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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临城少城主,江衡上保命的法子有很多。
传送珠,替死傀儡,反噬符……
若是使出来,样样助他脱困。
可对上长宁淡漠眼神,剑锋刺入心口的那一瞬,江衡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他怕死,也甘愿死在长宁剑下。
可他无法接受,以这样被审判的方式,因为那些毫无价值的凡人,被长宁杀死。
“阿宁……”
感受着生机一寸寸流逝,江衡眼底染着疯狂,却并想着逃离,而是挣扎着朝长宁伸出手。
他一个字一个字,很艰难地解释:
“并没有受过裴柔蛊『惑』,也从未想过你会死……自始至终,喜欢的人,只有你……”
“如果……”
江衡艰难地喘息着,声调沙哑至极,“是说如果……”
“如果没有裴柔,如果没有提出退婚,你会会……”
会会选择。
长宁躲开他伸来的手,神情冷淡至极:“没有如果,只有实。”
见她避若蛇蝎的模样,江衡怔了怔,本就涣散的瞳孔里,是一点光采也无。
“明白了……”
那只手缓缓耷下,如丧失了最后一点气力。
恍惚,江衡回想起过去,坠崖前,他们的最后一面。
那时,长宁遍体鳞伤,投无路,朝他伸出手,“江衡,求你,帮……”
她再无任何可亲可信之人,只想求他替她寻一个公。
可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微笑着,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阿宁,欠人的总是要还的,让慕辞替你还了,好吗?”
在说出那番话时,他其实知晓,长宁并曾欠裴柔什么,一切过是裴柔的设计。
可那有什么关系呢?
长宁头一回低声下气求他,却仍够卑微,够柔顺。
他想要看到她多的变化,想要成为她唯一的依靠,让她完完全全地属于他,自然会在那时就结束游戏……
于是,也错过了最后挽回她的机会。
凌霄花是凌霄花,即跌入尘埃里,任人践踏,碾碎枝蔓,也绝可变成攀附于人的菟丝花。
无尊严,毋宁死。
他永远也可,将长宁变作只属于他的菟丝花。
可那时的他还明白。
非要生死横亘,非要彻底失去了,才知后悔。
如今回想,许多,早就冥冥中注定,他在那一次掰开了她的手,自,也就彻底失去了再握住那双手的机会。
“阿宁……”
江衡『露』出一个笑,感受着流逝得愈发快的生机,将那传送珠咽入喉中,没有再挣扎。
他眼底仍是偏执,仿若要将长宁彻底装入眼中,嘶哑声调问:
“若死了,你会梦到吗?
长宁望着唇齿染血,面目几乎是狰狞的江衡,脑中飘忽晃过某个画面——在很早远的过去,白衣的俊秀少,摇着玉骨纸扇,笑意温和:“阿宁的救命之恩,衡无以为报,若……以相许?”
忆往昔,真是,岁月如刀。
而江衡唇边溢出多的血,几乎将半张脸糊住,他仍直勾勾地盯着长宁,一字一顿:
“慕辞的死,是与裴柔同谋。”
“蓉城之,是与灵月族勾结。”
“订婚,你原本愿意的,是强迫了你,你没得选……”
“这件,你师尊知晓,慕辞也知晓……阿宁,你忘了吗?”
望着长宁终于变幻的神情,又见一旁慕辞寒意凛然的眼眸,江衡咳着血,『露』出个畅快的笑。
他大笑起来,等长宁反应,支起子,撞上了那朝于地的剑锋。
剑尖再次捅入胸口,鲜血飞溅,江衡却『露』出餍足神情,他贪婪地,将剑往体里捅得深了些。
“阿宁,恨吧,一直恨吧……”
让死于你剑下,从永存于你心。
长宁愕然看着江衡,眼底厌恶翻涌,只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疯到……让人恶心。
她嫌恶地抽出剑,往后退了一步。
江衡重重落于地,气息虚弱近无,唇边却溢出笑来。
“去毋虚山吧。”
“那里有你想知的一切,也有想送你的礼物。”
“你会想起过去发生的一切……”
最后一点气力消散,江衡深深看长宁一眼,终于阖上了眼。
竟是真的死了。
长宁握紧了手中剑,长剑似乎也随着她情绪变幻,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阿宁……”
温暖拥抱自后围拢,慕辞声音轻柔,望向江衡尸首的眼眸却极冷:“要理他,满口谎言的疯子罢了……”
感受着长宁子微颤,慕辞眼底寒意愈甚,他很后悔,让江衡有机会说出那些污言秽语,脏了阿宁的耳朵。
