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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肖维宏立即不假思索说道:“瑾王惜才重才之名,朝野上下无人不知。何况他本人亦是学识渊博,待人温和宽厚,承蒙他待我青眼有加,我自然无可推脱。此番知遇之恩,委实难报。我虽不才,今后亦定会心力辅佐瑾王,为朝堂政事竭己所能。”
听他言辞诚恳,并无半分浮夸,明华容又问道:“如此说来,肖先生心里效忠还是皇上?”
“那是自然,肖某虽然生性不羁,也明白家国大义,怎会——”说到这里,肖维宏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瞳微缩,问道:“大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未明指,但她话里隐隐暗射瑾王有不臣之心!
某方面来说,肖维宏相当理解这个相处短暂学生性格,知道她言必有务,绝不会无话矢。当下不禁紧紧盯着明华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什么似。
但明华容却一派平静,道:“肖先生,大概是你太久没有关注朝中动向了。瑾王或许已经告诉过你,皇上不日便会下旨,委命他协领督促吏部职责,虽无实名,却有实权。是么?”
肖维宏点了点头,承认道:“确有此事,但这又代表了什么?”
历朝历代均有皇帝委任皇室中人监察朝务之事,这本是旧例。被委任人无不是深受皇帝信任,说得直白些,他们或许不是都有才能,却皆是忠心耿耿,不会对帝位产生威胁人。
不过,本朝德帝会下这个命令,却颇值得让人玩味。
朝中本就有一文一武两位顾命大臣,德帝年少登基,至今未及弱冠之年。除后宫之外,臣子中并没有什么亲信,政务几乎都由这两位大臣总揽。而朝堂之上虽然免不了自古文武相轻带来明争暗斗,大体来说却因彼此势均力敌,尚算平和,维持着一种微妙平衡。
这种情况下,德帝突然委以唯一皇弟实权,意欲两股权臣势力中插入皇家势力,怎么看都不太容易。
但这件事却进行得轻而易举,不得不让有心人怀疑,这其中是否另有蹊跷。
肖维宏是个聪明人,只是原先于仕途上心灰意冷,多年来没有刻意关注过。这些日子虽与瑾王走得近了,但忙于琐事,无暇分神仔细分析局势,乃至一时蒙蔽,没有想到这方面。
当下被明华容一点拔,他立即意识到,瑾王这实权确实来得太顺利了,让人不得不联想到,他是否早与其中某股势力私下达成了协议,获得了对方助力?
——若果真如此,决定追随瑾王自己岂不等于不知情情况下,稀里糊涂就投靠了某股势力?历来党派之争是惨烈,一旦沾了边,就像一块湿帕子被甩进面粉缸里,哪里还能清清白白全身而退!
想通这一点,纵是腊九寒冬,肖维宏额上也不禁密密渗出一头细汗。他意属瑾王,本来是觉得对方忠于皇室,并未被卷入党争之中,不失为一个上好选择。谁能想到,表面清贵高华,洁身自好瑾王,竟也做这等结党营私勾当!
勉强定了定神,肖维宏说道:“多谢大小姐提醒!但不知……不知您是从何处得知?”
不知不觉间,他已不自觉用上了敬称。
其实前世这个时候,明华容还别庄里每天掰着手指捱着苦日子,并不知道表面平静时局之下这番暗涌。瑾王实权来得蹊跷之事,是她根据后来局势,加上平日听到一些事情,逆向推断而成。既已先知了果,那么再反推出因,无疑比较容易。
她知道这个时候,瑾王其实和白家还相互试探,等达成同盟协议,要用联姻来巩固关系,至少是半年以后事了。那么,瑾王即将到手实权,又是来自谁暗中襄助呢?
结合前世种种端倪,明华容隐隐抓住了幕后操控者线索。但她并不准备告诉肖维宏,那只会让事情加复杂化。肖维宏只需要知道,瑾王其实并不像表面那么独身事外,忠心为君就好。
这么想着,她微笑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肖先生,其实瑾王没有与你细剖这些,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也还考察你,目前还不能完全信任你,这种举动本身就能说明问题。既然他待你未必是真心,你又何必有所顾忌?你若不想装作一无所觉,继续接受他好意,那么何不靠自己努力去挣取自己应得位置呢?”
