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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露所料,第二日宫里就派了人来知会入宫的事情,只不过要入宫的人除了长松之外,还有玉露。
永康不在府内,玉露想写信询问一番,又因有太后同在,怕失了礼数显得太过矫情。她在书案前来回踱步,左右为难,不停地用折扇敲着自己的手掌。
长松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团团转的她,他往旁边的圈椅上一坐,道:“你这是脚被烫了?”
玉露瞪了他一眼,叹口气,伸手抚摸着那扇大理石屏风,道:“我在想要不要给阿娘寄信。”
“明日我们就要入宫了,你若要寄,可会提伴读一事?”
“这……”玉露有些犹豫,她知道永康必不会同意长松当八皇子伴读的,但明日就要入宫,当天圣旨就会宣读。若欺瞒永康,她于心不忍;若是当真提起此事,无论如何永康都会求太后收回成命的。
长松道:“劝你还是先别寄,待此事一成,我自会负荆请罪的。”
“你以为我跑得了吗?”玉露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尔公尔侯,希望你能达成你的夙愿。”
长松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手抚摸的大理石屏风,道:“这样血腥气重的东西,你倒也能忍得下去。”
玉露眼睛看向屏风,眼神凝重。长松如此说,是因他二人深知大理石开采不易。早在永康替先帝暗访时,因云南王之事就去过剑南道姚州,她亲眼看到挖大理石的百姓过得何等艰难,尤其山崩时,十人难有一人存活。
这样大的一扇屏风上不知有多少人的血泪,这是剑南道观察使归京时带回来上贡给官家的,第二年官家就赐给了永康,永康不愿意用,放进了库房。是玉露把它从库房移到了自己的书房,每日读书练字时都对着这扇屏风。
“这屏风,就如那篇十渐不克终疏,不该摆在我的房里,该摆在圣人寝宫才是。”她叹道,“开采不易,这一路运来没有一丝磕碰,不知多少百姓和良驹用血肉铸成的道路,才换来这四扇金贵之物万全抵京。”
“圣人赐予了阿娘,大抵也是不想看到这血气之物吧。”
玉露眯起了眼睛,她其实并不明白圣人此举是何用意。早在先帝驾崩之后两年间,永康的耳目就被圣人清理得一干二净了,名单还是永康自己交出去的,她愿退隐府中,不想再被牵扯进朝廷的势力斗争之中。
这屏风,无论赐给周纪匀还是陆大将军,都有其警示的用意,只是偏偏赐给了永康大长公主府。
玉露想不明白其中关窍,她虽没怎么与圣人交谈过,却也知道此人并不是什么心思浅显、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长松见她似乎要把这屏风看出个洞来,连忙打岔道:“你先告诉我,明日入宫为何叫你一同去。”
“啊?”玉露回头,见长松一脸认真,她走过去坐在他左手边,“你自己觉得为何呢?”
长松皱紧眉头,道:“我来时想了一路,是因为阿娘不在的缘故吗?”
“阿娘不在为何要召我一同入宫?”
“这……”他答不上来。
“若我没有猜错,是因为玉颜公主。”
看玉露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长松疑惑道:“只因为这个?”
“对,而且明日你会直面皇后,我大概会被领去太液池游廊。”
长松也眯起了眼睛,道:“那是不是如此,明日就可见真章了。”
二人一时呈对峙之势,最后被在旁偷笑的芳雨和晴风给打断了,长松留在寒潭院用过午饭才再回自己的适颐园。
第二日,寒潭院和适颐园早早地就忙了起来。
一众侍女端着水盆首饰盒走进走出,流水般的金银放在桌案上,晴风和玉露配合默契,给玉露梳了个最时兴的高髻,还穿上了一身华丽的长裙,在腰间配了香珠。
长松先到了府门口等候,他一身襕袍幞头穿戴整齐,待玉露华丽登场的时候,他愣了片刻,复而大笑道:“许久不见你这样的盛装打扮,我还差点认不出来你了!”
玉露瞪了他一眼,因衣裙繁复,头上又太沉,她需要旁人搀扶上马车。还没等晴风芳雨伸手,长松就一边大笑,一边亲手扶着她稳稳地进了车厢。
往宫中的路上,长松都忍不住自己的笑,玉露实在受不了了,道:“小混球,你再笑下去我可就把你踹到马车下了!”
“你大可试试你能不能抬起脚来,哈哈哈!”
玉露气得瞪眼,却真的不敢乱动,临上马车前晴风和芳雨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千万不要把这身装扮弄乱了,不然她们就碰死在城墙上也好过跟着她丢脸。
到了宫门,守门的正好是右监门卫的人,见是大长公主府的车架,便叫人抬来适才备下的车舆,他们坐上车舆从建福门进了大明宫。一路由光范门、昭庆门进来,到了光顺门,早有太监在那里等着。
二人下了车舆,那太监笑着走上前来,先对玉露行了礼,再对长松道:“二郎请随老奴来。”
长松回头看向玉露,太监明白他的意思,解释:“天乐郡主与您不是去一个地方,您先随奴来吧。”
玉露抬着下巴笑了笑,意思是全被她说中了,长松勾勾嘴角,跟着太监离去。
走过延英殿,眼前的建筑长松认识,是清晖阁。以往跟着玉露或永康也没少进宫,这清晖阁里偶尔会办些宴席,因离得后妃宫殿较远,也方便往来些。
他倒没有什么闲心赏这宫内的好风景,抿着唇跟那太监进了清晖阁。见过了办宴席时热闹的布置,这时来倒显得十分空旷,阁内脚步声都能听得很清楚。
太监引他进了一间内室,然后自己退了出来。长松微低着头,用余光打量着这个房间,他面前时重重金色的纱幔,纱幔后隐隐约约有一个坐在椅子上。
他垂手低头而立,不敢随意开口或四处乱走。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只听声音就觉得温柔端庄,道:“这不是永康家的二郎嘛,怎么到了也没知会我一声呀,倒是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