干净的草木香气环绕周遭,将那刺鼻血腥气遮掩住,长宁定了定神,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摇头:“没有在意。”
她真的没有在意。
纵然记忆逐渐恢复,可她的情感却并未因丰沛起来。
仍是出离的淡漠。
听了江衡方才那番话,她心底是有些波动,可也仅而已。
相干、在意的人死在她面前,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何况,她本来就打算杀他。
长宁厌恶地瞥一眼尸体,冷冷:“只是脏了的剑。”
另一旁,江知夏龟缩在角落,目睹一番变故,手捂着嘴,控制着尖叫出声。
她自然看出来,江衡是真的死了。
知晓他与灵月阁的勾结,几乎害了整个蓉城,她也觉得江衡的确该死。
可如今他真的死了,她免又有些后怕。
这可是江衡……是堂堂临城的少城主,份这样显赫,竟是真的死了,死得这般草率且随意。
回想起他撞向长剑、疯癫大笑的模样,江知夏忍住哆嗦,暗骂一句神经病。
真的是有病。
见识了这样的江衡,再看时温顺抱着长宁的慕辞,江知夏要顺眼了许多。
果然还是要比较,这么一比,美少简直要正常。
长宁眸光微转,看向了蜷缩着、满脸惊恐的江知夏。
方才那些话,江知夏恐怕听了去,她这般真单纯的小姑娘,乍一听了这些荒唐,只怕很难理解。
长宁犹豫着,正思考要如何和她说时,见江知夏仰着脑袋,小声问她:
“阿宁姐姐,这有化尸水,要要用啊……”
江知夏皱着鼻子看江衡,“这狗东西死就死了,可连累到你。”
见小姑娘接受良好,甚至开始和她商量怎么毁尸灭迹,长宁难得沉默了下,随后:“用。”
恢复部分记忆后,她对临城的了解也要多些,知今日杀江衡的,是如何也无法彻底瞒住的。
可,那又如何?
他们若要报仇,来。
她分毫惧。
“就这样吧。”
长宁语调平静,“这么多人死在蓉城,他理应也留在这里。”
回想起瘴境中所见的那些惨死于秘术下的『妇』孺百姓,和那些被吸干生机的行尸肉,江知夏沉默了。
半晌,她才小声问:“那……阿宁姐姐,你们接下来准备去哪?”
“临城。”
回答的是慕辞,长宁并无异议,显然是随他决定。
江知夏神情愕然:“临城?”
在杀了江衡后,再去临城,这等于自投罗网吗?
可江知夏也知晓,若是他们已经决定了,她再劝说也无用,于是又:“城门外有传送阵法,可以通往临城,阿宁姐姐,要要们一起……”
长宁摇摇头:“你现在就该和保持距离,要引火上。”
她与江衡的旧怨,江知夏没必要掺和进来。
见长宁态度坚定,江知夏神情黯了黯,没有反驳。
只是在出了客栈,将要分扬镳之际,江知夏终是红了眼眶:
“阿宁姐姐,你一定要幸福快乐。”
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要影响到现在的幸福。
恍惚,长宁突然想到了宋扶玉,在瘴境破碎那一刻,她也是含笑望着她,说,“阿宁,你一定一定要永远幸福快乐。”
这些是值得珍藏的好意,是美好的祝愿,长宁心头微微充盈,朝她生涩『露』出个笑容:
“知夏,再见。”
挥手别时,两人未想到,下一回再见,会是那样的情景……
-
在瘴源被化解,瘴雾逐渐消退后,蓉城逐渐恢复了最真实的模样。
尘灰漫,砖瓦残破,荒芜人烟,已然是座死城。
在空旷街上,放眼望去,前方竟迎面来个老者。
看清他面容,长宁怔了怔,依稀辨认出,这是入城时,那位劝说过他们的老者。
只是他如今的模样,要老得多,发须皆白,苍老如树皮,显然是又添了数十载的岁月痕迹。
老者也望见了两人,登时眯眼笑起来,他颤巍巍上前,递上一枚铮亮的留影珠。
“这是蓉城城灭的真相……”
“满城冤屈可解,老朽也终于可以放心去了。”
他是这城中仅有的未被“祭长生”邪术『迷』『惑』的人,亦是城中唯一真正还有口气的人。
时,瘴雾化解,被强行停住的时重归正常,他也终于可以解脱了。
“仙子,善恶终有报,您一定会有福报的……”
老者语调虔诚,朝着他们一福后,扛着布旗,一摇一晃往前去了。
大概,是向自己的终点。
沉默着收好留影珠,长宁突然停下来,转面向慕辞。
刻,即隔着这样近的距离,她依旧感受到慕辞上半点灵气或魔气。
他上总带有好闻的香气,而正是这香气,掩盖了他没有任何气息波动的实。
正常修士,无论人修妖修,体内皆有灵气,若是邪魔瘴物,周也该有魔气瘴气。
可她无法从慕辞上感受到了以上任何气息。
回想起那幻境中,慕辞隐忍着一寸寸抽去体内魔气的场景,长宁心头刺痛,眼眶亦有些酸胀。
她握住慕辞的手腕,神情认真至极:“阿辞,你体内魔气去哪了?”
