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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扇庄本就是寥城数一数二,这一次把扇子卖成了贡品是为扇庄开拓了不少生意。画师们不能理解奇形怪状扇子吸引了一堆文人雅客,扇庄日日宾客临门,奇形怪状扇子倒是得了不少追捧。扇庄生意原本就做得不错,经此一役是门庭若市。古板老画师看得直摇头,却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举一反三,山海经画完了换上了本不知名志怪,寥寥几笔勾勒出或动人或猎奇故事,说是俗,却也雅。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平淡而真实。
数月如白驹过隙,飞地流逝。
商妍身体也仿佛是被平淡日子洗涤了一遍,嗜睡毛病发作得越来越少,到后来她已经能够坐扇庄阁楼上盯着街市保持一整天神志清醒……日子久了,一声严小姐也仿佛渐渐生了根。除了偶尔噩梦会回到那阴暗潮湿地方,她几乎就要真正地成为严佩了。也许再过上一年半载,五年十年,宫闱中盛宴终究会变成一个久远得不能再久远梦。
如果,她没有那一日黄昏见到城中那一则告示话。
那是一个非常平淡黄昏。寥城是个算不上繁华小城镇,城中一般日落之前就会休市,不过那一日她路过街市却发现人头汹涌,数不清人涌城门之前窃窃私语,对着城楼上一张公告指指点点。她好奇地穿过层层人群挤到了前面,却看完布告后呆呆愣了原地。
商徵……病重?
布告写得十分隐晦,只说皇帝偶然怪疾,宫廷御医皆束手无策,无奈只得广征民间良医而诊……可是什么样病才能让宫中御医束手无策?他真……病重到如此地步吗?还是又一场瓮中捉鳖之局?
商妍站原地踟蹰了片刻,终究还是僵着身子回了头,却不想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一抹藏青色身影。她匆匆抬头勾了一抹歉意笑,却看清那个人面容一瞬间脊背都僵直了——
他比她要高出许多,静静站熙攘人群中,仿佛所有人流都成了过湾水,整个世界声音都被抽空一样宁静。这世上,如果一个人容貌举止可以堪称修竹之姿,那个人只可能是君怀璧。这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儒将君相。
“微臣见过妍乐公主。”商妍怔神时候,君怀璧已经略略俯首,做了个请姿势。
她低头道:“我姓严。”
君怀璧似乎早有预料,他目光掠过人群落到远处布告上,轻声道:“公主是否仔细看过那告示?”
商妍沉默。
也许这尴尬沉默像是默认。他沉道:“陛下生死,公主当真薄幸至此毫不乎?”
薄幸。商妍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分量,想从他眼里找到半点探究或者别什么哪怕是愤怒,却终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除了极淡厌恶。
“微臣以为公主是个重情之人。”
商妍只回头看了一眼就埋下浑浊头,松开了捏成拳手,稍稍侧了侧身与他擦肩而过。后记忆中,君怀璧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除了疏离之外疑惑,她却不想再去深究。
眼前这个人她追逐了许多年,她曾经以为假如这狼狈一生假如还能穿透几缕阳光,她就会一直踩着他影子追逐。可是,生死一线之后,疲乏终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舍弃二字,原来并不如病来如山倒之势轰轰烈烈,而是无声无息如病去抽丝,身未怠,心却渐渐地苍老着。
也许这世上每一场美梦都有破碎一天,有多少期待,就有多少迷惘。
*
虽然君怀璧并没有跟随,商妍还是城中兜兜转转无数次,终于月夜半央时候回到了严府。严府上下早已灯火通明上下乱作一团,她一入府门便被管家揪了过去灌了实打实三碗汤药。
商妍理亏,抱着膝盖坐院落中发呆。苦涩中药入喉,也不知是因为药性还是思绪纷乱,久违晕眩感顿时涌了上来,明明夜风凉爽得很,却无端地烦躁。管家絮絮叨叨地交代着扇庄生意,低沉声音好似隔着一层棉花一样不真切。
“小姐,你可听?”
“啊?”
管家重重叹了口气,道:“如今陛下病重,他膝下无子,局势动荡,扇庄这一月来生意尚不足往年五成。若是陛下不幸……这天下,可要大乱了……”
商徵……商妍心上微颤,那日沾上血手烫得惊人。商徵病重,是因为醉卧红尘么?
他是一国之君,本就是醉卧红尘主人,就算晋闻胆大包天又怎么敢?这世上,不可能中醉卧红尘之毒就是他了。可是……
“小姐,小姐——”管家无奈声音忽然提亮,“小姐有心事?”
心事……么?商妍烦躁地抱着脑袋摇头,却不想对上管家一张担忧脸。犹豫片刻,她轻道:“管家,当今皇弟他是个好皇帝吗?”
