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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的“人生总有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吴明拿出手机,又拨了一次金小田的电话,好不容易有了拨号音,随着车子转过一个山头又没了。
就在阖家团聚的新春佳节里,吴明和邓思敏吃过简单的年夜饭,每人刷着自己的手机,顺便看传统的春节联欢晚会时,吴明扫到一句话:人的一生都应该经历两件事,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一场奋不顾身的恋爱。
这种类似心灵鸡汤的话,托兴旺的微博和微信,吴明时不时会看到别人的转发,但他向来看过即忘。不过存在都有道理,在特定的时刻它的出现点燃了吴明心头的一点微火,过了年他三十一岁了。
人生三十而立,吴明作为孤儿,有金大伯的扶助,有黄大状的照顾,很少会感慨路途艰辛。对他来说,父母早逝是已经过去的事实,虽然给他带来了不幸,但也把他从责任中解脱出来,他一个人自由自在,吃饱了全家不饿并不是坏事。
大部分时候吴明的想法都很简单,不对的事情想办法去纠正,没实力的时候增加实力,现在做不到的事情以后再做,以后还做不到的话就别想了。所以尽管从外表看来他是一名很有思想的英俊男子,实质却实事求是,没有半点伤春悲伤的文艺细胞。
可是,就在这一次大年夜,这两句话莫名地打动了吴明的心。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一场奋不顾身的恋爱,三岁看老,他喜欢简单纯净的女性,但他更着紧其他事,比如学业和工作。他可以为工作的事几天几夜不睡,却不会为女性辗转反侧不能入眠。随着年纪增长,可以料想的是将来他只会更稳重、更不容易沉浸在恋爱中。
比较起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更容易,他没有牵挂,随时能出发。
去哪儿?
吴明没有头绪。就在这时,邓思敏欢呼一声,把手机递到他眼前,“真漂亮。”是她现在的新同事,春节回家过年了,“她说她家在山里,打开家门,门外就是一座座大山。她邀请我明年春节去她家玩。”
地点有了,吴明和邓思敏出发了,带上了钱,还有家里现成的零食。小车上高速后在第一个服务区加足了油,按照GPS的指引驶向远方。
当晚第一站是一个大城市,他们入住的饭店是用GPS查到的。凌晨时分,联欢晚会欢歌一片时,吴明刚洗过澡吹干头发,他睡下的时候因为疲乏什么都没想,要年初一的早上醒来,时,他才意识到还真的说走就走了一次。
第二天傍晚他们到了距离目的地最近的县城,邓思敏的同事建议他们停好车,改坐中巴车完成旅程,“都是盘山公路,又有冰,你们外头来的人不熟路,太危险。不如坐中巴省心,睡一觉就到了。”
安全第一,吴明自己不怕,但不敢带着邓思敏冒险,虽然她说她也是走南闯北过来的。谁知坐上中巴,他才知道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的滋味,司机边开车还忙着跟人聊天,一会油门一会刹车,有几次都到了路边,再过二十公分是悬崖。
车里更是什么味道都有,烟味,蒜味,闷重得像裹在人身上。吴明把车窗开了条小缝,立马有个胖大姐给关上了,还嘀咕了他几句,“太冷了,冻感冒了找谁付药钱。”一车东倒西歪的都是风雪夜归人,外头打工的昨天没来得及赶回家,今天才在迟归的路上,车里除了人就是大大小小的红白蓝条纹包裹。
见吴明总打不通电话,邓思敏不由自责,“都是我不好。”她意想天开在春节出门,害得吴明误了公事。
“你又来了。”吴明被挤得失去了平时淡定的冷笑,没好气地让她打住,“别老往自己身上扯责任。你肩膀没那么宽,扛不了那么多事。”
邓思敏讪讪地闭嘴,那个胖大姐见义勇为地出来,“你这人不能好好说话,她多漂亮一小姑娘,说话声音也好听。”
吴明看了她一眼,也闭上了嘴。
路不好走,时间表说是傍晚五点半到,结果快半夜了都还在山间绕圈,车上一片鼾声,只有吴明睡不着。他又试了试信号,还是不行。
“出什么事了?”邓思敏声音很小,吴明仔细听才听清楚她说的话。他也小声回答,“黎正的父亲被关起来协助调查。”
“啊?!”邓思敏吃惊地说,“那我们往回赶吧?”
