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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后半夜,怀中男人终于归于安静,在他怀中睡熟了。
燕鸢嗅着玄龙身上那股冷香,觉得心中舒服得不得了,抱着他竟是不舍得离开。答应了阿玉来取龙鳞回去,结果折腾到这时,想来阿玉肯定睡了。
玄龙方才痛得那样厉害,好不容易安稳了,再将他弄醒要他拔鳞,这事儿燕鸢不太做得出来。他虽然对他没有爱,但也不想刻意叫他不好过,两人若能相安无事,他是愿意待他好些的。
想着想着,燕鸢将人往怀中捞了捞,陷入安眠。
鸾凤殿。
深夜烛火未熄,宁枝玉披着薄衫靠坐在床头,被褥盖到腰间,望着内殿入口处发呆。
外头忽有脚步声,宁枝玉回神,眼中露出喜色,见进来的人是自己身边的宫女青梅,神色徐徐暗淡下去。
青梅悄声走到床榻边。
“……他还未来吗?”宁枝玉望着别处轻问。
青梅摇头,暗自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四更已过,再过几个时辰就天亮了,您趁着夜色早些睡吧。”
“皇上近月日日都来见您,今夜忽然食言,定是有繁冗事纠住身了,您莫要多想。”
“这样熬着,身子熬不住的……”
宁枝玉眼底映出不远处跳跃的烛火,因未按时服掺了龙鳞的药,面色分外惨白,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前,清雅不俗。
旁人都以为燕鸢爱极了他,连朝政都要搬到鸾凤殿来处理,不愿离开他半步。唯有他自己知道,那都是魔蛊的功劳,若没有魔蛊,燕鸢这时怕早已深深爱上玄龙了。
即便服了魔蛊,燕鸢潜意识里还是离不开玄龙的,多少个夜晚,他听到燕鸢与玄龙在隔壁偏殿云雨。他睁着眼躺在床上,指尖几乎抠破身下床褥。
燕鸢宁愿与玄龙交缠,也不愿碰他一下。就如魔尊所说,他都暗示得那般明显了,燕鸢仍是无动于衷,他真是失败极了。
“青梅……”
“嗯?”
“你明日去司衣局,叫人做几身玄袍来。”宁枝玉轻声说。
青梅愣道:“做玄袍做什么?……”
他分明一向穿白衣的。
宁枝玉缓缓垂眸,不语。
青梅想起被养在乾坤宫那个男人便穿一袭玄袍,她皱眉:“娘娘……”
“去吧。”宁枝玉低声打断。
青梅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听到身后榻上的男人自言自语般喃喃开口。
“你说……若我有了阿鸢的孩子,他会不会爱我深些?……”
青梅身形顿住,回身去看,宁枝玉笑容惨然,眼角泛红。
“皇后娘娘定是病糊涂了,皇上现在便爱您如命了,怎会因孩子对您另眼相看。”
宁枝玉摇头:“你不明白……”
他原以为只要燕鸢人在自己身侧,便能心满意足了,实际上真正深爱的人,眼中怎能容得下半点沙砾。
青梅的确不懂宁枝玉心中所想,便不说话了。
良久,她听到那人很疲惫似地说。
“你去问宗太医,讨些生子药,与合欢散来吧。”
青梅惊诧抬眸,喃喃道:“娘娘……”
宁枝玉后脑靠着古雕床架,轻笑道:“你是否觉得我很可悲,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与心上人亲近些。”
“我亦觉得,我真是可悲极了……”不仅可悲,且低劣,无耻,若魔尊所说无假,他便是霸占了属于别人的东西,鸠占鹊巢,死后定会坠入无间地狱。
可那又如何,他已回不了头了。
青梅着急道:“那是因为皇上心疼您。”
宁枝玉合上双眼,苍白的唇轻动。
“我累了,你且退下吧。”
青梅如来时那般悄然出去了。
殿内安静下来时,脑中响起熟悉的魔音。
“可笑,你不会以为模仿玄龙的穿束,就能变成玄龙了吧?”
宁枝玉掀开眼皮,低声回:“与你无关。”
魔尊冷哼:“他碰不碰你有那么重要吗?”
“你为何这般贱,好端端的一个男人,非上赶着雌伏于另一个男人身下,还巴巴地要给他生孩子,你脑子没生顽疾吧。”
宁枝玉重复:“与你无关。”
“愚蠢的人族。”那低沉的声线听起来有些恼怒,若是魔尊能现形,说不定会出来暴打他一顿。
“你简直蠢笨至极……无可救药。”
宁枝玉属实觉得累了,缓慢地掀开被子侧躺下去,安安静静地就要睡。
那声音粗声粗气地说。
“本尊不允许你这么做。”
“听到没!!”
