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三个鹌鹑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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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东明自下而上斩击而去,张景明则从天而降,姿态近乎蛮横地践踏而来。

    炽光剑裁决的剑尖与张景明包裹着土黄色灵气脚掌在半空中碰撞到一起,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刹那。

    一秒之后。

    “砰!”

    虚空震荡,发出爆鸣,一股有形无质的空气自二人碰撞处席卷而出,在虚空中荡起石子落水般的圈圈涟漪,周遭的树梢被吹得沙沙狂响。

    这一击未分胜负,看上去二人竟在伯仲之间。

    脚掌并未如想象中践踏而下,张景明不由加大了灵气的输出力度,脖子上青筋鼓起,口中爆喝,“虎之力,蛮牛之力,蚁之力,加诸我身!”

    随着张景明的爆发,沈东明赫然发现从剑尖处传来的力气呈现几何倍数的增长,不由自主也加大了灵气输出力度,心中暗自凛然。

    “容与这妮子一语成谶,这张景明竟真的可以把多种能力叠加使用。”

    以沈东明剑尖为界。

    下方沈东明神情肃穆,眼神犀利如鹰隼,携裹一往无前的气势,欲要冲天而起,莹白色的炽焰缭绕裁决,正熊熊燃烧,圣洁且决然。

    而上方的张景明则灰袍加身,两条宽袖被灵气鼓荡不休,他满脸狰狞,露出带染血的黄牙,口中发出邪气凛然的阴笑,土黄色的灵气大盛,欲要镇压而下,强势且霸道。

    莹白与土黄将虚空染成泾渭分明的两种亮色。

    陈海轩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心中暗暗为沈东明捏一把汗,观战众人亦是屏住了呼吸。

    局面僵持不下,张景明不由发狠,阴翳的脸上暴起更多青筋,他深吸口气,大喝一声,“豹之速!”

    话音刚落,张景明电花火石之间,在无从借力的空中一个空翻,速度快到裁决之剑才堪堪前进一寸,就一脚再次狠狠践踏在剑尖。

    集虎、豹、牛、蚁长处的这一记蛮牛践踏,气势之盛,威势之烈,竟让沈东明生出一种难以招架,无从抗衡的感觉。

    蚂蚁擅力,据说可以举起比自身重400倍的东西,而此时张景明聚蚁,虎,牛之力,再辅以豹之极速,这从天而降的一脚已经有要踏碎虚空的趋势。

    沈东明额头见汗,双肩一沉,整个人竟被硬生生压的陷入地面,将路面踩出两个深坑,远远看去,他只有半截身子还露在外面。

    张景明这一击太过霸烈,沛然巨力自裁决剑尖不断鼓荡而来,震动的沈东明手臂颤抖不休。

    张景明一方土黄色光芒大盛,逐渐朝下压盖而来,炽烈的圣芒式微,隐隐有被吞噬的势头。

    沈东明颓势愈发明显,陈海轩凝眸看去,只觉得一颗巨大的土黄色篮球,即将要撞到一颗莹白的鸡蛋上。

    他自觉不可力敌,决定暂避锋芒。

    只见沈东明手腕一抖,收起朝上劈砍而去的裁决圣剑,变斩为拍,以剑身拍打在张景明从天而降的脚掌上。

    张景明没了裁决圣剑的阻挡,以极其霸道的姿态,蛮横的从天而降,强势的一塌糊涂。

    “咚!”

    张景明如同一颗土黄色的彗星,携裹万钧之势骤然落地,土黄色的灵气尽数爆发,耀眼的光芒晃得众人都眯起了眼,陈吞吞更是直接捂住了脸。

    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之后猛然向下塌陷,一个深两米,半径足有十米的大坑在须臾之间悍然成型,无数细小的裂痕飞速形成,并朝远处极速蔓延,随后烟尘四起。

    陈海轩等人只觉一阵地动山摇,站立不稳。

    等众人稳住身形凝眸望去时,却是发现沈东明与张景明的身影双双被四起的烟尘吞没,在视野中隐没不见。

    陈海轩回想着这一脚的威势,脸色隐隐有些发白,暗自庆幸方才没有与张景明硬碰硬,而是选择了远攻,若是方才的打斗中张景明使出这一招......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陈海轩心中刚升起的一点自得和膨胀,被张景明这一脚践踏的粉粉碎。

    一阵大风吹过,烟尘散尽,二人身形再次出现在众人视野。

    张景明右脚在前,左腿在后,保持着践踏而下的姿势傲然而立,他脚下赫然是那个极具冲击力的大坑,无数蛛网般细小的裂痕随之蔓延,可谓触目惊心。

    沈东明却是右手杵着裁决圣剑,单膝跪在大坑边缘,气喘如牛。

    此刻的他灰头土脸,汗如雨下,一抹鲜血顺着嘴角留出,哪里还有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一脚之威,竟然恐怖如斯!

