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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没有再走云桥,而是直接顺着山往下走。
太极峰的山势很陡峭,而且没有石阶,一个不慎便会滚下去。
一般人要去太极峰或者是离开,都是先上其他峰,再走云桥转道。如五人这般直接从峰上下来的,很少。
用了近一盏茶功夫,五人有惊无险的下了山,刚走没几步,杨南关突然软绵绵的向一旁倒去,身形未落地时,四双手先后拉住了他。
朱尧四人对视了几眼,眉头紧锁。
只要不是那种无处可落脚的绝壁,凭朱尧的小宗师境界带三四个人根本不成问题,太极峰也只是比一般的山峰陡一些,只要习过武,基本上不会有失足的问题。
可偏偏杨南关却失足了,而且不止一次。
此前杨南关的样子就有些不对劲了,而在刚从山上向下攀没多久,他的状态就变得更加的不对劲,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
他的眼神变得涣散,神志恍惚不清,面色更是白得吓人,而且双眸时而合上,时而睁得老大,空洞而赤红。
如此状态攀下一座险山怎能不失足?要不是有朱尧时刻看着他,拉住他,估计杨南关早已滚下山去摔成肉泥了。
杨南关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着,衣衫早已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就犹如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此刻他双眼紧闭着,陷入了一个很奇怪的状态,有点像是中了邪。
“他这是怎么了?”北上文问道,眉头皱成一团。
“不知道。”北上芸面露担忧之色,手被杨南关身上的汗水浸湿,芳心乱如麻。
“先把他放下。”
朱尧的眉头皱成川字,但杨南关被放躺在地上,他蹲下身来,一手搭着杨南关的手腕,把起了脉。
朱尧少时学过些医术,这么多年也没荒废掉。
他自己说是略懂皮毛,可镖局里的人都知道,他那是自谦。
凭他所谓的这点皮毛医术,就算是去了医馆林立的扬州城估计也能有一席之地。
平日镖师们有点大病小病都是朱尧给治的,他目前唯一治不了的只有他自己的那只左眼,这是他生来便半瞎了的一只眼,药石无灵。
这刚一把上脉,朱尧的眉头就皱的更深了。
从脉象上来看,杨南关无病,脉息平稳,不像是有隐疾发作的样子,他的身子无碍,可杨南关的模样分明就是害了大病!
而当朱尧动用内力欲探进杨南关体内时,竟是一丝一毫都透不进去,他的身子有点像是佛门中所说的金刚之身,万法不侵。
“怪哉!他应该是看见了什么东西。”朱尧心中暗道,他翻了下杨南关的眼皮,看见他的眼睛无神而赤红。
内力虽然没探进去,但凭脉息也大概可断定杨南关的身体无碍,那毛病就只能出在魂魄上,他在山上怕是看见了一些东西,否则也不会好端端的变成现在的样子。
可山上美如仙景,一切如画,又能有什么东西?
忽然,朱尧想到了那两面刻有太极剑拳的石壁,他隐约间想到了一个传闻,不禁眉头一挑。
要不是换了一身衣物,将那包银针也忘了带在身上,否则朱尧就地便可给杨南关施针舒神,现在的话却只能先回镖局了。
“我先带他回去,你们自己跟上。”朱尧背起杨南关,脚步又快又稳,北上文三人也动起了身,但没过多久就连朱尧的影都望不见了。
武当在陇中境内,山脉横跨三县,太极峰便在北曲县中,从山脚到镖局也就四里来地。
对于小宗师而言,半盏茶工夫都能走个来回了,但因背着个人,朱尧将速度放缓了许多,花了足足半盏茶工夫才回到了镖局。
北上桀与白若正在前院吃饭,似是在聊些好笑的事情,两人都是笑吟吟的。
见朱尧背着面色惨白的杨南关急步走进,两人放下碗筷,笑容骤然一收。
“叔,是出什么事了吗?”北上桀问道,随后他又望向门口,发现并未有另外三个小家伙的身影,又问:“文儿他们呢?”
