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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在极度的惊恐和悲痛作用之下,一声哀嚎就昏了过去,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六的小丫头,遇到被灭门这样的事情,心理根本就无法承受。
杨璟轻叹一声,也是无可奈何,如今看来,这位彭家大夫人阎立春的贴身丫环,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丫环。
从夏至向自己坦诚,到如今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夏至的家人就已经遭遇厄难,这只能说明这些人早就在衙门里头安插了眼线。
她的家人如今惨遭灭门,那人也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再威胁夏至,也意味着她早已做好了夏至会泄露全部秘密的准备,如今在到彭府去,多半也无法再抓住那个人。
夏至已经失去了价值,那人却仍旧要杀死她的全家,可见是多么狠辣的角色,当然了,也不排除那人利用灭门来杀鸡儆猴,如果是这样,那么除了夏至,应该还有其他知情人。
杨璟的心思飞快流转,想通了这一节之后,对到彭府抓人也就少了几分期待,便按掐夏至的人中合谷等穴,这小丫头一醒过来,便扑入杨璟的怀中,恸哭起来。
杨知县也是看得眉头紧皱,暗自长吁短叹,他才上任没多久,就发生了这么多案子,甚至还出现了灭门惨案,无疑会为他的仕途蒙上阴影。
杨璟见得如此,便一边安慰着夏至,一边朝杨知县请示道:“大人,如今这个情况也是棘手,我看不如让张证带着几个人,跟着我到夏家去看看现场,说不定能够找出凶手来,大人可与连城公子到彭府去抓捕那个大丫鬟。”
杨璟并没有将自己的推测告诉杨知县,那阎立春也算是皇亲国戚,彭连城适才也只敢指谪那个大丫鬟,却不敢将阎立春也拉下水,如今凶案频发,杨知县自然坐不住,阎立春这样的角色,还是让官场老油条杨知县去对付了。
杨知县对夏家灭门一案也是感到头疼,他是见识过杨璟抢救李婉娘的,缔造起死回生之神话的,又听张证说起过杨璟在仵作行当的本事,当即就应允了下来,留下捕头王斗和张证以及几个捕快,自己却让县尉带了几个弓手到彭家去了。
杨璟待得夏至的情绪稳定下来,让人重重看守李婉娘的房间,这才带着夏至等人,来到了夏家。
夏家位于巴陵县城的郊区,此处有些偏僻,没有太多的人家,夏家的小院看起来很是孤单,门前是一大片菜地,想来就是夏家的主要经济来源。
夏至有些触景伤情,看着家门,反倒有些不敢进去,只是缩在马车里抽泣着,杨璟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
“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生者更当坚强,如果连你都撑不下去,那么夏家可就真的没了...”
夏至听得杨璟如此说道,哭得更加厉害,但过得一会便猛然抬头,抹干眼泪,眼中露出悲愤之色,紧紧抓着杨璟的手道:“求先生一定抓出凶手,替我家人报仇雪恨!”
杨璟一想到这丫头被人威胁,竟然都无法对李婉娘下毒,如此善良忠诚的一个小丫头,竟然惨遭如此剧变,也是轻叹一声,不过他已经见惯了这种事情,朝夏至点了点头,便与张证等人下了车。
夏家门外守着两名捕快,院子里头还有两个仵作,正在搬运白布包裹着的尸体,一个身穿皂色长衣的年轻人,正在对那两个仵作指手画脚。
杨璟跟着张证来到院子里头,见得那年轻人转过身来,一脸的不满。
“这位是咱们县衙的刑案推吏周文房周大人...”张证朝杨璟介绍道,而后又朝周文房介绍杨璟:“周大人,这位是杨璟杨先生,是宋阁老府上的客人...知县大人让他过来帮忙看一看现场...”
