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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从忙碌中接电话,知道是我打,他会是什么反映呢?
收紧心猛地突突突跳起来,将手机握得死紧,“是我。”她说。
那边陷入短暂沉默,一喜心紧张到停顿了似。他是不是对我……真是有点期待?
那晚,当她说“以后不再缠你”时,他说了句:很遗憾。
一喜无法诠释那句“遗憾”——是遗憾她没给他足够时间爱上她,还是遗憾她没足够勇气爱他?当时他脸隐楼梯拐角阴影中,表情那叫个莫测高深,令她忍不住揣摩。心,同样被那句拴住了似,翻来覆去纠结上一个逻辑——人啊,有遗憾就会有期待!
他说过遗憾,他会不会期待?
有了猜度,人就特敏感。他沉默,而且反常——想着,丫头小心肝难免就细细骚动。
“不好意思,想了一会儿还是记不起,你是?”
下意识地,一喜急促地咬了下手指,垂目,呵呵笑开。“还记得有个女孩用口红您家镜子上画过鬼吗。”
“不对吧?我只记得有个傻妞儿用唇上经血描过佛。”他语气不冷不热,乍听还煞有介事。
听筒传来轻微“嚓”声,佛半垂目,燃了根烟。他这吸进去是毒,吐出何尝不是毒,且是淬炼过恶毒。
一喜被堵得接不上话,也是心里搁着事,就干脆地问:“我有急事找蔡先生,您方便把他号给我吗?”
这丫头,真客气上了。
一喜跟平原要老蔡电话,平原问她什么事。一喜心里急呀,也就直接了当告知小蔡同学欲跳楼事实。
平原一听,这还了得,“你等等,我给老蔡打电话。”
嘟嘟嘟……那头慌张地挂断了。一喜傻愣愣地对着手机,搁这儿等着。
却见平原靠上椅子,把腿往桌上一搁,舒适地拿着电话,闲闲地笑:“据说你家小子学校搞翻天了。你那小子,行,真行。”
“别告诉我,那小兔崽子强上了小女生,这可不怎么鲜。”
平原呵呵笑,心情好像很不错,“据小妞说,你家小子要跳楼了。”
这头老蔡手捏着文物刊物,外叠一本□杂志,图片中陶土“双嘴子母壶”壶嘴,与男人们以瑜伽后仰弯背姿势时老二翘立弧度十分吻合,一对比还挺有趣。这下猛一听儿子要自杀,蹭地站直了身子,摸着下巴来回踱步。“我靠,这小崽子怎么越来越可爱,如果他不是——好了,不说他了,让他闹去。你给我电话不会就为这个吧,有话放,老子搞研究呢。”
平原把腿放下,伸臂,将烟灰磕到烟灰缸里,“下午好好放松放松。小妞要去找你,你就看着——办了她。”
“办,肯定是给你办,问题是办时候你来不?”不等平原开口,他又继续,“你如果来,我就多花点心思陪她玩玩,你如果不来,我就单刀直入,了事。”
平原抽了口烟,沉吟了片刻,“下午有事。长青搭了条线,对方水很深,我得亲自去摸底。晚上吧,晚上我过去。”他笑了笑,“别说,十来天没见,真想我家憨妞了。”
“你呀你,畜牲,真是个畜牲!”老蔡笑骂。
“得,我畜牲,你牲畜,要不怎么做兄弟。”调侃完了,挂断电话,又拨通一喜手机。这丫头等得跟下蛋母鸡似,那叫个坐立难安。手机响了一声,她就接了。
“丫头,有点麻烦,联系不上老蔡,我又给其他几个朋友打电话打听,也没打听到,这样,我把他地址给你,你去找他。”
一喜霍然想起少年说“摸土瓦片”,她急哭了,“你要我去工地找他?乱哄哄怎么找?”
平原愣了一瞬,眼里浓浓笑意,却成功按捺住了。他清了清嗓子:“好找啊,他是那里头头,你一问,别人都知道他哪儿。”
平原给她说了个地址,一喜记下,一看果然是工地。那是轰动全市后现代城扩建工程区,那一大片大部分拆除动土。那里离一喜这儿不远,她都没时间跟妈妈解释清楚,赶紧打了车。好,下午不堵车,倒也顺利到达了。
按着地址对号,意外地现有一片区域没拆,而她手里地址对应是一座四合院,古老而忧愁地立尘土弥漫工地圈中。她没心情研究这栋祖宗级别建筑,冲进大门口,看门老头从后面喊:“哎哎,小姑娘你站住,你得登记啊。”她管你!蹬蹬闯进大厅,扑哧扑哧喘着气,问接待小姐,“蔡先生吗?”