肖维宏细细咀嚼着这番话,眼前蓦然一亮:“你是说——”
“前些日子宫中不是传出旨意么,如今才俊稀缺,天子有意于三年一次殿试之外,明年春天再加一场春闱。待开春之后,便是诸学子们大展身手时候了。”明华容含笑看向肖维宏,“肖先生,若你有意,我相信以你之才,必然能够力拔头筹,凭真材实学挣得这份迟了二十余年荣光。”
当年粪土王侯名士要再入考场,所受责难非议远比不声不响投靠瑾王来得大。但明华容相信,肖维宏一定会做这个决定。他不是那种视清誉如性命,顽固不化老学究,一旦意识到自己责任所,无论多么艰险也会全力面对。
——而这份担当,正是自己不惜鼓动唇舌,也要将他从瑾王阵营争取过来原因!
果然,肖维宏沉吟片刻,目中闪过犹豫、挣扎、自责、决悟等诸般情绪之后,蓦然重重点了点头:“定不辜负大小姐所言!”
明华容笑道:“凭先生才学胸襟,定能旗开得胜。”
闻言,肖维宏朗声一笑。笑声里是许久不曾有过洒脱轻。引得明檀真与一干下人频频张望,只好奇大小姐究竟和肖先生说了什么,竟让他笑得如此开心。
数墙之隔,有人开怀大笑,却有人郁愤于心。
冠芳居。
见前来为明独秀看诊大夫起身告辞,阳春连忙过去送人,并将封了银子小包递给大夫,连声道谢。
待她回到房中,看到小姐阴沉如寒潭般神情,刚才礼节性笑容再维持不住,统统化做惴惴不安。
见她进来,明独秀沉着脸寒声问道:“大夫刚刚又说了什么?”
“回小姐,没、没什么。”其实大夫是叮嘱她,二小姐脸上指印虽然淡得差不多了,但身上淤痕还得有些日子才能消退,让她注意掌握小姐饮食,不要误食了凝淤之物。但阳春又怎敢对迫不及待小姐说出真相。
“那怎么去了这么久?!”闻言,明独秀勃然作色,怒气冲冲道:“他开什么方子!都五六天了,我身上淤痕一点都没消!刚才问他,他翻来覆去只会说一句好生调养,什么大夫,分明是招摇撞骗庸医!”
见小姐发怒,阳春心里格登一声,连忙跪下说道:“小姐,您本来就娇身贵体,皮肤细嫩,以前又从未受过伤,所以淤痕才迟迟不曾全部消退。但今早奴婢为小姐擦药膏时,亲眼看见已比昨日又淡了一些,相信用不了几日,小姐皮肤就能光洁如初。”
明独秀向来是爱惜容貌身体,前几日白受了顾夫人那顿打,本就将之视为奇耻大辱,现见伤痕迟迟不消,心中积累怒气不由越来越深。
盛怒之下,她一边狠狠咒骂着明华容,一边房内胡乱砸摔东西。阳春看得心惊胆战,但却不敢劝阻。
直到古色古香紫檀博古架上已然空无一物,胸口起伏不定明独秀才喘息着坐绣榻上。
无论多么美丽人,心怀怨怼时面孔都会显得扭曲狰狞,即使是艳冠帝京明独秀也不例外。阳春只看了一眼,便急急低下头去,不敢多看。
但明独秀却注意到了阳春匆匆收回目光,登时又发作起来:“你过来!”
阳春战战兢兢走到她面前,冷不防被她用力一推,重重跌坐地。地上散落着不少碎瓷残片,她这一摔倒,顿时被锋利瓷片划破了手掌与身体,鲜血缕缕流出,疼得她泪如泉涌,却不敢呼痛。
明独秀冷冷看着贴身侍女惊惧交加面孔,心中那口恶气稍微消退了一些:“你为什么摔倒?为什么受伤?”