“登帝十年风调雨顺,不失为贤君明主。”
“可是他杀了很多人。”她咬牙,“假如他是个不折手段,手下冤魂无数帝王,还是好皇帝?”
管家却笑了,他道:“帝登帝后,四海太平,国土不失半寸,苛捐少杂税减了三成,严政则民安。小姐还想如何?”
不想如何。商妍闭了眼睛,任由熟悉冰凉渐渐地笼盖。其实早白天城门前她就已经看清了,那张告示周围每个人都是一脸沉重,女人合着手祈祷帝王平安,书生围作一团叹息帝王多虑而体弱,医者三三两两交换猜想……每个人都不想要商徵死。因为商徵是个明君。
没有人知道他冷眼看着十年前宫闱血流成河,他设计杀老蒋,他一举歼三千西北军,他甚至还要她命去铸江山,这一切,终究都成了杀佛前蒲团。他存似乎是天理所照,衬得她狰狞而郁结。
他是明君。
那她呢?合该连容身之地都没有?
*
商徵病重消息如同一场燎原大火,很地焚烧了寥城宁静,连同严家扇庄几日来生意也如同管家所预料那样日渐清冷。
严府上下愁眉苦脸好几日,却不想今日后喜从天降,竟有一笔巨大生意上了门,一位来自帝都豪爽客人订了三百把水墨画扇,且点名只需山水花鸟,不需猎奇。这消息让管家乐得买了几坛好酒,画舫船上订了一桌宴席,生生拉了她去“礼尚往来”。结果礼不曾送出去,她倒是画船上见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熟人,竟是理论上应该帝都晋闻。
这个堂堂国之将领早船上摆了美酒佳肴,身旁两侧伴着几个云罗青衫女子,有人手执酒壶巧笑嫣然,有人握着杯盏款款相迎,远处一女怀抱琵琶零零碎碎拨着三两弦,不大画船上弥漫着脂粉沁香。他倚床边含笑妍妍,哪里还有半点将军姿态?
他见了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弯月牙。他道:“严小姐这一月日子可还舒爽?”
商妍站船甲上迟疑片刻并没有回答,终还是掀了帘入了船舱,坐了他对面。对于晋闻,她始终还是防备居多,他是个让人捉摸不透人,与其说是吊儿郎当,不如说是深不可测。如今商徵病重,他身为商徵左膀右臂又手握天下兵权,不帝都好好待着却到寥城来做什么?
“严小姐这眼神可让晋某好心伤。”那笑吟吟人皱起眉头做出副西子捧心模样,轻声轻气道,“即使几番交托性命,晋某依旧换不来严小姐半点信任?”
商妍犹豫不决,却他眼底看见了一抹清亮。就是这一抹清亮让她早早有了防备,没有真正地靠近他。这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他们似乎从不徇礼法所有行为举止都可笑无比,可是很多时候,看笑话反而会成为笑话。
她道:“救命之恩……多谢。”
晋闻眯眼一笑,金边扇儿啪一声合上了:“不够。”
“晋将军想要什么?”
晋闻收敛笑意戚戚然低沉道:“莫非严小姐心目中晋某是这样重利轻情人?”
“难道不是?”
“确是。”
晋闻叹息,扇儿摇了摇,脸上重展露笑称得上恬不知耻四字。这世上,要论脸皮厚度,晋某认第一恐怕罕少有人敢认第二。晋闻之无耻,贵理直气壮,他桌上明明摆着好几个杯盏,却偏偏伸长了手取了商妍面前那只抿了一口里面芬芳佳酿。“你用不到东西。”他指了指酒,纤白指尖点了点唇,“还我。”
“你想要什么?”
商妍一头雾水,警惕地看着他。谁知晋闻却再不开口,只是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往腹中灌。之前那些舞姬歌姬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出去,酒过半巡,他本来有些苍白脸开始泛红,虽有了点血色,可是咳嗽声却一声比一声急促,与之相反是脸上神色加暖和。
他缓缓放下了酒杯,眯眼眺望船外。他道:“我腻了沙场,想换换口味尝一尝坐朝堂上滋味。”
这是一种诡异状态,看得人有几分毛骨悚然。商妍忽然有种落跑感觉,这种感觉他曾经商徵身上经常体会到,却不太别人身上有过这样感知。晋闻与商徵,明明是两个不一样人……
她匆忙站起身来疾步往外走,却不想船舱不知何时被人从外向内上了锁,纵然使出浑身力气却不能懂它分毫,顿时慌了神,回眸却对上晋闻似笑非笑眉眼和深埋眼底一丝阴狠。它是藏得那么深,深得让人措手不及。
一时间万籁俱静,岸边种种喧闹都已经消失不见。寂寥世界只剩下仓皇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