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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一色的白袍,看久了难免发腻,青梅说玄袍显气色,我便叫人做了几身。”
“……不好看么?”
从相遇起,宁枝玉便爱穿白袍,偶尔换,也是淡蓝或淡青的。自从当了皇后,宁枝玉便没再穿过除白袍以外的颜色了,除非参加国宴上必须着特制的火色凤袍。
头一回见他在平日里穿这样浓重的颜色,还是玄色。
燕鸢想起那条被自己刻意冷落的龙,摇了摇头,在宁枝玉身侧落了座,怀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心不在焉:“傻阿玉,你穿什么都好看,不论是怎样的你,朕都喜欢。”
宁枝玉藏在袖袍中的双手紧张地蜷起,心中藏着悲凉,强颜笑道:“你看着顺眼便好。”
燕鸢拿起筷子,给他夹了只水晶虾饺到小碗里:“吃吧,等朕等及了吧,菜都要凉了。”
“没有。”宁枝玉小声回答,拿起筷子。
燕鸢接过青梅盛好的热鸡汤,喝了一口:“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你可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阿玉?”
宁枝玉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筷子戳在虾饺上,快要将皮戳烂了,还未夹起来,燕鸢连唤了他好几声,宁枝玉才扭头看他。
“……啊?”
燕鸢笑着抬手刮他鼻梁:“你今日是怎么了,怎得用个膳都如此不用心,可是身子又不好了?”
“没有,服过龙鳞,已好多了。”宁枝玉笑道。
燕鸢耐心地重复道:“朕方才说,下月便是你的生辰了,你可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一年只一次的生辰礼,定是要好好准备的,到时便宴请百官进宫为你庆祝,举国免税一月,再赦免上月入牢中的囚犯,为你积福,如何?”
他从小在相府便是被忽视的那个,爹不疼没娘爱,没过过生辰,是遇见燕鸢之后,才有了这福气。宁枝玉看着燕鸢兴冲冲的笑脸,心中高兴,又不免哀伤。
高兴他如此记挂自己,每年的生辰记得比他自己都仔细。
哀伤这一切的好,都是他卑劣无耻地从旁人那里偷来的。他已拥有了本该失去的东西,不敢再贪得无厌地要更多,他只要面前的人此生相伴左右,不论发生什么,都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宁枝玉眼角殷红,望着燕鸢笑。
“我只想,找回那支丢失的银簪。”
“生辰每年都有的,便不要大肆举办了,铺张浪费总是不好的。”
燕鸢放下筷子,拉起宁枝玉放在膝上的手,亲昵道:“这还不简单,朕明日就叫人出宫去买个百支一模一样的银簪,你床头放一支,身上放一支,铜镜前放一支,能看见的地方都放上,哪怕丢了十支,还有九十支。”
宁枝玉知道燕鸢在哄自己开心,被他逗笑了,眼中的红却未退去,注视着对方,轻声道。
“我只要那一支,独一无二的,任何的金山银山,都替代不了。”
燕鸢捏他鼻头:“傻阿玉,你怎得这样倔……那好吧,朕答应你,会尽力帮你找回来,若实在找不到,便只能送支新的给你了。”
“嗯。”宁枝玉哑道。
他身子不好,常有情绪低落的时候,燕鸢自是有所察觉的,便照顾得格外仔细,叫青梅退到一边,亲自给宁枝玉布菜。
莫约小半柱香时间过去,宁枝玉放下筷子,拿起手边轻巧的淡绿暖玉酒壶,倒了杯酒放到燕鸢手边。
“阿鸢,这是父亲前日送来的女儿红,在地下埋了二十年,是他亲手酿造的,你尝尝,可合胃口……”
燕鸢其实不嗜酒,不论是女儿红还是醉春澜,他觉得都过于刚烈了,倒是甜滋滋的果酒更合他的口味,但宁枝玉一番心意,他不好拒绝,便拿起酒杯。
“好啊,既是国丈亲手酿的,自是要尝尝。”
燕鸢端了杯子便要入口,宁枝玉突然抬手抓住他手臂,“阿鸢……”
“嗯?”燕鸢扭头看去。
一袭玄袍衬得宁枝玉脸色过于苍白,他笑容清淡,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却无端显出种难以形容的浓烈情绪……像是绝望。
“我爱你。”
燕鸢脑中不合时宜地出现玄龙英俊的脸,想来那条沉默寡言的龙亦是很爱他的,可谁叫他爱得人是宁枝玉呢,压下心头的杂念,抬手抚上宁枝玉温热的面颊。
“怎么忽然说这个。”
“朕也爱你的。”
宁枝玉的手覆在燕鸢贴着自己面颊的手上,心中有了些底气:“想说,便说了。”
燕鸢笑着抽回来,举起酒杯,宁枝玉忐忑地盯着他的动作,眼看着那杯壁就要碰到燕鸢的唇,殿外急急忙忙进来个太监。
“皇上,不好了……”
燕鸢眉头一紧,放下杯子:“怎么了?”
