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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寻至四更天,实在无望,卫成方谢过郑轩回到家中,家里老爷子他们都没有睡,一直等着,见卫成回来,脸上露出询问的神情,卫成沮丧地冲他们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回到房间。
西韦几个,还有一场考试,老爷子他们瞒着,怕孩子们知道了,不肯再考下去。西韦回来还问哥哥,大人们撒谎说孙叶回来了,拉西远去聚德楼商量事情,卫成跟了去,估计要商量到很晚,不一定会回来,糊弄了过去。
西韦虽然疑惑,觉得家里气氛有些怪怪的,却没想那么多,想孙叶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方拉着哥哥不放,不然,哥哥一定不会放下他们不管的。
“孙大哥真烦人,每次回来都找我哥。”西韦嘟哝了两句,吃过饭,洗漱完毕,回屋子里歇息了。实在是,这件事出乎他的意料,十四岁的西韦,还想不到这点。
一夜无眠。
第二天,因为要送几个孩子去考场,栓子早早起来,打开院门,去套马车,结果,院门一打开,门上明晃晃用匕首插着一封书信。
栓子左右看看,哪里还有人在!哆哆嗦嗦把信取下来,去屋子里面找卫成。
卫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房顶,脑子里思忖着自家跟谁有过过节。要说有过节的,村子里就是从家和卫老二,可是,他们再如何豪横,也只是庄户人,就是祸害祸害庄稼,让他们做伤人害命这样大的事情,应该没这个胆量。
还能有谁呢?
城里,只有那年他和西韦同张华有过摩擦,可是后来他们做了赔偿,哥哥领着他俩又赔礼又道歉,算来算去都是他们吃了亏,张华后来看见他和西韦,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应该不至于因那件事就记恨到这样的程度。
卫成翻来覆去想破了脑筋,整个人怔怔的,有些木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仿佛睡了一觉,哥哥就能站在自己面前,拍着自己的脸说,“都多大了,咋还没个稳当样儿。”
栓子推门进来,抖着手把书信和匕首给了卫成。卫成因为怕打搅西韦,昨晚没去后院,直接在前院歇下,西韦根本不知道他回来。
卫成翻身坐起,拿过书信,三两下拆开,里面歪歪斜斜,斗大字只有一行:若赎西长关,三日内,三千两银票,送至野马山红松岭下五棵松那里,若敢告官,小心撕票。落款:红松寨。
野马山红松岭红松寨!
东山那边,大山延绵,里面盘踞了好几个绺子,其中比较出名的就是红松岭上的红松寨,当家的胡子一共五位,老大叫许大眼,据说当初家里本是农户,因为家境贫寒,穷得没有隔夜粮,又赶上年成歉收,官府衙役催粮,家里糊口的食儿都被夺了去,唯一的老娘觉得生活无望,撞墙而死,许大眼红了眼,拿镰刀割了差役脖子,孤身躲到东山里,自此成了胡子,官府捉拿了几次,都无果。
后来许大眼聚集了弟兄五个,在红松岭处,建了红松寨。五兄弟均有外号,分别为李二鬼、黑老三、冯四愣子、猴子老五。
他们在野马山上立了绺子,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活不下去的人,前去投奔,据说现在聚集的土匪有百人之众。红松岭上漫山遍野都是珍贵的红松树,许大眼便以此作为自己山寨的名字,山脚下有五棵比肩生长的红松树,笔直高耸,上百年之久,这封书信里所说的五棵松应该就是指那里。
红松寨!
卫成让栓子不要吭声,先把西韦他们送走。西韦吃饭的时候,还边吃边问,昨天大哥和二哥有没有回来。
老爷子经历的事情毕竟要多一些,缓了一宿,虽然焦灼,但是能够沉稳下来了,哄西韦说昨天西远和孙叶商量事情商量的太晚了,城里已经宵禁,所以就没有回来,让西韦好好考着,晚上出来,就能看着哥哥了。
“那让我哥下午早点去接我。”西韦临走跟大人说,一天没见着哥哥,他就有些想了,因为着急去考试,栓子又催的紧,匆匆忙忙跟其他人走了。
“哎,知道,爷一定让你哥早点去。”老爷子嘴里答应,见西韦他们上车,出了院门,看不见了,偷偷抹了把眼泪。
等西韦几个走了,卫成拿着书信,去给爷爷和父亲看。
“三千两?咱家没有这么多钱啊!”西明文和老爷子根本不识字,听卫成解释了信上的内容,忍不住心里悲叹。
家里的银钱都交给奶奶保管,具体多少,他们不知道,但是大致数目还是能估算出来,顶天一千多两,两千不到,哪里弄三千两啊?
