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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地道中竟还有温泉。
在清鸣的记忆中,京城似乎只有西山有温泉。啧啧,从城东蜿蜒到西山又绕回皇宫,这地道还真长。说起来,到底有什么事是影卫不会的呢?等等,影卫!她怎么把大哥二哥的事忘了!
推了一把身后紧紧抱着她的凤皇。“格杀令是怎么回事?”
凤皇哼了声,显然不是很想说话。
“你不会真的要杀大哥二哥他们吧?”
“大哥二哥?你们感情倒好。”
凤皇阴阳怪气说着,清鸣干脆用力把他推开,“他们从小照顾我长大,现在又为了追随我而惹上杀身之祸,我们感情好有什么不对?”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看得她直发毛,然后说了句:“你变了。”
她呆住,而他笑了,捏捏她的脸颊:“你以前就不会这样袒露心思,突然不用猜你的话是真心抑或做戏,还真有点寂寞呢。”
说得好像她以前有多假……还不是因为环境的缘故才斟酌着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想起了什么,又笑得有些促狭,“以前你也不会那么多骂人的话,充其量只会一句口齿不清的臭流氓”
她想起早先的事,又被他这样看着,脸不由发烫。
过了一会儿,沉淀下来才低声叹道:“我们都长大了。”
情不自禁抬手轻抚他略显瘦削的脸颊,眼神突然变得沉痛而又哀伤。
“你的包子脸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凤皇长开了,整个人脱胎换骨,这令她有些不习惯。虽说他一直都那么早熟强势,但早前鼓着包子脸,怎么看怎么可爱,就算怎么搓圆揉扁都不为过,现在突然变成一个英气逼人货真价实的男人,怎么看怎么像她会被搓圆揉扁。
“包子脸是什么?我有过这玩意儿?”
又来了,这人从小到大就不肯承认自己是包子脸。她在心中翻了翻白眼,换了种说法,“好吧,你是面若银盘,那银盘呢?”
他一本正经地说:“月有阴晴圆缺。”
她也很配合地捧脸兴奋道:“那什么时候再变成银盘?”
他蹙眉,有些不高兴,“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她眼神有些闪烁,望了望天,“那你以前的模样的确比较可爱嘛,现在……”
现在突然变得英气逼人,太有侵略性了。她自认冷静自持,生平只对帝师与高美人发过花痴,绝对无法忍受自己都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还对着他流口水。
凤皇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小拙,我竟不知你有恋童癖?”
清鸣噎住,撩起水就往他身上泼,“你才有恋童癖!”
“哼,没有恋童癖你身边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是怎么回事?”说到这个,他的火气又上来了,“你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接下来又是一番互相指控。十九岁的凤皇与二十一岁的清鸣,久别三年重逢,期待中的言情戏码没有发生,倒是成了艳情戏码。温存过后互诉情衷还是没有发生,反而发生一场武斗,到此刻,正式进入文斗。一个指责另一个大庭广众与人搂搂抱抱红杏出墙,另一个不甘示弱,指责他跟踪偷窥人品低下三妃四嫔毫无节操。
“你要是有节操的话刚刚就不会随便拖人上床了。”
“开什么玩笑,那是因为对方是你!”
“哈,你明明还不清醒,若来的不是我而是旁人呢?”
“不可能,这密道又没其他人知道。”
“开什么玩笑,不是还有挖密道的那些影卫们么?”
脑中浮现那些影卫的面孔,凤皇顿时面色一抽,生硬地说:“我们换个话题。”
于是话题又回归到格杀令上。其实凤皇本来就没想杀他们,只是放他们出来钓清鸣。现在鱼也钓上来了,饵嘛,放与不放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但是清鸣为了这两个人才肯来找他还是让他不爽了。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听到一号二号无性命之虞,清鸣就放心了,而眼下还有件更紧急的事。
她的衣裳方才被他扯坏了,现在怎么从水里起来是个大问题。
正琢磨不定时,只听哗啦一声,凤皇已经从水里起身上岸了。
她一脸惊悚地看着□□的他,这这这这,这人真不要脸!虽然他们是老夫老妻了,但光天化日之下要不要这么坦然地□□呀!
喂喂!你穿衣服就穿衣服,不这么煽情会死么!
你你你,你在展示背部线条么,才,才没有被吸引呢!
你你你你,你裤子都没穿好干嘛转身呀!
她连忙抬手紧紧捂住双眼。
凤皇突然伸出三根手指,快速问:“这是几?”
她下意识回答:“三!”
然后他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一双眼眯成月牙状,“好看吗?”
她干脆也把手放开,明目张胆地扫了几眼,扬眉,“一身排骨,不好看。”
他也不恼,仍是笑眯眯的,“不好看没关系,好用就行,我见你方才用得挺开心。”
……下流!