“要拿谎话来哄,了解魔,也了解魔气,那绝是根除的东西,你到底……”
到底做了什么?
可这话却未问出口,慕辞微笑着,反手握住她的手。
他掌心温度很暖,专注地望着她,眼眸似琉璃熠熠:“阿宁,论发生过什么,现在完好地站在你面前,是吗?”
真的是完好的吗?
许是因着某种隐秘的恐惧,长宁没有问出声,只是心口胀得愈发厉害,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
少肤若玉质,触手亦带有玉石般的温润。
“阿辞,你说过的,会一直陪着……”
长宁自己知,她在说出这句话时,语调有多颤。
她鲜少有这样的安,曾这样惶恐地表『露』出来,慕辞想,她的直觉依旧是这样准,从来容哄骗。
他亦抬起手,轻轻覆在她手背上,温柔地摩挲,语调坚定:
“会一直陪着您。”
-
乾元宗,邀月殿。
伴随着压抑的闷哼声,玄清仙尊子摇晃了一下,险些直接跌下玉台。
感受到体内某处波动,他很快意识到,是裴柔出了。
甚至于,是受到了致命一击,触发了他留在她体内的最后一层防护。
玄清仙尊擦去唇边黑血,面容阴沉至极。
他寄存在裴柔体内的那几缕剑气,被毫留情地击溃绞杀。
他因受到了极强的反噬。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些被安排保护裴柔『性』命的人干什么去了?
挟着怒意,玄清仙尊一挥袖袍,径直入了内室,到了那传送光阵旁。
白光乍现,裴柔平缓落于暖玉台上,她面『色』惨白,胸口处鲜血淋漓,破了个大口子,气息奄奄。
望着那大口子,玄清仙尊面『色』极冷,眼底闪过怒意。
是谁!是谁干的?
竟将他精心准备的躯壳,损伤至如。
而他再一探去,是勃然大怒——
经脉尽断,灵根尽毁,且碎得彻底,根本无可转圜。
这意味着,裴柔已经成了废人,这具体,也已经废了。
几近实质的怒意几乎将整个内室掀翻,连躺在暖玉台上昏死过去的裴柔亦有所感,手脚蜷缩。
玄清仙尊手紧攥成拳,久久平静。
百来,他默默渗透,好容易将裴柔的体养至可以施用召魂术,只等他彻底召回长宁的魂魄。
在预期计划里,他会将裴柔的魂魄抹杀,让长宁取而代之。
这是裴柔欠阿宁的,若是她,阿宁会死。
况且,为赋卓绝的生灵体,裴柔的躯,会是最好的容器。
裴柔资质鲁钝,即是这样上佳的体质,沦落到她手里,也是荒废了,真徒有宝山而得入。
若是换成长宁,必然会一样。
他的阿宁那般出『色』,从来让他骄傲,若非裴柔以邪术挑拨……他必可、必可那样对她。
玄清仙尊努力去想那些往,沉着面,盯着玉台上的裴柔。
想要找到一具合适召魂术的躯壳并容易,否则,他也会勉强容忍裴柔这么多。
只是,这具经脉尽损的躯壳如何拿给长宁用……
思忖许久,玄清仙尊终于下了决定。
罢了。
大概是冥冥中自有意吧。
经脉尽损的躯,也未必是坏,有他这样的师尊在,即她复活后没有修为,谁又敢欺她辱她?
他会好好补偿她,将从前所有亏欠的,一并偿还,使她重新成为乾元宗最耀眼的明珠。
察觉到裴柔愈发微弱的气息,玄清仙尊终于忍着耐,抬手去治疗她胸口的伤口。
召魂还未成功,裴柔暂时还死了。这次后,干脆就将她锁在殿内好了,免得再出去惹出什么丢命的祸。
灵气覆盖在伤口上,却恢复得极慢,隐隐有剑气跃动,妄图与灵气相抗。
玄清仙尊有些惊奇,他为阶修士,修为超群,哪怕在偌大的修真界中,也难寻敌手。
这伤了裴柔的到底是何人,剑气竟这般厉害,甚至胆敢与阶灵气对上。
玄清仙尊释出多灵气,将几缕跳动得最欢的剑气捉起。
剑气破散的同时,熟悉的气息弥漫开来,玄清仙尊愣了一瞬,旋即面『露』惊骇。
这股气息,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