接待小姐不冷不热地指给她,“喏,这门进去,走廊右头是修复室,去那儿找吧。”
一喜一边哈腰感谢,一边跑开。来到修复室门口,她习惯性地敲了下门,然,没等人同意她就冲进去了,实是急呀!
“请问蔡先生吗?”
“找我?有事吗?”一个戴鸭舌帽年轻人抬起头,手执着个放大镜。
“不对,有比你老点蔡先生吗?”这人看起来不过27、8岁。
“哦,你找老蔡啊?找他有事?他正忙呢。”
“有事,有急事,麻烦你带我去见他!”
“好好,你这儿等着,我去叫他。”年轻人步走出去了。
真是个好心人,一喜感激同时,绞着手焦虑地等待。疾跑气还未喘过来,眼睛,这才有空瞥到室内操作台,她本能地心口一跳,无法移开视线了——骸骨脖子,长长脖子,套着好几层锈迹斑斑铜圈。
好奇使然,手就慢慢慢慢探过去,摸索那些圈子,一、二、三……十七、十八“八”字没数出来,突然门传来嘈杂脚步声。她一慌,收手时,手指却勾着那些圈圈,门被推开了,她眼看向门口,手上下意识地一使劲,抽回来了。
“蔡——先生?”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口男人。
这就是那老流氓?
“小姑娘,找我有事?”门口男人从毛坎肩V领口上拿下眼镜戴上,伸个脖子,眯个眼看她。
一喜从愕然中恢复,拨起小蔡老师电话,边跑到男人跟前,“您儿子要跳楼,,您跟老师说说,说说!”
“什么?我儿子要跳楼?咯——”男人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软下去,他旁边年轻人眼疾手扶住了。
一喜吓了一跳,赶紧和年轻人搀扶男人,把他送到修复室后面小休息室床上。
“这可怎么办?”一喜带着哭腔。
“咱先让老蔡缓缓,这样吧,你先把电话给我,我替老蔡了解下情况。”
没办法,一喜把手机给了他。他面色沉重地接过手机,跟那头老师交流了一通。这人说话慢条斯理,一喜旁边急死了,可人家还不紧不慢地交流着。只听他对老师建议:“要不这样,你让那教导主任给老蔡儿子磕几头,喊几嗓子爷爷——哎,老师你误会了,这事儿跟我没什么关系,我玩你们干什么?”
他又道:“只是老蔡这会儿晕过去了,没法跟你们交流。而我对小蔡也有所了解,那孩子随他爸,心善!一旦有人装孙子,那孩子肯定受不得——我这纯粹个人建议,采不采是你们事。反正人命关天,蔡家背景又那么深……”
这些话,不知哪句刺激到了学校和老师们神经,他们竟肯照做,且立竿见影,小蔡主动被解救。从此,学校供着,趾高气扬教导主任躲着,同学们视其为“反抗英雄”捧着,小蔡兔就此成了个迷人小传奇。
当下,老蔡得知儿子有惊无险后,对他们讲了声谢谢神情低落地出去了。
目送他难掩老态背影,一喜心很复杂。可耻老流氓都关心孩子呢,如果爸爸还话……叹了口气,转过身对年轻人说:“谢谢啦,我也该走了。”
那人可有可无地“嗯”了声,算应过招呼。一喜再次点了点头,转身到了门口。手刚碰门把,身后传来那人低低疑惑声,“怎么回事?”
她本能地回头看是怎么了,只见那人盯着那具骸骨脖子。一喜还没来及想多,年轻男人视线移到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怀疑,“是你搞歪吧?”
想起刚才自己收手时粗鲁,一喜大概认定自己闯祸了。
“没什么大事吧?”带着渺茫期望小心翼翼地问。
“啊哈?竟然问这么蠢问题,看我拧断你脖子,你还会不会这么问!”男人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从厚黑镜框里瞪着她,捋起袖子好像真要冲过来掐她脖子似,一喜吓得踉跄后退一步。
“这是我花了大半月修复脖子,刚接好就被你弄坏了,再也不能修复如初了,这就算毁了,你知道吗!”对方烦躁地拿掉帽子,是个五官看起来很有味道年轻人。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只式样简单白金戒指,透过窗户射过来一缕午后阳光反射出刺眼光,一喜闭眼,脸往侧里闪了下。
“你说怎么办吧。”她机械地重复了一遍他话,眼水水。她气自己,为什么总惹麻烦。
“能怎么办,赔!”
“赔多少?”
“把能卖都卖掉,包括你自己,不过……”男人重戴上帽子。
“不过什么?”一喜真是心乱如麻,脸白如洗了。
“不过,如果你愿意把自己卖给我,我就可以帮你修复好。怎么样,考虑考虑?”说着,男人脸就变成调侃式笑容可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