陈岩躬身凑到燕鸢耳边,低声说:“乾坤宫那边来消息,说是寒公子病重,三日未起了,可能快不行了……”
燕鸢腾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陈岩面色凝重,低声道:“是寒公子身侧伺候的小毡子来报的。”
“该死的奴才,竟瞒到现在才来,那日还挡着门不叫朕进去!”燕鸢沉下脸就要走。
宁枝玉抓住他手腕:“阿鸢……”
燕鸢回身摸了摸宁枝玉的脸,放缓口气:“朕有些事,得去一趟,今夜不能陪你用膳了,明日再来寻你。”
“乖,早些休息。”
宁枝玉从前最是温顺听话,这回却在燕鸢抽回手的时候抓住没放,紧紧贴着自己的脸,哑道:“若我不放你走呢。”
燕鸢看着他这般模样,终是不忍:“是玄龙出事了,他若死了,谁来救你。”
“朕得快些去看看。”
宁枝玉眼中蓄了泪,摇头道:“我不要他救我……我只要当下,你看着我一个人,便好了。”
“活长活久,都是命……”
燕鸢漂亮的眉拧起:“再说傻话,朕真要生气了。”
心下慌得厉害,燕鸢胡乱安慰了宁枝玉几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分明知晓玄龙才是燕鸢真正所爱,真被他抛下,还是感到无所适从,宁枝玉低头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面颊上的泪无声淌落。
“可悲、可叹、可笑。”
“看看你自己,还皇后呢,你怕是连你们人族窑子中的小倌都不如,那小倌儿一笑还有千人倒,你呢?……”
“幸好你没脱光衣物直接送上去,否则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本尊劝你还是别耍这些没用的手段了,怎么撺掇燕鸢挖出的玄龙的心才是正道。玄龙一死,燕鸢这辈子都是你的,你为何非要执着于这些没用的小事?爱不爱的有何关系,他的人在你身边不就好了。”
从方才起,魔尊便一直在对他说风凉话,宁枝玉未搭理。此刻他也未搭理,秉退宫人,拿起燕鸢未喝的那杯酒,一口饮尽,仰起头时,泪划过眼角殷红的皮肤。
魔尊惊道:“这酒中有合欢散,你疯了?”
宁枝玉酒量不大好,才一杯子下去,眼中便有了醉意,他笑了笑,继续给自己满上,一杯接一杯地往口中灌。
什么合欢散不合欢散的,都不重要了。
约莫有五六杯下去,面前开始出现虚影,宁枝玉视线涣散地盯着指间小巧的酒杯,喃喃轻笑。
“你说得对,我就是贱……”
“有些人,生来便是卑贱的……即便坐上了皇后的位置,也是不会变的。”
“可我又何曾想坐这个位置……我只想要,有人真心待我好罢了……”
“不嫌弃我卑贱,不嫌弃我低微……便好了……”
“他是唯一一个,真心待我好的人……遇见他之后,我才觉得,自己不是可以随意践踏的畜牲,是个活生生的人……”
宁枝玉合眼饮尽杯中酒,手腕摇晃地再倒上,泪流满面道:“可是为什么,老天连这一点点好都要收回去……”
“喂……其实你也没那么不堪。”脑中那声音道。
宁枝玉漠不在意地笑了笑:“是么。”
“你又何曾看得起我……”
那声音咳了两下,“本尊若看不起你,也不会寄居于你体内了。”
宁枝玉低低笑着,身子歪在酒桌上,打翻了酒壶,他枕着手臂,眯眼望着远处昏黄的烛火:“旁人怎样,我都不在意……我只要他一人待我好,便心满意足了。”
魔尊:“哼,那你还真是容易满足。”
烈酒入肚肠,本是该昏睡,然而其中参了合欢散,便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身上渐渐升起难以抵御的燥热,喉间像生吞了火,宁枝玉凭着仅剩的几分意识,摇摇晃晃地起身爬上床,将自己蜷缩起来。
可那燥热愈演愈烈,他忍不住去扯自己领口衣服,喉间发出压抑的痛苦低吟。
听说服了合欢散若不与人交欢,便会七窍流血而死,宁枝玉倒是一点都不怕,他混沌之中想,若是就这样死了,或许还能在燕鸢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他也就不用在爱情与良心之中苦苦挣扎了。
魔尊在脑中焦急地问他有没有事,宁枝玉觉得吵,叫他莫要说话,魔头兴许是又犯了喜怒无常的毛病,怒骂了他一通,总算安静了。
床边渐渐现出个高大的身影来,由虚转实,那人一袭黑红的铁战袍,火红长发无风自动,他生了张过于俊美张扬的面孔,眼瞳是天生的猩红,透着股森冷的怒意。
宁枝玉衣衫半退不退,玄色衣袍挂在胸前,露出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和深邃锁骨,身下墨发铺了满床,隐约感到有人在注视自己,无意识地往床边看去,谁知恰好冷汗滑入眼中,怎么都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阿鸢……”
那人神色微变,惨白而有力的指骨捏住宁枝玉下巴,沉冷道。
“愚蠢的人族,睁大眼睛看清楚,本尊名唤摹叁,不是你的阿鸢。”
宁枝玉被迫仰起头,睫毛发颤:“阿鸢……”
魔尊看着他:“哼,你还是穿白衣好看些。”
“这玄色衣袍不适合你,看着碍眼,本尊大发慈悲替你脱了吧。”
话毕抬手就去扯宁枝玉衣物,坚韧的布料一下就被撕破了,宁枝玉早就神智不清,轻易让魔尊脱了个干净,他本就肤白,此时仿佛一块白玉落在了金色的床褥之间,纤细的双腿本能地蜷起,抓着那只手不放,贴在脸上喃喃流泪,濡湿了睫毛。
烛火笼罩着昏暗的殿内,魔尊弯下高大的身体,捏住宁枝玉双颊,嫌弃地皱眉。
“本尊可不喜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