“爹,你别急,我一会让张财和李原去聚德楼和郑轩那儿,看能不能借一些。”卫成刚才就想好了,家里结识的,有钱的,能够帮得上忙的,只有这两个人。
“然后一会儿栓子哥回来,让他跟叶先生讲一下,看叶先生能不能帮想想办法。”叶先生虽然过着隐居的生活,可是毕竟在朝廷里做过官,经历的事情多,在彦绥城还有些人脉。
总之,卫成把能够想到的办法都想到了。
“东家,我现在就去。”张财二话不说,迈腿往外走,他可不想西远出事,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二少爷,我也马上走。”李原跟着张财出门,去找郑轩,这孩子虽然一直没有吭声,但是心里满是内疚和不安,是他把大少爷跟丢的,大少爷要是没了,他在西家哪还有脸待下去,可是,不在西家,他又能够去哪里呢?
还有,他真舍不得离开七少爷啊,七少爷那么好,总偷偷把自己的吃食拿给他!狗蛋用吃食哄得李原无比忠心。
要是七少爷知道他把大少爷弄丢了,一定不会再理自己了!李原越想越沮丧,愈想愈有哭的冲动。
不提张财和李原分别找聚德楼和郑轩求助。
家里,卫成穿戴好,靴子里插上匕首,手中拿上长枪,背上背好弓箭,马棚里牵出红马。
“成子,你这是干啥去?”爷爷和西明文问。
“爷,爹,我等不及了,等把钱凑够了,估计小韦他们已经考完,你们一起回莲花村,找二叔和程叔,让他们拿钱去赎人。我先去野马山,看能不能救出我哥。”卫成沉声跟两人讲道,西远娘昨天担惊受怕了半天一宿,如今已经起不来炕。
“成子,你一个人去多危险啊?要是你出了啥事,你哥回来,我们可咋跟他交待?”西明文抓着马笼头,担心的看卫成。
“爹,我等不下去,我一想到我哥不知道遭啥罪呢,心里就难受!你让我去吧,我保证平平安安回来。”卫成说着说着,眼圈有些红,看了看父亲和爷爷,强自忍住。
老爷子攥紧旱烟袋,见卫成去意已决,方开口道:“成子,你别急着走,你没去过东山里,不知道咋走,在山里要是迷了路,转一天都转不出来。你还记得前年来咱家的那个吴爷爷吧?他们家就住在东山脚下,离野马山不到十里地,你去了,跟他打听一下,看去野马山怎么走,他们常去山里打猎,对山里熟悉。”爷爷细心叮嘱,给卫成在纸上把怎么去拜把兄弟家的路线画了出来。
卫成将纸折好,揣在怀里,跟爷爷和父亲点了点头,往外走。
“成子,”爷爷颤声喊卫成,“你可得好好回来!不管能不能找到你哥,啊?!”
“我知道,爷,你和爹就放心吧,我知道该咋办。”卫成飞身上马,看了看爷爷和父亲,催动红马,快跑出城。
红马奔驰在城外的大路上,这是当年孙叶在滨江府花重金帮西远给两个弟弟买的,钱的确没白花,最起码在彦绥,卫成还没见过比他和小韦的追风踏雪还好的马,当初的小红马已经长大,成为高头大马,一般人不敢靠近。
哥哥为了他和小韦真是费尽心思,以前小,卫成不懂,现在大了,见识的多了,不用问也知道,这两匹马驹,一定不会是哥哥说的那个价钱买来的。还有,他背上的弓箭手中的长枪,那是哥哥打听了好多人,找到整个彦绥最出色的能工巧匠,请人家给他打制的。
“我们成子以后要做大将军,所以配套设施一定要跟上啊!”卫成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他拿着弓箭、长枪,激动得直蹦高,哥哥笑呵呵的跟他开玩笑。
“哥哥!若是没有了哥哥,他卫成存在于这世间还有什么意义?!”
不,不会的,哥哥一定会没事!这个念头一闪现,就被卫成强行压制了下去,他不敢想象,如果这世上没有了哥哥,那将是怎么一个暗无天日!