宁枝玉感到莫名其妙:“与你有何关系。”
对方加重语气:“本尊如今附身于你体内,并没有看活春宫的爱好。”
“你可以暂时离开我体内。”宁枝玉平静道。
“你——”
宁枝玉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魂魄的愤怒,魔尊本就这样反复无常,他早已见怪不怪,身体太过虚弱,不多时便陷入了沉睡。
……
清早,殿外乌云密布,眼看着要下雨,燕鸢起床被人伺候着穿上龙袍,带上玉珠帝冕后,回到床榻边,掀开明黄的罗帐。
玄龙还在熟睡,脸色看着并没有比昨夜好多少,宁枝玉那边昨夜就没有药引了,怕是不能再拖了,燕鸢思虑片刻,倾身过去晃他的肩膀。
“醒醒。”
几息后,玄龙茫然地睁眼。
燕鸢轻咳一声,望着男人冷峻的脸:“腹中还疼么。”
玄龙喉间发烫,好似有火在烧,四肢百骸传来酸痛与无力感,他撑着床坐起身,不是很想理对方,但还是摇了摇头。
他知道被当作空气的感觉有多难受。
燕鸢面色有些不自然:“阿玉的龙鳞用完了。”
玄龙垂着眸,消瘦的背脊微弓着,长发半遮半掩地露出削薄的胸膛,光洁的皮肤上散落着青紫的吻痕,被褥所盖的位置恰好挡住隆起的腹部。他的手臂上,后心口,还残留着上回拔鳞时留下的伤,结了大块的暗红痂,到现在都没好。
宁枝玉一日要服三片龙鳞,一次给出三十片,不过十日便没有了,伤口愈合的速度远远比不过拔鳞的速度。
玄龙声线沙哑:“槲乐还在牢中。”
燕鸢面色一变,怒火翻涌:“你又要用他与我谈条件?”
玄龙闷闷说:“我救他,本就不该是天经地义。”
从前是因为他以为燕鸢与他两情相悦,既爱了,为他看重的朋友拔些龙鳞又有什么。后来是因为反正他已命不久矣,不想计较太多,只要燕鸢高兴便好。
等他走后,燕鸢还要辛苦抚育他们的孩子,龙鳞便当作报酬。
可如今……
燕鸢冷笑着点头:“好,这回我要一百片,你一次给我,我就将他放回你身边。”
玄龙:“好。”
没想到男人会这样平静地答应,燕鸢愈发怒火中烧,本是逞口舌之快,如今已收不回来。
“等我下朝回来,就要看到龙鳞!”
留下一句话,燕鸢摔门而去。
玄龙回到偏殿,寻了套干净的亵衣穿上。
门外太监见燕鸢走了,愧疚难安地凑到门边问玄龙有没有事。虽还未入冬,长安的秋夜已足够寒凉了,那么桶冰水浇上去,体魄健壮的人都不一定受得了,何况是身怀有孕的人。
那小太监多少知道玄龙的情况,他是个生得脸圆白净的,看起来很面善。玄龙回他没事,小太监又问他是否要传早膳,玄龙走到门边,隔着门低问。
“……你可是叫小毡子。”
门外人顿了顿,有些不安道。
“奴才是叫小毡子……”
玄龙:“劳烦你进来,帮我个忙。”
门外传来扑通一声,像是有人跪了下去。
“昨夜,昨夜是皇上命令奴才泼您水的,奴才若不从,便是违抗皇命,会被杀头的,求寒公子宽恕,奴才也不想的……求寒公子宽恕……”
咚咚地,瞌起了头。
玄龙没想到对方会这样惊惶不安,若开门扶他,脸上的疤说不定还会吓到他,只得隔着门道。
“我知晓不是你的错。”
“我只是,想劳烦你帮我做件事。”他自己做不成。
“何事?……”小毡子呆呆抬起挂满泪珠的脸,望向紧闭的门。
片刻后,小毡子轻手轻脚地推开偏殿的门,按着吩咐进入内殿。
榻边坐着个穿亵衣的男人,近五个月的肚子,已有些明显了,身形却显消瘦,他垂着眸,长发遮住脸上的疤,露出高挺的鼻梁和英气的眉眼。
“寒公子……”
玄龙合着目站起身,拿起身侧的匕首递给小毡子,小毡子吓了一跳,但还是接了过来,“寒公子这是作何……”
玄龙沉默地转过身去,掀起后背的衣料,露出后背皮肤,他弯下身去,双手撑在床沿,后背上显出波浪般的纹路,渐渐化成泛着光泽的墨色龙鳞,他淡声开口。
“我是玄龙,你知晓的。”
“别怕,我不会害你。”
“替我将后背上的龙鳞拔下来便好。”
“这……这……不会疼吗……”小毡子惊得发抖,他和小德子一样,是陈岩的徒弟,被派来的时候陈岩特意将玄龙的情况与他说明了,叫他嘴巴捂严实,小心伺候,少不了好处。
饶是知道这殿中住着条龙,如今亲眼见到,还是怪异得很,最重要的是,他分明看到那龙鳞包围着的心口处缺了一大块。
“不会疼的,你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