    巫容与见状,呼吸骤然急促,就要上前查探情况,却被沈东明抬起左手制止,巫容与只好焦急问道:“东明,你没事吧!”

    沈东明站起身来,拍拍浑身灰尘,看向张景明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嘴里却对巫容与道:“我没有什么大碍。”

    原来方才沈东明见事不可为,变斩为拍,虽未改变张景明这一击的攻击轨迹,却是借助反弹之力逃离开了爆发中心,但他毕竟身处灵气爆发范围之内,自然不可能毫发无损。

    巫容与见沈东明负伤,一改之前的温柔模样,心中恨恨,“东明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要你们三个陪葬。”

    作壁上观的女子啧啧出声,“老四还是这么强。”

    为首的高大男子撇撇嘴巴,不置可否。

    张景明傲然而立,放肆大笑,“狂啊,你小子刚刚不是挺狂吗,你继续狂啊。”

    沈东明负剑而立,冷哼一声,“小输一招而已。”

    言罢他用手指温柔地摩挲着裁决之剑剑身,笑对张景明,“你可知道,刚才那式剑招,为何叫做问罪。”

    张景明见沈东明毫不气馁,甚至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面上狂傲依旧,心下却咯噔一声,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慌归慌,他嘴上却不露怯,“哼,虚张声势的东西。”

    对张景明的话,沈东明理也不理,自顾自的说道:“问罪斩出,斩的是身,问的,却是心。”

    “剑斩肉身,心斩灵魂!”

    “我问你,你可有罪!”

    沈东明的发问犹如在张景明灵魂深处直接炸响,一时间他竟是心神失守。

    张景明双目无神,喃喃自语,“我有罪吗?”

    时间长河仿佛在这一瞬倒流回到多年前,张景明陷入了深层次的回忆。

    七岁之前,张景明和普通家庭孩子并无二致,无忧无虑的成长,直到七岁那年,他父母离异,法院把他判给了父亲。

    张父其人恶习无数,最是好赌,等到张父败光了所有家底时,便开始对张景明实施家暴。

    刚开始还只是输了钱才揍张景明以泄愤,有时候也会良心发现,想起来跟张景明道歉,祈求他的原谅,后来却越演越烈,下手也越发不知轻重。

    到最后张父一天要毒打张景明好几顿,打的他皮开肉绽不说,还要强迫他洗热盐水澡,张景明越是痛苦,他就越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快乐。

    此后张父为折磨张景明,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在这样水深火热的生活中生活了足足三年,张景明十岁了,张父却向他伸出了更加黑暗的罪恶之手。

    原本自以为已经经历了世上所有绝望的小张景明,坠入了更深的深渊。

    那样暗无天日的生活,张景明足足熬了两年,他无数次想要结束自己的弱小且毫无价值的生命,却都被其父阻止。

    十二岁那年,张父学习千术试图翻身,却被当场抓包,推出年仅十二岁的张景明当做替罪羔羊,那一天,张景明失去了右手食指。

    十三岁那年,张景明被醉酒的张父切下左手食指。

    十四岁那年,张父试图以150块的价格将张景明卖掉,张景明得知后,趁张父醉酒,将其杀害。

    张景明猛然睁开双眼,泣不成声,涕泗横流,“老子有罪?”

    “老子有什么罪?”

    张景明的面部表情显得狰狞而扭曲,状若疯癫,“有罪的tm是你们,你们凭什么四肢健全?你们凭什么能健康成长?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批判老子?”

    “凭什么人间所有的疾苦,都要由老子来承受!?”

    “凭什你们抢走了世上所有的光芒,却把黑暗全都留给我!?”