“哦,原来是宋府的客人,难怪了...”周文房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四五的模样,说话有些阴阳怪气,并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满。
“见过周大人...”杨璟也知道周文房为何会如此不满,率先朝他拱手为礼,希望能够缓和一下气氛,毕竟自己要查案子,是如何都绕不开这个周文房的,闹得太僵总归不美。
这一路上他也听张证说起过,南宋官场是吏人的世界,吏人虽然没有实权,却把持着地方政务,而其中最重要的两项便是钱谷和刑名。
刑案推吏便是除了知县之外,手握一县刑名的实权胥吏,这周文房才不过二十四五,就能够当上推吏,要么家底厚实背景不俗,要么就确实有着真才实学了。
作为推吏,周文房只能带着两名仵作在搬运尸体,而杨璟却带着张证以及捕头王斗和手下的四个捕快,排场比自己还要大,周文房心有微词也就情有可原了。
杨璟见得周文房有些不冷不热,对自己爱理不理,也不想再拿热脸贴冷屁股,再看看那两名仵作动作极其粗鲁地搬运着尸体,又看看这位周推吏,心里已经有了揣测,这位周文房看来偏向于家底厚实有背景那一挂,对刑名侦破其实并不算内行。
如今凶案刚刚发生,还未超过一个时辰,正是搜查线索侦破案子的最佳时机,可他却早早让人将尸体搬离,将现场破坏得面目全非。
虽然杨璟推测凶手与阎立春那个神秘的贴身丫环脱不了干系,但终究只是他的主观推测,还需要证据的支持,如果能够根据现场留下来的线索,追捕到凶手,那自然更好。
反正已经扯旗了宋慈的大旗,杨璟也不再与周文房玩尔虞我诈,径直走进了院子,先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围的环境。
门前的菜地显得很是凌乱,因为是春季,这两日又下过大雨,菜园子里的泥土很是湿润松软,留下不少清洗的脚印,而且许多菜株都被踩踏。
菜园子的脚印很明显地展示了凶手的行进路径,方向极其明确,说明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凶杀,凶手直奔主题,没有太多的迟疑,甚至极有可能早早就守在这里,监视着夏家,将这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杨璟本想询问一下周文房,以免他和仵作进入过菜园子,影响了他的判断,但看着周文房用香帕捂住口鼻,分明是个爱干净的人,长袍的下摆又干燥清洁,显然并未进入过菜园子,也就懒得问这位推吏大人了。
张证已经过去帮助那两名仵作,杨璟便在菜园子里头清点和丈量那些脚印,以推测凶徒的人数和体型。
检查完毕之后,杨璟做了一些记录,正打算检查一下尸体,却见得夏至在马车边上踟蹰,一双眼睛早已红肿不堪,畏缩着不敢往这边看多一眼。
她也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子,若在后世,也不过在中学,虽然古时女子比较早熟,她又在曹家当了几年丫环,但横遭如此剧变,自然是没办法承受得来。
杨璟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朝她说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检查完了我会让他们将你的家人好生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的...”
见得杨璟如此,小丫头又要哭,可眼睛已经干涩刺痛到了极限,她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朝杨璟摇了摇头,坚强地说道:“奴婢...奴婢想要见一见,过得今日,便是生死永隔,再也见不着了...”
杨璟见她已经平复了心情,也不勉强,带着她来到了院子里头,张证和两名仵作已经将尸体搬了出来,夏至的父母以及年幼的弟弟,还有一个老迈的祖母都惨遭毒手。
周文房见杨璟带着一个小丫头过来,也知晓是苦主,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也没打算进房勘查,想来已经将现场看过一遍了。
杨璟掀开白布,转头看了看,发现夏至强忍着悲伤,颤巍巍走过来,也就先回避了一下,让夏至看过了亲人,这才开口道:“你到马车上等我吧。”
夏至点了点头,却又马上摇了摇头,朝杨璟说道:“先生...奴婢想要亲眼看到先生将这些凶手抓住!”
杨璟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感慨和佩服,这是多么坚强的一个女孩,多么让人心疼的一个女孩子啊...
“哼,这些凶徒蓄谋已久,来去如风,下手狠辣果决,一看就是江湖老杀手,想要抓住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杨璟一听,是那周文房在小声嘀咕,但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杨璟听到,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虽说他是巴陵县衙的刑案推吏,破案缉凶是他的本分,杨璟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但身为推吏,却当着苦主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更显得这个推吏周文房是个没担当的人。
杨璟扫了一眼尸体的伤口,很快就有了计较,当即反驳道:“推吏大人此时还言之过早,凶徒确实有备而来,但也并非无迹可寻,从脚印可以判断出,凶徒一共三人,其中还有一名受伤的女子,应该是跑不远的。”
张证早已见识过杨璟的本事,自然是信服的,但周文房和那两名仵作便如同看到白痴一般看着杨璟,只觉得杨璟是在痴人说梦,胡言乱语!
杨璟也懒得跟他解释脚印推断的原理,指着夏至父亲的尸体,继续分析道。
“推吏大人有一点说得很对,这些凶徒确实狠辣果决,下刀精准,伤口直且深,一看就是老手,但这些刀口长且平滑,可见是长刀一类的利器,刺击伤口乃是尖锐的三角,应该是薄背的单刃长刀,这种长刀是受到官府管制的,县衙应该有登记造册,又怎么能说无迹可寻?”
“凶手下刀的部位大多在脖颈心口等要害之处,可见他们在追求最大的杀伤,是为了节约时间,可能因为与他们随行的那名女子伤势已经很重,此处事了,他们必定会寻找避难疗伤之所,这里已经是郊区,人迹罕至,安身之处并不多,他们也走不快,更不会走很远,杨某还是建议推吏大人赶紧组织人手,展开缉捕吧。”
周文房本来就是靠着家里的关系当上的推吏,知县大人政绩惨淡,他更是毫无建树,早已心灰意冷,听得杨璟条理分明,有理有据,心头震撼之余,却是升起了破案的希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