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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二叔说,亮亮就是拧巴村的二赖子。二赖子仗着认几个字,破中山装口袋里,装模作样插支破圆珠笔。他整天游手好闲,骗吃骗喝的,没个女人能看上他。
他牛皮吹破天,说他咋能耐的,说他讨不上老婆,也不娶像钱二婶那样的女人。
说钱二婶就是个泼妇,长得没个女人样。长得粗俗不说,走路还一步三摇。她拖着那条抬不起来的腿,在拧巴村,她见谁嚎谁。
大冬天的,她趿拉着两只破塑料拖鞋。一只黑一只红,左脚大脚丫,露在线袜外面,怎么看怎么窝囊。她的破菊布褂子,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式,朝怀扣的线布条,早断线啦。
她头上几根毛,焦黄焦黄的,没一点油润。也就是拧巴钱二,没见过女人,讨不上老婆,才娶她进门。
他知道二赖子笑话他,他也生二赖子的气。可他细一想,二赖子那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再说啦,像他那样的无赖,就知道混日子,哪个女人跟他有日子过。
他钱二叔不傻,他老婆钱二婶长得再丑,也给他生养一儿一女。她再怎么嚎他,也是因为他不像隔壁老王,能挣大钱。
他背地里骂二赖子,他差点骂背过气。他骂二赖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活着没人样,死了尸身挺在屋里发烂发臭。
他也学老婆钱二婶嚎:好你个二赖子,你不得好死。你没后啦,你死也不会有人哭一声,也不会有人为你滴一滴泪。你活着孤家寡人一个,死后到了阴曹地府,你还是孤魂野鬼。
兰花妹子男人亮亮,他不是孤家寡人。他到了阴曹地府,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他应该知足啦。他要是知道心疼兰花妹子,那该有多好,他不该像二赖子那样,不知道好歹。
他不该像二赖子那样,只知道吃吃喝喝玩玩。他不该像二赖子那样,放着好日子不过呀。他不该像二赖子那样,不懂做人的规矩。
候二哥了解钱二叔,一旦钱二叔有了点心思,他不会藏着掖着,晚上不睡觉,也要把问题搞清楚。他太了解钱二叔的憨了。
钱二叔的憨实,在南京城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既让他有点儿小无奈,又给他带来点小亲切、小温暖、小感动。
钱二叔离开病房,他陷入无奈的思绪里。再过几天就要回家过年,他这个样子能回家过年吗?即便他回去了,他的老婆孩子能接受残酷的现实吗?
陈医生值夜班,他给候二哥带来两本书,一本是《青春万岁》,另一本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看过这两本书吗?”陈医生问候二哥。
“没看过,农村人一年到头,除了耕种还是耕种。能偶尔的翻两本小人书,不被村里人笑话,就算阿弥陀佛啦!。”
“村里人笑话?看书还要被人笑话?”陈医生表示不理解。
“陈医生,说来话长,简单点的说,书是不能当饭吃的。在我们拧巴村二组,能读二年书,认识几个字的人,没两个。
我们是农民,农民种庄稼,种稻子、种小麦,才是干正事。拿我妹妹来说,她十二岁那年,想读书想疯啦。
她跑到离家不远的小学,屁股刚落到座位上,就被我爷爷逮回去放牛。给生产队放牛,队里给公分。我妹妹不想放牛,赖在家里不出门,我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爷爷拿根木棍,敲烂我家的小玻璃窗。陈医生,你想想看,人都饿死啦,谁还有力气读书。
再说吧,这运动,那运动,运动个没完。吃口大锅饭,要是渴了,个人在家喝口汤,都得挨批。有几个能坐在教室里,读书学习呢?”