“奴婢……奴婢不小心打碎了小姐心爱汝窑花瓶,惊慌之中自行……自行滑倒,所以才受了伤……”阳春疼得连声音都变了,却不敢不答。
明独秀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了这个答案。亲手揭开镜袱,看着原本欺霜赛雪面庞上,隐隐绰绰几道淡青指痕,她脸色又重难看起来。
“只是让那贱种就此嫁人话,岂非太便宜了她!”明独秀思索片刻,提笔写了封信,交给一名贴身丫鬟:“你差人将这封信送给外公家大表哥。”
然后,她又打发另一名丫鬟:“去找夫人院里桐影,让她去找孙姨娘,就说是夫人吩咐,让她……”
分派既毕,明独秀出神片刻,脸上狠意慢慢淡去,重带上惯常爽朗笑意。
她起身离开绣榻,环视了下一片狼籍房间,语气轻地说道:“阳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竟将房间弄成这个样子。念你服侍多年情份,我暂且就不追究了。我现去四妹妹处探病,我回来前,你务必将房间打理好。”
“是……小姐……”阳春坐一堆曾经价值不斐精致摆件残片中,忍痛答道。当看到明独秀身影消失月洞门后,她才虚脱般瘫软下去。
次日早晨,明华容照例去给老夫人请安。
白氏自和明守靖吵翻之后,一直推病卧床,除了女儿之外谁也不见,亦不再过来请安。而老夫人辗转从下人口中知道那天她说话后,不禁重又生起了对这个二儿媳婆家妒恨,不但当时狠发了一通脾气,每日小辈们过来请安时,还要含沙射影地数落一番。
这天明华容刚到翠葆院,远远便听见老夫人声音:“……老二房里,就你和周氏是好,不比那个,只会让我堵心。只是怎么就子息不旺呢?你自从生了五丫头之后,这么多年都不见动静。但周氏却不如你,连个女儿也没有,教她以后怎么办呢。”
看到明华容过来,老夫人便不再提这些子嗣话,含笑招手让明华容坐到她身边小凳上,细细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又叮嘱她天越发冷了,外出多加衣,屋里也该多添些炉子等语。
虽然知道老夫人对自己疼爱并不纯粹,几分利用几分真心,恐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明华容听到这些话时,心中还是涌起一片淡淡暖意。
一一应下老夫人叮嘱,明华容又向先自己一步过来孙姨娘行了半礼,问了声好。
明华容话音未落,孙姨娘已连声陪笑问好,又找些家常话来嘘寒问暖。这份显而易见殷勤劲儿与往日大平相同,明华容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只见孙姨娘今日打扮得十分鲜亮,深绿妆花过肩缠枝莲纹缎大袖披风,下衬鹅黄绣花裙阑褶裙,右手一个镶红宝石戒指熠熠发亮,与髻上所戴嵌红宝石金缕丝头围遥遥呼应,和她柔美端庄容貌甚是相宜。令人不禁猜测,明若锦之所以那么爱打扮,与这个穿衣极有品位亲娘不无干系。
上个月时,她唯一女儿明若锦被令禁足二月,以至错过了心照不宣相亲宴。虽是明守靖下令,但以孙姨娘爱女如命性子,这笔帐少不得记了明华容一笔。从那以后她看见明华容,也不过礼数做到,了面子情而已,似今日这般热情,可从来没有过。
明华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孙姨娘这般殷勤模样是因为想通了那日事情都是明若锦自作自受。她只听了两句话,便断定对方多半是另有所图。
不出所料,孙姨娘说了一堆客套话儿后,又道:“前些日子犯了眼疾,甚少出来走动,近又匆匆忙忙,竟还未恭喜大小姐,真是失礼。”
明华容不动声色问道:“请问姨娘,华容何喜之有?”