“他们没事,在后头,杨小子出了点状况,你去我房中拿一下银针,小若去端盆热水,到杨小子房里来。”
朱尧长话短说,背着杨南关走进西跨院,北上桀与白若也动起了身。
推开阁房的门,将杨南关放在他自己的床上,朱尧褪下他湿透了的上衣后也将自己后背已全湿了的上衣脱下,放到一旁。
房门虚掩,顾小洪从门外探进一个脑袋,手上捏着两根糖葫芦,想来是白洛给买的。
“伯伯,杨哥哥他怎么了?出了好多好多汗呀!”小胖子望了眼躺在床上汗流不止的杨南关,问道。
“没你的事,吃你的糖葫芦去。”
“哦。”小胖子应了一声,笑眯眯的咬了口糖葫芦,探回脑袋玩去了。
朱尧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床前,拉过杨南关的左手再次摸起了脉,同时凝神观其气色,闻其声息。
没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推开,北上桀面色凝重的拿着一方手帕大小的灰色布包走了进来,白若端着盆热水随在其后。
两人进来后便合上了门闩,白若将热水放在桌上,随后与丈夫一同站在了正闭目切脉的朱尧身后,虽心中焦急,但都未出声打扰。
片刻后,朱尧睁开眼,并未回头,而是叹了口气,道:“脉息平稳,体魄无碍,肯定是魂魄出了毛病无疑了。”
朱尧向后伸手,北上桀将布包递了过去,朱尧接过后打开,将其内的银针一根接一根的取出,放在摊开的布包上。
白若这时递来了一盏点着了的油灯,朱尧将银针淬火,随后一针接一针稳稳的扎在了杨南关身上的一些窍穴。
“我从头讲吧,在紫霄宫辩法只听了一辩,随后我带他们四个走了太极峰,上山的时候还好好的,到了峰顶时杨小子可能是看到了什么,在山上的时候就有些不对劲了,下山后我就先带他回来了,文儿他们没事,应该还在路上。”
朱尧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根根淬过火的银针扎在杨南关的身上,说话间,杨南关身上已插了不下十根银针,他的身子逐渐停止了颤抖,汗也慢慢不再流出,微皱的眉头舒开了。
一连二十四根银针一气呵成的扎完,杨南关惨白的面色上浮现出了一抹红润之色,朱尧翻开了他的眼皮又看了一下,只见他眼中的血丝也褪去了一些。
“应该没事了,再喝一两碗安神的药汤很快就能醒了,我去抓些药,桀,你给杨小子擦擦身子,然后把汗巾敷在他额头上。”
吩咐完,朱尧起身,出门而去,很快北上桀与白若要走了出来,轻轻带上了门。
阁房中静了下来,熄灭了的油灯冒着缕缕淡淡的白烟,房中只余少年平稳的呼吸。
此刻,杨南关只觉自己处在一个极暗的地方,唯一的光明便是那一道仍在打拳的朦胧身影。
下山时回头的那一望,这身影便有了些变化,杨南关没有合上眼,那身影却仍旧出现在了他眼前,而且在一拳打完后,那身影打出了另一拳,不同于第一拳的一拳。
如果说,第一拳是刚劲如劈山之剑的一拳,那么这第二拳便是柔韧若分水之剑的一拳。
拳皆如剑,不过拳中意蕴截然不同,一刚一柔,前者有一往无前之势,而后者则有四两拨千斤之意。在下山时,杨南关的心神瞬间便沉浸于这两拳中不能自拔,故而模样就有如中邪了一般。
对于身体的变化,杨南关并不知晓,只是刚刚还是觉得十分疲惫的,这会儿感到己好了许多,朱尧的银针所扎的那些窍穴正是有调神理气作用的穴位。
朦胧身影打出的两拳是连贯的,刚与柔之间转化顺畅之极,挥拳行云流水,一拳完,另一拳顺势而出,丝毫不拖泥带水。
杨南关细细的琢磨着,丝毫不觉时间的流逝。
忽然,一声轻轻的呢喃响起,将杨南关唤醒,他猛然睁开的双目中,血丝不知何时又多了不少。
睁开眼的瞬间,呢喃声消失了,仿佛根本就不曾响起过,房中静极。
杨南关先是茫然的眨了眨眼,随后他便感到了身上有些异样。
一条还有些温热的汗巾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而自己上身赤裸,插着许许多多的银针。
杨南关不由大吃一惊,再之后,他望了望四周,发现这儿好像是自己的阁房,惊讶更甚。
他分明记得自己应该是在太极峰下山的山道上,这一晃怎么就回到了自己房中,这让他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他想了想,重新闭上眼,随后不久又猛然睁开眼,发现了这并非是梦,而那个朦胧的身影也没了踪迹。
“咯吱!”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顾大洪捧着一只升腾着热气的碗走了进来,边走边向碗中吹着气,他并没有看见杨南关已经醒了,正在看着他。
“大洪,我这是怎么了?”
看着顾大洪将碗先放到房中的桌上,随后伸手向桌上一个同样冒着热气的木桶中拿出一方汗巾拧着,杨南关不由出声问道。
顾大洪动作一顿,望了过去,对上了杨南关比一些野兽还要赤红几分的双目。
“你醒啦。”他道,将手上的汗巾拧干。
“嗯”杨南关点头,随后指了指身上的银针,“我这是怎么了?”
“你晕倒了,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你自己没感觉吗?”
顾大洪一手拿着汗巾,一手端着装有小半碗安神药汤的碗走到床边,在椅子上坐下。
“你晕了有一个多时辰了,朱伯伯说让你醒了先别动,他待会儿来给你取针。”
顾大洪换下杨南关额头已经有些冷了的汗巾,随后舀起一勺药汤,轻轻地吹着。
“好。”
杨南关应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微动。他大概猜到了晕倒是那道一直在挥拳的朦胧身影的缘故。
他现在很想知道那个朦胧身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有那一道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呢喃声。
顾大洪面无表情的将药汤吹至微热后稳稳地递到了杨南关嘴前,犹豫了一下,上身扎满了银针的少年张嘴含住了汤勺。
药汤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嗅入鼻中感觉神智更清醒了几分,不过入口微苦。
额上热乎乎的,人也有点晕乎乎,顾大洪一勺接一勺的舀起药汤,杨南关一口接一口的喝下,无言。
两个少年都感到有些尴尬,因此,将最后一口药汤喂给杨南关喝下,顾大洪便起身离去了,很快房中又只剩下杨南关一人与满屋的药香味。
木雕不太方便随身携带,出门前杨南关就将它留在了床头,用席子盖住。
此时,杨南关伸出手在床头摸索了一下,将其拿了过来,举在眼前端详着,有些无聊的把弄了起来。
自老头去世,自己出谷,杨南关感觉遇到的怪事实在是有些繁多,一切都发生的措手不及又有些莫名其妙,杨南关只觉得什么都让自己给撞上了,所幸最后都化险为夷了,不然早怕是已经见到老头子了。
心念一转,杨南关开始回想起了那两拳。重新合上眼,朦胧的身影还是没有再出现,这让杨南关松了口气。
两拳的神韵杨南关已经记得七七八八了,他能感觉的出这两拳很强,只要能打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