“实在是遗憾啦,都过去啦,过去就不说啦。”
“陈医生说的对,都过去啦,现在的日子,那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就像我,躺在病床上,能吃饱饭,还能吃到香喷喷的红烧肉,我就该知足啦。”
“知足就好,我跟你讲,这是两本非常不错的书,你可以试着去理解理解。《青春万岁》有沉寂的苦闷,也有激情昂扬的斗志。
我读的时候热血沸腾,因为他,我感受到了生活给予我的美好,我甚至觉得我活着永远是年轻。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给予我力量,他使我热爱读书,热爱生活,他能让我在逆境中成长。即便是跌倒,也能有顽强坚韧的意志,让自己站起来。
这两本书我送给你,你可要认真的读完,不但要读完,我希望你能有所收获。”
“谢谢陈医生,我是个大老粗,不会说漂亮话,我一定会认真的学习。”
“候二,我告诉你,眼前的困难不是困难。我相信你能坚强的面对生活,加油!”
陈医生的一番话,说得候二哥热血沸腾,也给了他战胜自我的决心和勇气。
这两本书,在候二哥粗糙而又匮乏的精神世界里,就像一把燃烧的火种,点亮了他前进的道路,激起他满腔的热情。
为你写诗
为你写一首深情的小诗
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我会因你而骄傲
前方的路即使被雾霾
重重阻挡
我也不怕
还有什么能比活着更加美好
瞧!天是蓝的
看!水是流动的
鸟儿在枝头筑巢
我疲于奔波的心
收获沉甸甸的希望
……
候二哥激情在燃烧。
钱二叔回到工地小屋,借着朦胧的月光,他蹑手蹑脚爬上床铺,和衣躺在被窝里。
刘兰花的影子还在他的眼眸重叠,分离交替。他听候二哥的话,他没办法帮她。
可是,那挥之不去的忧伤,霎那间向他袭来!心仿佛被蛰了一下,痛的他喘不来气。
他睡不着觉,在此之前,他不懂什么是感情,他的心也从来就没有痛过。
和老婆钱二婶结婚过日子,他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每个男人都要经历的过往。
包括老婆对他的嚎叫,晚上躺在被窝里掐他,他都能默然接受。今晚,他拧巴着出不来气。他躲在被窝里,用被子捂住脸,任泪水在黑夜里无声的滑落。
在清冷的月光下,狗狗的叫声,在沉寂的寒冷冬夜,是多么的忧伤无措。不远处的码头上,轮船正驶向新的港湾,把滚滚长江水抛在身后。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是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在这个夜晚,寂寞而忧伤的哭泣。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钱二叔在朦胧的心跳声中,在朦胧的泪滴中,迷迷糊糊的入睡。
一觉醒来,他的眼睛肿胀得厉害,他头重脚轻,浑身没劲。他用手揉了揉眼睛,眼睛还是模糊不清,头也痛得厉害。
他问自己:“我这是要生病了……吗?我会死……吗?”
他挣扎着从铺盖卷上爬起来,他还有事情要做,他不能就这样子病了,他病了候二哥怎么办?
他病了刘兰花咋办?该死,他真的该死,他怎么能担心她呢?他是不能担心她的。她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孩子,她是有男人的。
他摇摇晃晃的来到锅灶台,洗锅淘米做饭。冰冷的水刺激着他细腻的神经,他哆哆嗦嗦抖个不停,然而,他又不得不让自己站稳脚跟。
这一顿饭他做得异样的艰难,他使出洪荒之力,才勉强支撑自己完成锅碗瓢盆到白米饭的交接。
新的一天,新的太阳已经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起。他胡乱吃了两口饭,怀抱着大瓷盆白米饭,跑向军区医院。
他要赶紧找到候二哥,让候二哥给自己把把脉。看他是不是病啦,他病得不轻呢。
牛师傅也发现钱二叔不对劲,可是,他向来不爱说话。他想问问钱二叔,问他是不是不舒服,要是不舒服,就赶紧去医院拿点药吃。
然而,不等他问,钱二叔已经离开了小屋,他只能望着钱二叔远去的背影发呆。
“嗨!算了吧,他到了医院,候二哥知道他生病了,不会不管他的。”牛师傅自个安慰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