    观看了张景明回忆,沈东明只觉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他喟然长叹,摇了摇头,看着疯魔的张景明,不由自主生出一阵怜悯。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沈东明的灵就是裁决圣剑,而裁决之剑的第一式问罪,其实是融合物理和心灵双重层面的攻击。

    心怀正义的人自然不会受到心灵层面的伤害,罪孽深重的人,却会遭受灵魂的炙烤,常常会不攻自溃,而沈东明也能借助裁决圣剑之力,看到被灵魂拷问之人的部分记忆。

    张景明前一秒还在又哭又笑,下一秒却又恢复了正常,用力的啐一口唾沫,“呵?老子有罪?”

    他双眼紧盯着沈东明,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有罪的,是那个男人。”

    说罢他自灰袍内又摸出一根手指,津津有味的啃食起来。

    唐落落又是一阵干呕,这人的癖好,还真是......奇特又恶心,陈海轩也微微皱眉,有些不适。

    沈东明对于张景明没有在问罪的灵魂炙烤下直接崩溃感到讶异,却是摇了摇头,将裁决圣剑竖立在身前,似快实慢的勾勒出一个满月,随后狠狠落下,遥指张景明眉心。

    虚空中漾起圈圈灵气波纹,沈东明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既诡异,又神圣。

    他无喜无悲,语气平静,“张景明,你说你无罪,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裁决第二式,红莲。”

    沈东明话音刚落,虚空中荡漾的灵气涟漪骤然扩散,如同惊涛拍岸,须臾之间便将张景明席卷在内。

    张景明中招,有些慌乱,但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什么变化,便哈哈大笑,“我就说,你个狗东西只是虚张声势。”

    陈海轩却隐隐觉得,沈东明这一招绝对不是只有吓人的作用。

    张景明色厉内荏,凝聚灵气正要出招,异变陡生。

    无数深红色的火炎自张景明身上腾起,将他包裹成了一个火人,在夜空下极为显眼。

    火炎深红近黑,却并不炽烈,甚至令张景明感到阵阵寒意,这些火炎并未直接灼伤张景明,却令张景明打从灵魂感到战栗。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表情僵在脸上。

    这.....这是什么?

    “张景明,每一朵红莲业火,都代表你的一桩罪孽,你业火满身,却不自知!”

    遮蔽月亮的乌云,来的也快,去得也快,月儿重见天日,浅银色的月华洒向大地。

    此际天地之间,在月华之外,只剩下了两种颜色,一是沈东明手中,明亮却不耀眼的圣剑裁决,正散发出莹莹白辉,其二则是浑身缠绕红莲的张景明。

    银,白,红三色,像一首抑扬顿挫的交响曲,在空阔的天地回荡不休。

    张景明抬起手掌,看着其上摇曳的红莲,只觉如芒在背。

    他心中其实已经信了九成,嘴上却还要逞强,“哼,胡说八道。”

    沈东明长叹一声,“念你受尽人间折磨,今日便留你一条性命。”

    言罢,沈东明将裁决圣剑高高举过头顶,剑尖朝月,心镜如同古井不起不伏,语气不高不低,道:“裁决第三式,审判!”

    随着沈东明的动作,缠绕在张景明身上的红莲业火开始争先恐后脱离张景明的体表,在张景明眉间三尺处逐渐汇聚成一柄深红近黑的光剑,瞧那模样,分明是圣剑裁决的放大版。

    红莲光剑长一米有余,其上黑红色火炎流转,散发出幽幽冷意,剑柄距离张景明眉心刚好三尺,就那么悬浮着。

    张景明心中大呼不妙,立即就朝后方退出百米,然而那柄红莲之剑就如同长在了张景明眉心三尺处,无论张景明如何上蹿下跳,也摆脱不了分毫。

    沈东明的眼睛折射出月华般的银色,看着张景明无谓的挣扎,微微摇头,高举的圣剑裁决虚空劈斩而下。

    在沈东明开始挥舞圣剑裁决的下劈的那一刻,悬停在张景明头顶的红莲光剑亦随之而动,一大一小,一莹白,一黑红的两柄光剑,在月光照耀下交相辉映。

    两柄光剑的速度并不快,却坚定而不可阻挡,它们整齐划一的割破夜色,斩开月华,一同劈斩而下。

    挥剑的同时,沈东明口中长叹,

    “举头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

    月色掩映下,沈东明的声音传出很远,很远,在空荡的黑玉岭回荡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