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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翎向门外的琥珀做了个手势。
琥珀会意,进来小心地抱起靠在她肩上熟睡的箫荞,转身走进内室。
郭氏随即动动肩,抑住想阻止的动作,随即转回眸光,手在袖中悄悄握成拳。
箫荞不在,她或许机会制擎。
不过眼神中尚有一丝犹豫,她到底还是投鼠忌器。
然而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己经让离她最近的凤翎察觉到她的意图。
凤翎的目光落在她的袖上,轻勾唇角,道,“母亲还是稍安勿燥的好。拖得越久,只能对阿荞越不利。咱们无谓兜来兜去玩口舌游戏,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郭氏放开袖中的拳,重重的“哼”了一声,“你还知道唤我作我母亲?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是你的婆母!大逆不道!”
这时琥珀自内室出来,向凤翎行了礼,仍向门外走去,接着琳琅向凤翎这边远远的行礼,转身出去。
“母亲勿心焦,我有东西要给母亲瞧瞧。”
凤翎还在说话的时候,琳琅就大步进来,将手中捧着的青花瓷碗放在桌前,行礼退下。
郭氏的面色变了一瞬。
凤翎伸出食指,将碗向郭氏的方向推了过去,“这是每日吴嬷嬷给我送汤的碗,早上就留在我那里了,母亲认得吧?”
郭氏从碗上转开眼去,直视着她,“不就是个碗么,如何见得就是吴嬷嬷送去的?便是,又如何?”
凤翎也不与她争辩,自顾自的往下说,“麝香浸制的味道,参片压得住。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天来,吴嬷嬷往我屋里送的都是参汤吧?”
“什么麝香!”郭氏“哼”了一声,“我心疼候府人丁单薄,每日让人做了补身的参汤给你送去,你不体谅便罢。怎么,如今倒是怀疑我在汤中落毒么?”
“阿荞必然渴了,”凤翎不答,转头唤了一声琳琅,“琳琅,你用这碗盛满开水,凉后喂二小姐服下,一滴也不许落!半个时辰喂一次!”
琳琅远远的应了就要过来。
郭氏猛地抬手,瓷碗落地便摔了个粉碎。
不待凤翎吩咐,琳琅旋即捧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上来。直接摆在了郭氏面前。行礼道。“夫人,这还有一个。”
郭氏怒视凤翎,“你究竟什么意思!”
“我若是把碗交给爹爹,母亲以为。爹爹会做何反应?”
郭氏不答。
“汤是好汤,只是这碗是用麝香,红花加乌叶,芭草浸制,盛放热汤时,毒素便溶入汤内,久食不孕。”凤翎扫一眼地上的碎片,抬眸冷笑,“为了候府的人丁单薄。母亲真是用心良苦啊!”
若不是前世见过肃亲王妃用过类似的手段,她也不会怀疑盛汤的碗有问题!
“胡说什么!”郭氏冷冷的答,不再答理她,而是看向箫蓉,“你们费尽心机。究竟想如何,直说罢。”
箫蓉叹口气,自袖中摸出封折好的信来,放在桌上,直视着郭氏,“我说过,母亲对我做了什么,我都可以原谅,唯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原谅!”
郭氏的目光落在纸上,脸上便闪过一阵异色。
墨氏折信的方式,她记得。
尽管想强抑住内心的慌张,郭氏看信的手还是止不住微微颤抖。
箫蓉则在一边缓缓地道,“世间之事,变幻莫测,输赢难料。我娘看似输了性命,却赢了我爹一辈子的心;母亲看似赢了一生,到最后却不过是背着候府夫人的空壳。今儿不如让我和阿凤来了结这桩赌局,做这局中最后的赢家吧!”
手中的纸片如残花一般落下,郭氏的手无力的垂至膝上。
雪狐狸的事,她是知道的。箫蓉能做到如今,怕是早查清一切。
多说无用。
没想以墨氏死后许多年,竟以一张未寄出的信来向女儿剖白了当年她设下的一切,让女儿为她复仇。
汝阳候念在十几年的情份,或许曾想装聋作哑,若加上今日她对凤翎所作的一切,她是无可原谅的了。
郭氏心中一片死灰,她清楚地知道:她早就什么都没有了,如今她毫无防备,更是输定了。
郭氏定了定心神,看向箫蓉,道,“事到如今,你心中既然认定了的事实,我再说无益。你这般费尽心机,甚至不惜以阿荞的性命作押,不是只想与我进行这番长谈吧?想要什么,说,你要如何你才能放过阿荞。”
箫蓉轻笑,“母亲一向聪明,今儿怎么糊涂了呢?”
郭氏环一眼周围。
一处一景都是她极为熟悉的。这是她经营了一辈子的地方,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弃。
“阿蓉是聪明人,日后入宫,也不知谁要栽在你的手里啊!”
