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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95年生，属猪，工龄5年，是上海电信一家全资子公司的水货网工。马上要过26岁生日的他，现在也能被一群刚毕业的小菜鸟叫一声老沈了。虽然户口本上籍贯那栏包括他还没出世小孩都还会是苏，他这一家却是土生土长的魔都土著，是第五代移民。生平最纠结的事情大概就是知道老家里有本族谱但从没见过，也不知道老家在哪。小时候听叔公说，他们家是那命大没死绝的绍兴沈家偏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祖上最传奇的事情，大概就是他们这家来魔都的理由，竟然是身为地主家大小姐的祖奶奶和来自己家做的学徒祖祖爷爷跑到魔都南市来开枝散叶……俗称，私奔。听到这事的时候，老沈只能满脑袋黑线的说一句:"祖宗，算你狠。"
现在是早上大概6点多，老沈正坐在高铁上打瞌睡。这次是部门接了个集团项目的分包，要在北京酒仙桥租几个柜子搭个小集群，因为规模真不大所以就他一个人去。原本昨天下午就该坐上北上的车，现在应该已经在宾馆住下，等着第二天先到的老铁们准备接风酒。谁知道部门的总务那边竟然忘了订票，人到了火车站事到临头才发现，只能自己火急火燎的订了这个末班的绿皮'号称动车'还是个二等座，等回来再报销。
好不容易快到沧州了，前后要坐差不多12个小时的动车还不是卧铺人都快散架了，上次出来放风抽烟还是在南京，差不多凌晨的时候。看看时刻表，这车会在沧州停2分钟，赶一赶也够抽一根再去餐车买个面包和咖啡垫饥。
"早知道还不如自己掏钱买机票。"
有些懊恼想着又不差这几百非要遭这个罪，到了之后先睡个一整天，晚上还要陪着那群和一帮地头蛇恶战酒桌，活反正后天才干。
正在出神的时候，突然，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被一股莫大的力量推着往前冲，一股强大的惯性把他的头死死地压在前面空座的椅背上，屁股已经离开了椅子，双腿直接跪在了地上。这股明显是列车制动造成的惯性来的太猛，怎么也不像是快到站的正常减速，最好的证明就是走道上一个乘务员刚刚从自己身边惨叫着摔出去。
老沈的第一反应就是:
出事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毕竟干网工这行的上要会修屋顶，下要能通下水道。见过的破事多了倒也没太在意，第一反应总是自己先不能受伤，于是勉强护住头和脖子，膝盖和双腿用力抵住地面。列车的整个制动时间维持了差不多1分钟，老沈拼尽全力用两个手肘死死撑着前排椅背才让自己不至于滚到前面的椅子底下。好不容易车子终于停了下来，勉强着站起身，在这个乘客不多的车厢里，有好几个人都以各种奇奇怪怪的姿势四仰八叉的钻在椅子底下或者趴在地上，嘴上骂骂咧咧的吱哇乱叫。
这里先解释一下，魔都到北京的两列过夜列车在这年头是出了名的糟:列车本身是被涂成绿色的动集，再加上行程时间太长，虽然冠了个D字头，但一直被各路乘客戏称为Z字头专列换个皮的"号称动车"或者叫"绿皮动"，行驶时速也才160km/h。对于现在已经习惯了高铁长途的人来说，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是不会坐这辆车的，尤其是二等座，宁可在火车站里睡一晚等第二天的列车。
这个情况就导致这辆车二等座的空座率异常的高，除了春运的时候基本都坐不满一半。
艰难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扶着椅背走到车门旁边。刚才摔出去的乘务员已经昏了过去，船形帽丢了，整个头发都披散开，额角上渗出的血应该是撞到了哪个座位把手，好在伤口不深。
按照急救常识，这时候不能随便乱动，把人放平之后把自己脖子上的脖枕解下给她垫上，解开她的领巾把头包了下就这么放在原地。按了下车厢的紧急通话但没有回复，看来只能自己去找人。
