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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进宫陪皇帝下棋,宫里这地方,碰个把熟人神马的委实再正常不过,好歹丞相大人在这里行走有二三十年呢。
“相父!”曾经的孟小五,如今的皇四子,看到自己曾经的爹爹时情绪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话说,自打那日金銮殿上被还给皇家正名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爹他老人家。
不得不说,相比较父皇与母后,爹的精神面貌实在是太让人羡慕嫉妒恨了——小五立时便理解了父皇这些年那一颗饱受丞相摧残的龙心。
“臣参见冀王。”
“相父快快免礼。”已被封为冀王的孟小五赶紧去扶,虽则爹不必行跪拜之礼,但就是作个揖他觉得也是会折自己寿的。
“多谢王爷。”
“相父怎么会进宫?”
“臣奉召进宫。”
“父皇找您吗?”
“是。”
“那您现在还是不要过去了,这会儿几位尚书正向父皇禀告江南旱灾的事呢。”
“臣到外面候着就好。”
“相父——”冀王抓着养父的袖子不撒手。
“冀王可是有事?”这小五完全就是个*青年的典型,估计那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小孩子撒娇的比重更大。
冀王把身边随侍的人给统统撵到一边去,不许他们偷听,这才红着脸期期艾艾地跟养父说:“母后说要给我准备选妃,父皇也答应了。”
“臣恭喜王爷。”丞相大人很官面的说。
“爹啊——”
“冀王。”孟明远提醒他。
“相父,”冀王脸色略苦逼地道,“可母后给我选的那些我都不中意。”一个一个做得跟什么似的,还不如相府里整天一恼起来就拎鸡毛掸子追得某小厮满院子乱窜的胖丫头呢。
“那便让娘娘再帮王爷挑些,总会有合意的。”天下这么大呢,不要紧,你慢慢挑。
“相父,您能不能趁着待会儿见父皇的机会帮我说说?”
“什么?”
爹啊,您能不装了吗?我知道我母后蠢,得罪您了,可我是您一手养大的,这才认祖归宗仨月,我能跟皇家有什么感情啊,咱爷俩才是真感情,对不对?
冀王的一张小脸被憋红了,哼哧了半天,才说出来,“帮我提提凉州杨大人的嫡次女……”您别说不知道,我就不信二丫那货没跟您私下打我小报告。
“武将之女性情都较剽悍。”那是杨兴关养出的一只小母虎,你这审美还真是比较有个性。听二丫说,在凉州之时你没少被她收拾,这怎么反倒给收拾出感情来了,小五,你竟然是个抖M的体质吗?
“这个不妨事了。”
“冀王,边关长大的女孩子都很爽利,王府这种地方太沉闷了。”丞相大人忍不住教育自己养大的这个熊孩子。
冀王的眼神透出一股坚毅来,“我会对她好的,只对她一个人好。”
孟明远低头笑了一声,尔后抬头看着他道:“好,臣试试。”
“多谢相父。”小五开心了,红着脸掉头就跑了。
留下丞相大人站在原地摇头失笑,也不知道小五这样纯善的性子能保持多久啊。
皇家自古便是一个大染缸,经常就把人给染得面目全非难以辨认。
在丞相大人内心感慨的时候,那边一个小宦官急匆匆朝他跑来。
“皇上请相爷赶紧过去。”小宦官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可见跑得很着急。
“知道了。”
“相爷,请。”
孟明远便在小宦官的引领下往御书房而去。
哟,开华帝这货终于不再动不动就往勤政殿偏殿的东阁间去了啊,丞相大人觉得甚难得。
才走到御书房外面就听到里面开华帝的咆哮声,充分证明皇帝身体还是很健康的。
“江南乃国库米仓重地,怎么会发生如此重大的旱灾却两年隐而不报?你们这是把朕当成傻子吗?”
孟明远觉得这个时候进去有被炮灰的嫌疑,脚下便刻意放缓了些。
引路的小宦官头上的汗这个流啊,可是他又不敢催相国,其实从内心来说,小宦官也是不想进去被喷的,但是他不敢不进。
“孟明远呢,他怎么还没来?”御书房里的皇帝在点名了。
“臣,孟明远觐见。”
“给朕滚进来。”
这是气得不行了啊?
孟明远依旧显得很气定神闲,低头走了进去。
一进去,迎面几份奏章就砸了过来。
孟明远微微侧身避过,然后向那个起火点躬身施礼,“臣孟明远见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来跟朕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孟明远接过小宦官捡起递来的奏章,随意地翻了翻,道:“臣当年离京巡视之前这些事便已经全部由东宫负责了。”别随便讹人啊,不关哥事儿。
“太子——”
被点名的太子硬着头皮应声,“此系儿臣用人不当……”相父,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是用人不当吗?”开华帝怒不可遏,“你这是任人惟亲。”
太子不敢言,这失察的官员乃是后族一脉,父皇这话虽重,但也不能说错。
“查,给朕一查到底,朕倒要看看这天下究竟是姓卫还是姓董。”
此话一出,御书房内顿时跪了一片。
孟明远一见,觉得鹤立鸡群不大好,于是也跟着跪了。
“朕知道你们都不敢动,因为这里有皇后的家人,安之,你给朕去查,狠狠查。”
跪着的官员内心震动,相爷当初被皇后逼得辞官以抗,您现在让他去查皇后一族,这个……略凶残了啊!