“不是公安那边,我帮不上忙。”吴明早想通了,这事他也没办法,人出来的时候差不多都尘埃落定了。“刚才我说话态度不好,你别见怪。”
“没事。”过了会邓思敏笑笑道,“你跟金律师说话时才态度不好。”
这是委婉的指责,不过说的是,吴明也知道自己对金小田有点过了。他勉强找了个理由,“她啊,不压着她没准长成什么样,大小姐一个。”
“她是好人,和黎主任一样是好人。”邓思敏很坚定。
说话跟刀子似的扎人的好人,吴明无声笑了下,不过小金还真是好人,“以后不说她了。”小金快结婚了,他总觉得有点怪怪的,生活有了大改变,连妹妹都找到合适的人要嫁了,他做大哥的好像被催着赶着老了。
他收起手机,有小金在,黎家需要的她都有。她还有他比不上的优势,她是金大鑫的女儿。
金大鑫替黎家打听到的消息,跟他们自己猜测的一样,不是现在的事,可也麻烦,上头盯着紧,不容人求情。“老金你对朋友的心我们知道,可这事不行,插不进手。不过不会有大事,早晚人总会放出来的,早说清楚了放得更早。”
针对的人是别人,这些商人只是被拎出来走过场的。
“没说具体关在哪,估计是哪的招待所,只说生活不成问题,就是人还不能出来。”金大鑫说给女儿听,好让她转告给张桂真知道。
张桂真感谢准亲家的援手,但还是愁。黎归元人没事当然好,可外头有一摊事。她干惯粗活的,哪管得了办公室。过完春节有两个中层因为个人的家庭原因辞了职,其中一个办完辞职手续,转头去劳动局告了公司,说公司没帮他缴养老保险,要求用人单位支付经济赔偿。
人事主管向张桂真汇报了这件事,说凡是劳动仲裁,输的都是企业,所以公司肯定要赔一笔钱。张桂真问为什么没帮这人缴养老保险,人事主管说是因为这人自己不要,外地的,养老保险已经断了多年,就不想再接,宁可公司把企业部分补贴到他工资里。这事是黎总特批的,说技术人才难得,依他个人要求办,只恨当时没跟他签书面协议,现在口说无凭,被他反脸告了。
金小田被张桂真请到公司商量。
公司整个气氛不太好,金小田看在眼里。三两成群凑在一起说闲话,前台接电话的态度也随随便便,黎归元的秘书,现在帮张桂真做事,但经常不在座位上,任桌上电话响个不停也不见她出现。
金小田拿起电话,充下秘书,“你好。”
竟然是税局打来的,一是公司的个人所得税最好在每月10号前申报,这个月拖到了期限的最后一日,希望没有下次;二是有个统计表没申报,希望赶紧报上来。
金小田态度良好,一一应了。
对方开头气昂昂的,慢慢被她软化,说了几句公道话,“知道你们最近事多,但税务无小事,还是要重视,不能受外界影响。”
金小田又谢了对方的提醒,挂掉电话才见到张桂真站在办公室门口,显然整个过程都听到了。距离黎归元被“请”去也不是太久,张桂真却比从前瘦多了,眼枯唇燥,衣服也不合身,黑蒙蒙的气色不好。
“这帮人……”张桂真苦笑。公司除了黎归元兄弟外,还有两个小股东,出事后那两人闹着退股,张桂真搬出吴明,四个人坐下来唇枪舌剑了一天,她和吴明才勉强把他们压服下去。可下面的人看在眼里,都怀疑公司要垮,人心惶惶的。
不管其他的,金小田让张桂真先提醒财务,狠话放出来,再有下次要请人开路。
张桂真在内线电话里说了财务一顿,挂掉电话却有些气馁,“要是他们走了,也不知道从哪请人。”
怕什么,金小田手头还真有个人选,曾经委托过她打离婚官司的何群,自从十六岁的儿子翅膀长硬离开她后,开始为自己着想,想换一个收入跟付出更对应的工作。何群有会计师职称,早年做过工厂总账,虽然没做过房地产,但以她的基础不是大问题。从前她为了方便照顾家庭,一直缩在一家小公司,现在可以换环境了。
“总不可能一批人都走,总有人想留下来,趁机升到更高的位置,分而治之。”金小田像模像样地教张桂真,“给他们一个警告,他们不好好干,外头有人想来做。”
至于去劳动局申请仲裁的那个,金小田更是不在话下,“如果劳动者提出解除劳动合同,只有以《劳动合同法》第三十八的规定中的理由向用人单位提出解除劳动合同的,包括未依法为劳动者缴纳社会保险费,用人单位才需要向劳动者支付经济补偿金。”
“虽然公司没帮他缴社会养老保险,存在《劳动合同法》第三十八的规定的情形,但他提出解除劳动合同的理由是家庭事务,就不能向用人单位要求支付经济补偿金。要怪就怪他自己,辞职也不找好理由。”
早春二月,金小田长卷发扎了起来,穿着淡绿色的短大衣,漂亮里又带着英气勃勃。张桂真越看越喜欢,忍不住问她愿不愿意到公司来管事,“早晚要交给你们,趁这个机会接过手也好。”
金小田没想到准婆婆会纳达到其他方向去,顿时一愣,不做律师做管理?她做律师也不是做得特别好,反倒管理方面还不算困难。但是,为了做律师付出许多汗水,直到如今仍没做出成绩,她不舍得放弃。
“回去想一想,我不催你。”张桂真知道金小田的性格,决不是嫌公司现在的状态不好,而是放弃的决定很难下,“要是你来公司,先做副总,等老黎回来再升你做正职。放心,我能做他的主,绝对不让你受委屈。”
晚上金小田还在思索这个问题,继续做律师,或是……改行?
“在想什么?”丁维娜放下手里的毛线活,这次她在帮母亲打一件贴身的弹力羊绒衫,“大正最近在忙啥?我有阵子没见他了。”
“他在忙行里的事。”金小田不经意地答,“你说我不做律师可以做什么?”
“你做律师不是做得挺好的?”
“一般。”金小田抓起一个毛线团在脸上滚动,羊绒线又软又暖和,“你知道我,水平有限,脾气不小,光上次那个香港客户就投诉了我三次。”一次找到了黄主任,一次是马主任,还有一次是最早的,吴明。“我怕了他。他也明白他在迁怒,可谁教我拿他没办法。”
“回家种田。”丁维娜不假思索地说。金小田的动作慢了下来,渐渐停了,“对,我还可以回家种田。”
她本来想要种田,因为种种缘故做了律师,既然做了,还是该努力做好律师。
金小田抱住丁维娜,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下,“你说得对极了。”
丁维娜摇头笑道,“做女朋友的不去陪着男朋友,光顾自己想心事。你说大正最近心里是不是不好受?”
是啊,金小田又亲了维娜一下,“你说得是。”
这个小姐姐啊,变着法子提醒她呢,只是怎么打开黎正的心结呢?金小田陷入新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