路过火车的连接处顺便检查了下行李架，自己的行礼因为放的深，没有摔下架子。箱子里倒没什么别的，就是从总务那顺便人肉捎过去给售前老铁们当弹药的5瓶茅台和几条中华，还有自己常抽的两条双喜。自己的吃饭家伙，也就是笔记本都是随身放的，但箱子里的这些加一起可是好几万的部门小金库，不得不时刻留心一下。
硬座车厢是在中间的位置，再往前走的软卧里，乘客的情况也都差不多，甚至因为大部分乘客处于睡眠状态导致状况更加糟糕，有不少睡在上铺的人直接摔下了床，到处都是一片混乱。车门因为紧急制动还是闭锁状态，也没人愿意冒着被时速260公里火车撞的风险手动摇开车门下车求援，因此老沈也只能一路穿过车厢往前走。没过多久，车内广播响了:"尊敬的乘客们，因线路运行故障本车采取紧急制动，请各位乘客待在座位上不要移动，我们还在核实情况。有困难的乘客请互相帮助，车组乘员马上就会前来救助……"
总之就是，先待着，等救援，别乱跑。
能动的男男女女们把受伤的人集中到了前排软卧上，期间不免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闹事的自然被乘警收拾在了硬座车厢。
大约过了4个小时，一群穿着好似工地迷彩服的人爬上了路基，只有带头的那个人好好的穿着一身武警作训服领口是一条杠，其他人看着装都知道是临时赶鸭子上架。领头的爬上了车头和车长说了半天话，然后协同乘务员安排所有人带着行礼下车。受伤的人被简易担架抬上了救护车或者干脆是五菱，其他人则坐上了停在路边的大巴被安排进了附近一个县城的招待所。
虽然很多人还是牢骚满腹，甚至破口大骂，但是随着两个要动手的人果断被按倒在地上拷上手铐后，剩下的人都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整个过程老沈一言不发，道理很简单，他发现电话完全打不通，微信和qq也登不上，可以说和外接的联络完全中断了。
老沈心理冒出了第二个念头:
出大事了。
早在来这的路上，老沈就向这群看起来像农民工多过像县武装部的民兵中，唯一打扮的像个当兵的付姓干事打听清楚了。这地方名字叫新桥，算是河北靠近沧州辖下的一个县，由于和外界的联系全断了，现在县里都乱成一锅粥了。之所以会来接他们，还是车长用应急无线电都联系不上沧州局，只能用紧急频段不听呼叫，好不容易联系上了同样是无头苍蝇到处呼叫的县里武装部，这才知道有量卧铺被困在了他们这。
在招待所待了整整五天，期间很多人在闹腾想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老沈却出了奇的淡定，除了去餐厅吃喝，就是在房间里睡觉。原因无他，县里已经限电了，他的那台高配游戏本只要开机就撑不过4个小时，他啥都干不了。至于手机？之前看着满格信号却连百度都打不开，这种事在熟知三大运营商事故等级划分和应急预案的他看来根本就不可能发生。但确实发生了，而且已经24小时了还没恢复通讯，只能是碰上了绝对不可抗力。
这时候急也没有用，安心待着，不添乱就是帮大忙了。
当然，这期间老沈也不是真的啥事没干。来这第一天一大早，他就跑到附近小卖部把身上为数不多的1000现金都拿了出来，买的东西主要是烟草和江小白、二锅头之类的小瓶廉价白酒，加上一盒80条的速溶咖啡，还有一套五金工具。
在明知出大事甚至遭遇天灾的情况下去买方便食品和饮用水反而是很不明智的。原因很简单，一来这种东西体积大携带不方便，自己一个外乡人根本没法藏；二来只要只要行政职能梯子还没崩溃，这类物资一般会被统一征收或者计划调配，而且一路上的风景加上招待所一直维持北方平均水平的饭菜量来看，这里是个典型的河北产粮县，粮食和饮用水并不会很快短缺。这时候不如去囤积一些烟草和高度酒之类，体积小携带又方便的"硬通货"反而不会太引起注意。
毕竟全国可是有3.5亿烟民，一顿不抽憋得慌，这事只有同为烟民才懂。
如果这事很快过去了，这些烟草白酒自己消灭或者送个人情都好。否则这些东西虽然不会列入必需品的管制，但至少短时间会成为稀缺货，而且很容易出手，用处又多。