凤皇穿好衣服,抱手立在池旁,“小拙,再泡下去皮会皱的哟。”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衣服被你弄坏了,我不管,你给我变出一套衣服来。”
他一笑,竟真的绕回房间,再回到温泉边时手上多了一套眼熟至极的衣服,连亵衣都有……那质地那式样,分明是她在宫中时常穿的。
“这里怎么会有我的衣服?”
清鸣惊喜过后,有些狐疑地看着凤皇,“你早有预谋?之前的不清醒是装的?”
他摇头,“因为我有时会在这边睡下,所以才有这些。”
她更狐疑了,“你睡觉干嘛要带我的衣服?”
“因为这样会比较容易梦到你。”
他一脸温柔,她却一脸警惕,“这句话是哪部小说里偷的?”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她要先确定版权所有,再决定要不要感动。
他有些委屈,“你不信我!”
她撇了撇嘴,“因为你是惯犯。”
他突然凑到她耳边,暧昧地笑,“你想不想知道我平时都梦些什么?”
笑得这么□□……清鸣脑中闪过一道光,顿时脸一僵,木木地说:“我们换个话题。”
凤皇扳回一城,大发善心退出温泉室。
清鸣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在桌前写公函,突然心生怯意,不知该不该上前,却听他头也不抬道:“过来。”
待她走近,被他一拉,跌坐在他腿上。
他笑得像个十足的昏君,“早就想这么试试了。”
她眼眶一热。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她居然能明白。他真的听进去了她的话,他在用他的方式让她参与他的一切,虽然是这么别扭的方式。
公函是发给影阁的。过几日要祭天祈丰年,凤皇希望到时能出现些暗示沧海遗珠的祥瑞,方便明月认祖归宗,名正言顺地封王。
清鸣心中大为震撼,全身紧绷,倏地抓住凤皇的衣袖。
“是不是……是不是?”
她不知该怎么问,神情混乱,语无伦次。
凤皇挑眉,“你敢离宫出走,不就是仗着猜到我会这么做么?”
她喉头一下子哽住,说不出话来,一直摇头,抓着他衣袖的手又紧了紧。半晌,才恢复过来,低声道:“我不是猜到,我只是在赌……只是在赌。”
他的唇贴上她的额头,含笑宣布:“你赢了。”
这人,这个不可一世的人,这个自小便习惯掌控一切手握乾坤的人,这个连自己是包子脸都不肯承认的人,这样一个不知输为何物的人,居然对她认输了。这一刻,过往种种不甘不平,三年的思念,发现被监视时的愤怒,突然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望着他,哽住的泪终于滑落,反手紧紧地扑抱住他。
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失控落泪。第一次是七年前,她对他说,凤皇,我陪你。
这一次,她对他说,凤皇,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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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消失在密道的另一边后,她才开始向反方向,往回走。
走回房间的时候,发现在地道中不知日月,外面竟已是凌晨了。她毫无睡意,对着空气喊了一声:“有醒着的影卫吗?”
不一会儿,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她面前。
“娘娘有何吩咐?”
“读过书?”
“回娘娘,学过几年。”
几年也好。
她对他招招手,指着自己的袖子,问:“这些字你认识吗?”
影卫一瞧,只见她左手袖子上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写满了字,仔细辨认之后,一一念出:“虺、隤、寘、罍、瘏、兕、觥、砠、仆、痡……”
清鸣听得目瞪口呆,“你全部认识?”
影卫低头回:“回娘娘,属下碰巧看过东土诗集,碰巧看到《卷耳》一诗,碰巧娘娘写的这些字都在那首诗中,所以属下碰巧都会。”
……谦虚死你好了!
文盲皇后轻咳一声,威严道:“给我找本东土诗集来。”
末了又淡定地补了一句:“带注音带全文翻译的。”
影卫领命去了,清鸣在心中大骂凤皇:混蛋!有文化了不起啊!既然是给她看的,就写点她看得懂的啊!那什么什么东土诗集,十个字里有六个是她不认识的,谁知道你写的什么鬼东西哟!
原来,密道中两边的墙上都有写字。
从她房间到玉瑶宫的那个方向沿途写了一堆骂她的话,而另一边,就是凤皇从玉瑶宫来找她的沿途,却写了一首首的诗词。这是她往回走时才看到的。
她想知道每次他是怀着什么心情来看她的。
所以一页一页地翻着以往一看到就会头痛的诗集。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维以不永怀,维以不永伤……难怪听大哥二哥说他常常喝酒,难怪之前似乎在地道中看到酒瓶子……清鸣托着腮,幽幽望向窗外,眼中有一抹哀伤,一丝晶莹。
此时,影卫却在风中凌乱了,恨不得自插双耳,叫你耳听八方叫你耳听八方!
再不想听,那素有母仪美名的皇后大人的喃喃自语还是顺着风飘了过来。
“非要把好好的话折腾成看不懂的字,不知道在想什么……有文化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