“自然是前几日大小姐受瑾王相邀入宫赴宴一事,满帝京大家闺秀怕不有百十个,但能被瑾王亲自邀请却独独只有大小姐一个,可不是要恭喜大小姐了。”孙姨娘娇怯怯地笑着,像一朵小小素馨花,虽不若牡丹名种那般国色天香,却自有一分小家碧玉柔美。
恭喜?那日消息传开后,被迫禁足明若锦气得将屋里收藏衣料铰了大半,孙姨娘心疼女儿,悄悄拿了自己例银出去另买了好衣料送到女儿房里。这事不知怎被老夫人知道了,很是数落了一顿明若锦败家。而当时,她就老夫人身边。
想起那一幕,明华容心里冷笑一声,并不接话。孙姨娘这句恭喜,说得实违心,恐怕她自己也不好受。
见明华容不言语,孙姨娘笑容略僵了一僵,很便转了话头:“能参加腊八宫宴是极有脸面事情,妆容打扮上万万怠慢不得。老爷念着大小姐首饰不多,又见夫人病着,便让我带大小姐去相熟金饰店子,订两套时兴首饰回来。”
老夫人早想着这事,心道白氏是指望不上了,原本还想实不行,自己割肉再送明华容一套头面,现听说明守靖愿意从公中出钱,如何不乐意,当即连声说好,又拉着明华容说了一通,什么掐丝镶珠是去年样式,虽然好看也断不能买。扭股麻花镯子才是时兴,可以订制。有没,说了大半个时辰,眼见将近中午,才意犹未地放她们出门。
向老夫人告了退,孙姨娘便去叫了心腹丫鬟婆子一道出门。廊下等人功夫,明华容出其不意问道:“姨娘,老爷真让我出去订制首饰?”
孙姨娘眼角一跳,立即柔柔微笑起来:“大小姐,若无老爷话儿,我怎敢带您出门?”
明华容盯着她眼睛看了一会儿,直到她大不自地垂下眼眸,才慢慢说道:“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只是没料到老爷公务繁忙,竟还能想到这些事,实不易。”
这话大有深意,孙姨娘几乎不敢再接下去,顿了一顿才勉强说道:“这便足见老爷对大小姐十分疼爱了。”
好这时人都来了,孙姨娘悄悄松了口气,趁机转移话题:“大小姐,咱们出去吧,早些去到,也好多逛一会儿。”
妾室与小姐一起出门,自然不能乘坐同一辆马车。过得大半个时辰,待两张马车相继一家陈设典雅首饰铺子门前停下时,孙姨娘之前窘迫已收拾得分毫不剩,笑吟吟过来搀了未带丫鬟明华容手,与她一同踏入店内。
这家店亦是帝京有名百年老字号,接待是身份显赫贵客,招待方式也与别不同。明华容进店后,立即有一名穿青色掐牙通肩小袄侍女将她们带到二楼一间静室,斟茶倒水之后,恭恭敬敬问道:“不知是夫人要挑首饰,还是小姐要挑首饰?”
孙姨娘忙道:“是我们小姐要挑。”
这名侍女道声失礼,抬眼迅速打量了一下明华容,随即到门口招了招手,叫来另一名同样打扮侍女,比了个让她侍候着手势,自己却先离开了。
孙姨娘原本想看看明华容惊讶反应,却见她不动声色,只自顾自浅啜茶水,似乎早熟悉了这地方规矩,不禁心中暗奇,讪讪解释道:“这里侍婢们都很有眼力,会依照客人样貌气度,来推荐相衬首饰。”
正说话间,先前离开那名侍女再度走进房间,这次她手中却捧了个红木漆托盘,里面放了一堆大小不等乌木匣子。
她告了声罪,将托盘放明华容面前,又拿起匣子一一打开,为明华容介绍:“这都是上月师傅想花样。这副是金累丝美人游宴掩耳、这是金镶水晶海棠绦环……”
明华容就着她手一件一件看去,果然这些首饰都是精美简洁,样式别致,正适合她气质,不禁暗暗点头,心道前世陈家将珠宝铺子攥得死紧,死活不肯让她插手,也没见想出这等好法子来。
挑选片刻,她目光落一把银制嵌多宝蝴蝶飞花插梳上,刚要开口,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似曾相识女声:“我又没说不要!我不管,是我先看到那把梳子!任凭是谁你都不许卖,找了送到我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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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近大家都不怎么留言呢,飞星有点失落。聊剧情也好聊女主男主也好,希望大家给点意见嘛=333333=</P></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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