至于五金工具套装则是用来防身的。一套完整的五金工具里除了标号齐全换头螺丝刀，还有一些通用标号的扳手、手锤、手工锯和美工刀，重点是非管制还价格便宜。毕竟不是专业混社会的社会人，这些东西也不是专业锤人的，但带着防身还是可以的，而且有个万一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处。
除此之外，老沈有些庆幸这次好在是出5天以上的长差，平时2-3天的短差他一般也就带两套换洗衣服和一把剃须刀，背个背包就走了。这次的行李箱里，除了6条中华和5瓶茅台飞天外，常用的电动剃须刀、牙刷牙膏毛巾和换洗衣服以及进机房用的厚外套，还有出去玩用的冲锋衣防晒衣都带齐了。其他还有感冒药和一些创可贴之类的零碎，箱子里还挺空的，现买的东西基本都能塞进去。就是现在电梯没电停用，走楼梯搬上搬下有点沉。
然后常用的双肩电脑包里是他的吃饭家伙:一套寻线仪，一个光功率仪，两个2T的移动硬盘，一个充电宝和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还有备用的手机。
做好准备静观其变，果不其然，第五天晚上县政府派了人过来，但不是官员，而是两个穿着老沈很熟悉的工装，胸前灰底的无纺布上印着蓝色的中国电信四个字还有牛角标的人——虽然他从没穿过这身，毕竟不是网运部或者NOC的人。
"县局的？"
习惯性的凑上去发了支烟，对方有些奇怪又带着不耐烦的打量了他一下。
"没事，我是上海浦东局的，正好出差路过。"
拿出自己的工作证，有点泛黄的卡套上印着自己嗯名字和工号，同时细看这几个工友兼异地同事，看样子已经几天没合眼了。
"看你们忙成这样，要帮忙不？"
两个人互相对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年长的问了句:"会爬梯子不？"
"网运部的。"
"行，来帮忙。"
基本上他们的活就是尽可能的回收宾馆里的交换机和路由器，以及线缆，尤其是光模块、光电转换器和交换机。
"具体什么事还不能说，总之这些应该是几十年内用一个少一个了。"
拆家总比装修快，三人凭着一张县里敲着红章的通知，前后只花了2小时，宾馆里的交换机、数字语音网关、无线猫和光猫都被收走，装天花板上的蘑菇头就先不管了，毕竟还要跑好几家。
等跑完一条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和这两位也算混熟。两人都是当地电信的运维外包，年纪大的叫刘长水，另一个算是他徒弟叫张天舒，平日里两人除了运营商的活计，也兼职做些弱电的活。
"我这是听局里说的，貌似咱们整个县城好像都穿越了。具体跑哪了不知道，但是上头这次是要求尽快收缴所有非必要单位的网络设备，统一封存。毕竟县里虽然能产六类线和光纤法兰，但像电子产品就抓瞎了，真的是坏一件少一件，这才这么着急。"
因为是三个人，比其他组多了个熟练工劳力所以也最早干完，现在不大的办公室里就这三人在恰烟。
"老沈，你说你还真算是倒霉的。怎么就赶上趟了呢……"
总之后面的话，老沈压根就没听进去，其他工人回来的时候也就被老刘拖着介绍了一下，再就是迷迷糊糊的发了圈烟，然后打了个招呼就先走了。
"穿越？啥情况？那我老婆和爸妈呢？"
老沈预想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情况，甚至是发生三战他都想到了，唯独这么不科学的事他实在是算不到。脑袋里嗡嗡嗡的，就好像有几百只苍蝇又赶不走，思绪已经乱成一坨麻花了。
县电信公司离招待所就两条街，但老沈没想回去就在路上晃，果不其然的被巡逻的联防队盘问了一下，但没问出个所以然。好在有个联防队员正巧是送他们来的民兵之一，把他送回了招待所，还嘱咐了一下前台盯着他点，好像情绪不是很稳定。
"吆西夸嘞……"
憋了半天，他嘴里也就吐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