转回眸光,郭氏讥讽的笑。面色却是镇定如常,作势轻轻抚了鬓发,尽量放缓声音,道,“咱们不如衡量看看,你今儿做的一切,于你,于候爷,甚至于整个汝阳候府又有什么好处?”
“我若再装聋作哑,对不起哥哥,也对不起当年枉死的娘和若姨!”
“阿荞也是候爷的嫡女,我若就不依你,她真出了什么事儿,候爷能不查清真相?你们有没有想过此事的后果?”
箫蓉轻勾唇角,“只要母亲舍得,什么后果,我一人承担!阿凤不过为我所胁,情有可原。”
郭氏面有怒色,“我生平最恨为人所胁!”
箫蓉耸了耸肩,“那么便是阿荞暴毙,爹爹那儿,也不是无从解释的。”
“便是候爷信你俩的鬼话,你俩大逆不道也是事实,今日之后,你二人要如何自处?”
“母亲自顾不暇,还是不要多费心思吧。”
郭氏皱紧了眉,盯着箫蓉看,十分痛心的,“阿蓉,那么乖巧伶俐的女子,怎么会变成今日的模样!”
箫蓉不答,自袖中摸出个拇指大小的瓷瓶,往掌间倾倒,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来,她再小心翼翼的捏在拇指与食指间,向郭氏坐的方向送过些去。
“解药仅一颗,这是一半,母亲应允之后再一半。只看母亲换不换。”
郭氏伸手欲夺。
箫蓉却是往回略缩,另一手抬起作了个止住的手势,“哎”了一声,“母亲,这药易碎,我若是手中一不小心洒落地上,阿荞只怕再回天乏术。”
郭氏缩回手,正了正身子,声音嘶哑,“说吧,你要什么?”
“你离开候府,从此在汝阳消失,在箫氏一门眼前消失。”
郭氏盯着箫蓉指尖的药丸,不答。
箫蓉只是指尖轻抖,药丸己经微扁,扑朔朔的在指尖落了一层粉末。
郭氏紧盯着箫蓉的指尖,咬牙,“好,我走!”
“我不信你。”
“还当如何?”
箫蓉的脸上忽然展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母亲不如向爹爹与二哥坦陈你腿伤的由来,然后愧而离府。日后便是你想回候府,也是万万不能了。”
郭氏面色惨白,药丸则在箫蓉指间捏成了粉。
“好,好,我应你,应你!”郭氏双手上举,几乎是大叫着出声,喉间疼得直咳,“什么,咳,都依你,你放过阿荞!”
箫蓉取过面前的茶盏,将手中的粉末尽数洒进杯中,再转身递给琳琅,“半柱香后,喂给二小姐。”
琳琅快步进来,接过。
郭氏咳得厉害,伸手掩嘴,却骇然发现掌中尽是血丝。
郭氏大骇,向箫蓉伸出掌去,“你,你给我下了何毒?”
“我说过不信你的。”箫蓉的目光只在郭氏掌中停了一瞬,便无所谓地转开,浅笑,“这世上不能说话的人,除了死人,便是哑巴。爹爹己经在回汝阳的路上了,母亲的机会,只有两个时辰。”
“你……好狠,”郭氏颤着身,起身向她扑过去,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她的这一扑,箫蓉轻轻松松的就闪了过去。
郭氏只得手撑着身体坐回去,怒视着箫蓉。
“当年,母亲牵起我的手时说的那番话,母亲可还记得?母亲说,要让爹爹把过去埋在心里,他才能再回到从前。所以,除了不想再见到你,母亲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母亲和我一样,不想看着爹爹伤心自责难过,向爹爹说明一切你就走。于是过去的事,我娘的事,从此烂在我们三人的肚子里,只要母亲离开,我答应你,往事从此如烟散!”
“母亲若信守承诺,我会一如既往对待阿荞,阿雷也仍是我的好弟弟。母亲若是食言,我定会让深宫高墙成为阿荞的终老之地,更会让阿雷深切体会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箫蓉很平淡地说完一席话,然后带笑直视着郭氏,“母亲,这个交易,可做得?”
郭氏咬牙,“我凭什么信你?”
箫蓉加深了嘴角的笑容,唇角的梨涡就愈发的俏皮可爱,仿若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玩笑话,“母亲当然可以不信,反正我和阿荞迟早是要离别的,也不在乎早一些时候。”
郭氏在袖中紧握双拳,眼中充血,几欲喷出火来,然而,她只是盯着箫蓉看了一会儿,脸色便由愤怒变成了颓然,然后缓缓地垂下眸去,直愣愣地盯着脚边己经泛着黄渍的信纸。
呆坐了一会儿,郭氏的双手自膝上垂到身侧,转脸看向凤翎,“你呢?你也立个誓,保阿荞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