路两边的白杨树沙沙倒退,红骏马一路飞驰,卫成心急如火。
五十多里路,红马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卫成寻着爷爷告诉的路线,找到了靠山屯吴家。
吴家老爷子和爷爷年轻时候一起扛过活,给有钱人家拆旧房子,当时一根檩子从房顶掉落,爷爷在下面搬土坯没看见,堪堪要砸到脑袋上,是吴爷爷使劲拽了爷爷一下,将将躲过。
爷爷感念他救了自己一命,两个人拜了把子,成为异性兄弟,年轻时两家人有很多交往,现在年纪大了,离得远,来往的少了些。家里的毛豆角,就是爷爷从吴爷爷家抱来的,他们家养着几条狼狗,上山打猎时带着。
前年夏天,吴爷爷有事情去彦绥城,带着自己的儿子孙女,路过莲花村,停留了两天,也是为了老哥俩能够聚一聚,当时正赶上旬休,西远领着他们几个都在家。
靠山屯不大,只有二十几户人家,想来,山里日子清苦,若是不能打猎,光凭着种田,生活不易,又因为离着胡子窝近,能挪走的都不肯在这里生活。
卫成根据爷爷告诉他的,很容易找到吴爷爷家,没等走进院门,院子里的狗就“汪汪”叫起来,耳朵竖着,身上的毛全部炸开,可能感觉到卫成与红马身上的煞气。
“谁呀?”随着声音,从屋子里出来一个姑娘,大大的眼睛,圆脸,高高的个子。
“玲子姐。”这个姑娘卫成认识,正是前年跟吴爷爷去他们家的,吴爷爷大孙女,叫玲子。
“哎呀,成子!”玲子相看了半天,才认出卫成,马上笑意盈盈地把卫成让了进来,喝止家里的狗不要吠了。
“成子,你这两年可是没少长,你看,姐都不敢认你了。”玲子其实只比卫成大几个月,今年也是十六岁。
“玲子姐,吴爷爷在吗?”卫成牵马进来,没有闲心跟玲子说闲话,直奔主题。
“在,在,都在呢。”玲子帮卫成把马栓好,一起往屋子里走。
“爷,爹,你们看谁来了?”玲子没等进屋,就脆生生地喊道。
“哎,这是?”吴爷爷站在堂屋中间,看了半天。
“爹,好像是西伯伯家的孙子,卫成。”吴爷爷的大儿子首先认了出来。
“成子啊,快来,快来坐。”吴爷爷拉着卫成的手,往炕上让。
“吴爷爷,我今天来是求您点事。”卫成着急,天眼看要到晌午了,到红松岭还不知道要多久,一天救不出哥哥,他心里就跟在油锅里煎熬一样。
“你这孩子,啥事?说吧,啥求不求的。”吴爷爷一开始挺豪爽,可是听完卫成的乞求,却沉默了。
他不是不想帮,可是,他不敢帮啊。
红松寨在哪里,他还真知道。别看胡子没事儿打家劫舍,不过,盗亦有道,还是比较讲究一些规矩的,比如,各个绺子,都有自己活动的地盘,互补侵犯;比如,他们从来不抢劫附近村落,所谓不吃窝边草,这也是还有人敢在山脚下生活的原因。
胡子自然不傻,要是抢劫跟前儿的农户,把人都逼走了,他们有钱也没处花,想买点吃食,估个酒都得走好远,那不是给自己找罪遭嘛。
所以,山脚下的村民,和山上的胡子,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但是,如果有人胆敢帮着外人对付胡子,这些阎王知道了可是毫不留情,一定会把“内鬼”剔除掉。
吴爷爷也是有这个担心,他跟西家老爷子再亲近,只是拜把子兄弟,哪有自家人的安危重要!
“吴爷爷,我求求您了!”卫成起身给吴老爷子跪了下来,他是个硬脾气,当年那么小,卫老二那么打他,从来没服过软,如今,为了哥哥,给人家下了跪!
“成子啊,你快起来,不是吴爷爷不想告诉你,实在是……”老爷子也是没法子,今天他要是不出手帮忙,和西家几十年的交情就此断送了。
吴老爷子犹豫半天,还是摇了摇头,他不想给家里人惹来杀身之祸。
卫成失望的起身,别了吴家人,他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的确让人家为难!他就不信了,他就找不到红松寨!
“爷爷!”看着院子里牵马往出走的卫成,玲子着急的喊了声爷爷。
“玲子,你的心思爷爷知道,可是,爷爷真是没辙啊!”吴老爷子喟然长叹一声。
“爷爷,卫成要是不吱声,就没有人知道咱们告诉的。”玲子急得眼圈泛红。
“玲子啊,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玲子的父亲也叹了口气,他们家只是普通农户人家,农闲了去山上打打猎,真是惹不起胡子。
“好,你们不帮,我跟卫成去红松寨救他哥。”玲子说着转身要往外走。
“站住,”吴老爷子喝了一声,可是看自家孙女倔强的模样,估计她想去还真拦不住,“丫头哎,你可别害了咱家啊!”吴爷爷一脸的无奈。
“爷爷,一会儿我带卫成偷摸出村,别人不会注意。爷爷,您就放心吧,胡子不会知道是咱们说的。”玲子看爷爷有些松动,急忙保证。
“唉!去吧,把卫成叫回来。”儿女都是债。
玲子叫回了卫成,吴老爷子细细给卫成讲述了去红松寨的路线,卫成用心记下,临走给吴老爷子磕了个头,不管怎么说,人家这也是冒着身家性命之险,帮了他们。
玲子带着卫成,七拐八绕找到山脚下一条小路,从此进山,按照吴爷爷告诉的,就能找到红松寨。
谢了又谢,卫成辞别玲子,牵着红马,向山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