“陛下,恕臣直言。”
“说。”
“臣去不好,恐落挟怨报复之嫌。”
“那你给朕找个人去,他们朕信不过。”
“让肃郡王去吧,王爷怎么也是皇室亲王,最能代表皇上。”
“内侍官,去传旨。”
接到圣旨的肃郡王知道前因后果后,在心里把丞相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就知道,丞相那货一直对他们家怀恨在心,他一个儿子都废成了不理世事的酒鬼,他还不肯放过他这个土都埋半截的亲王。要不是看在嫡孙被他教得不错的份上,非得捋袖子跟他打不一架不可。
太可恨了!
江南的事孟丞相真的一点儿不知道吗?
鬼!
他当年为毛躲出京去搞巡视?
说白了就是为了把自己摘干净,皇家的事外臣不便插手太多,还是由他们自己去搅和才对。
后来,皇后行事越来越有失偏颇,孟明远就连提醒都懒得提醒太子了,反正纸总是包不住火的,等大火冲天而起时,放火的那个人反正是跑不了的。
不急!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立即还以颜色也是可以的。
不过,对方毕竟是一朝国母,就算要报复那也是要不露声色地进行的,如今的时机刚刚好。
孟明远自觉自己甚至不能算落井下石,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太子之位不能动,后位不能动,但谁说后族就不能动了?
架空了你那个皇后的身后势力,你就想蹦达不起来了,这是釜底抽薪,是根本解决之道。
没了牙的老虎有什么好怕的?
自古以来傀儡皇帝多了,名存实亡的皇后更多,不足为奇。
肃郡王奉旨出京之日,孟家父子在“听风阁”的书房对奕了一局。
孟叔翰以三子之差输给了父亲,笑道:“儿子还是不如父亲。”
“毕竟年轻,急不来的。”
孟叔翰一边拾捡棋盘上的玉石棋子,一边低声笑道:“爹,您这一局棋下得高啊。”
“哦,有吗?”孟明远脸上神色不动,问得轻淡。
孟叔翰也不多说,只是低头捡子,他本来还想暗地里做些手脚呢,结果江南的事一爆出来,他前后一串连,登时就对父亲佩服得五体投地。
高竿!
先卸权,再巡视,再辞官,最后举荐个皇亲国戚去查办后族,步步缜密,处处不落痕迹,最终将皇后一脉妥妥地收进了陷阱里。
为了妹妹,爹早就设计好了一大盘对付中宫皇后的棋,爹不会允许妹妹嫁入宫中之后头上压着一座山,至少也要掏空了这座山,空留个架子哄人就行了。
如今,虽则妹妹已无进宫之虞,但架空中宫,也算是报了当日之仇。
孟三公子觉得很受教育!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啊……
不久之后,江南之事在朝中全面引爆,后族一党一时成为众矢之的。
俗话有云:由来锦上添花众,雪中送炭有几人?
就算董家有一个中宫嫡位的皇后娘娘在,就算太子东宫之位稳如泰山,但是皇帝态度强硬地要查后族,谁敢与皇帝唱反调?
更何况证据那么充足,让人想帮忙遮掩都有心无力。
这个时候有不少人同情皇后,如果丞相还在朝,那么这样的事必定是不会让它发生,或者说不至少弄成今天这样无可收拾的局面。
可惜,丞相在皇后娘娘自己的搅和下,愤而辞朝回家养老去了,如今便是想让人收拾善后,也没有那样一个人了。
卢尚书溜达到相府的时候,丞相大人正在相府后园泛舟游湖。
“相爷,老夫是实在佩服你呀。”如今外面翻天覆地的闹腾,您真就是稳坐钓鱼台啊,这小湖泛得,真悠闲!
“你我都是致仕之人,何苦还要关心那些烦心朝事?”
“相爷说得对,你我如今就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来,喝杯莲心茶,去火降暑。”
“好茶。”
“自然是好。”
“相爷如今闲在家中,就真不打算再做点什么了?”
孟明远笑了,“老卢啊,本相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丝绸之路上的油水不少,咱们去插一手如何?”
“可以啊。”
“此话当真?”卢老尚书的眼都亮了。
“自然当真。”
卢老尚书马上笑得眼都眯成了缝。
孟明远也在笑。
是呀,不在相位,许多事便没有那么些顾忌了,该光明正大挣自己家的银子去了。好歹也要留点东西给后代嚼用,也算是他尽了一份为人长辈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