937年加入民先的妹妹们商量,决定留云儿在家照顾娘,她带二妹恒姬迅速撤离北平,奔赴延安,投奔共产党的抗日队伍。

    云儿听后,激动得拍案而起,她说:“我绝不留在北平当亡国奴,我要到抗日根据地去,抗日,打鬼子!”

    性情温顺的恒姬看雪儿这样激动,就说:“要不,我留在北平照顾娘,云儿年龄小,这满北平城的日本占领兵,云儿这样刚烈的性格,如何应付?”

    恒雯听后流下了眼泪,说:“你不懂,留在北平,云儿还有一丝活下来的希望,一旦去了抗日前线,就要拿枪和日本人打仗,是死是活,只有天知道!我也是心痛小妹,想保护小妹。”

    云儿坚决地说:“我决不留在北平苟活着,就是死,我也要死在打击日本侵略者的前线,我一定要亲手打死个日本鬼子!”

    看云儿这样坚决,恒雯只好同意带她走。

    恒雯特别嘱咐云儿,今天这个决定千万不能告诉娘,否则谁也走不了。云儿含泪答应了。

    在三个姐妹中,云儿年龄最小,是娘的心头肉,娘一旦知道此事,是绝不会让云儿走的。

    1937年9月3日一大早,恒雯带着云儿要离开她生长了13年的家了。

    云儿突然对这个家很有些恋恋不舍,她望着院里的那棵果实累累的大梨树,流下了眼泪!而最让她揪心的,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要离开娘了!

    王氏那天也起得很早,坐在门厅里喝茶。

    恒雯先出了门。

    接着,云儿叫了一声娘,说:“我出去一会。”

    王氏嗯了一声,对云儿摆了摆手。云儿在踏出屋门的一刻,又眼眶湿润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娘。这会儿,娘正在喝着一口热茶。云儿毅然扭头,走出了家门。

    这时,恒雯突然又转身回到屋里,跪下,给娘磕了三个头。王氏好像突然感觉到点什么,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了十几个铜板递给了恒雯,并轻声嘱咐道:“要早点回来。”

    离开会馆的家,一路上,每个路口,都有端着刺刀、荷枪实弹的日本兵。

    在前门火车站,端刺刀枪的日本兵更多一些,一个个耀武扬威,不停随意驱赶着中国老百姓。云儿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丧国的屈辱感!她和大姐咬着牙,从气势汹汹的日本兵的刺刀前走过,登上了去天津的火车。

    11、离开北平,奔赴延安——爬上去西安的货车

    恒雯和妹妹一起乘火车到天津后,她们又乘船到了烟台。

    到了烟台后,她们姐妹俩每天和无数难民一起等待着去西安的火车。她们在烟台火车站滞留多日。渐渐地,姐妹俩身上带的钱花得所剩不多了。恒雯眼看买票无望,决定带妹妹扒货车前往西安。

    一天,恒雯带着云儿随着一些难民来到了一辆停在铁道边的前往西安拉煤的货车旁,她先把妹妹连托带顶给托上了车顶,接着自己也艰难地爬上了坐满难民的货车车顶,她们姐妹俩紧紧抓住货车顶上的铁钩子,生怕掉下火车。

    就这样,火车一路向西,边走边停,晃晃悠悠,时快时慢。时常有人困了,打盹的时候没抓住钩子,掉下火车,生死未卜!每看到这样的情景,恒雯都会不厌其烦地嘱咐妹妹:“千万别睡着,千万要抓紧铁钩子!”

    火车顶上风很大,几天下来就把云儿姐妹俩的外衣吹成一条一缕的了。

    在过隧道山洞的时候,云儿姐妹俩的脸都被火车头飘过来的烟和车上的煤渣碎末给熏得黝黑,头发像乱草一样飘在空中。同车趴在车顶上的难民们,也都被烟熏得面色黝黑,大家忍饥挨饿,一个个叫苦不迭!

    火车经过郑州以后,又开了一天多的时间,才到达西安站。下车时,云儿姐妹俩混身破衣烂衫,像两个叫化子,累得几乎走不动路了。

    12、离开北平,奔赴延安——从西安步行到延安

    恒雯姐妹俩在西安滞留了一小段时间。

    一天,云儿在大街上意外碰上崔嵬和他的“抗日救亡演剧队”一行人要去延安,云儿高兴极了,她决定和他们一起途步去延安。

    恒雯去了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接组织关系,还要稍晚几天才能离开西安去延安。这是出北平以后,云儿第一次和大姐分开行动。

    云儿和崔巍的“抗日救亡演剧队”一行人,一路上唱着抗日救亡歌曲,向西安北面的延安出发。刚开始时,一天走30里路,还累得不行。慢慢的,可以一天走40里,50里,最多时,一天走了60多里路。沿途的电线杆上,到处可以看见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和鲁迅艺术学院的招生广告和各种抗日宣传口号,让他们一行人群情激奋!

    1937年11月初,云儿一行人到达延安。

    ......

    材料还有很多,我只能先摘到这。

    云儿一行到延安后,云儿考入延安鲁迅艺术学院戏剧系,成为第一期学员;毕业后考入抗大,成为第四期学员;毕业后被选调入八路军敌工训练队培训一年半;毕业后,调入军委二局,从此在党的隐蔽战线工作。恒雯考入抗大,成为第三期学员,后留校当教员。在那个民族危亡的时刻,两人终于投身到抗日民族解放的伟大斗争中。

    ......

    最后的交代:

    9月3日是云儿和姐姐恒雯离开bJ,奔赴延安的日子。

    恒雯2015年病逝于bJ,终年98岁;云儿2018年病逝于bJ,终年94岁。

    云儿是我的母亲,适逢清明期间,谨以此文纪念母亲。

    同时,向那个民族危亡的年代,所有投身抗日的八路军、新四军的老战士们致敬!

    (2022年4月8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