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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关外、分邙山下两场大捷,在乾元北境氤氲了尽三月的战火终是停了。
经此一役,北境又安。
三月下来秦关军伤亡六万余,演兵场上旌旗招展,伤病残兵尽在其列,乾元皇旗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但是那秦关军的大纛上,依稀可见鲜血痕迹。
由雄州经略衙门支援而来的各城兵士伤亡殆尽,拿着秦关军军政衙门下发的领赏文书回城领赏去了。
余下便是八万幸存将卒,还有那三百人的靖国军士,场中众人脸上神色各异,有人为了那即将到来的奖赏面带喜色,有人看着大纛上的鲜血潸然无语。
这一战,打空了天门关的军事储备,但也打响了乾元儿郎那份热忱。
战事已毕,少不了论功行赏,那持剑少年被唤出行伍,上了军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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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州,项府。
大管家项安捧着两龛檀木方盒进了后堂,寡坐饮茶的项家老爷看着那木盒纹丝未动,不禁叹气。
项安将木盒放在桌上,躬身道:“老爷,柳爷与济戎禅师都不肯收下。”
项家老爷苦笑道:“规矩和道理,这一个泼皮一个和尚,都比我这老糊涂活的明白。”
“不过,济戎禅师让老奴带回句话。”
“什么话?”
“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如两坛竹儿醇来的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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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州。
龙岩寺山门。
龙岩寺一如往常,香客信众极多,从下山神道中走下几名僧人,为首是个身着淡黄色七衣的老僧,佛门比丘衣以布条数定名,各种衣衫又须在不同的环境下穿着。
大致分为五衣、七衣与祖衣。
由名达意,五条布缝成的小衣俗称为五衣,是打扫劳作时所穿的。
七条布缝起的叫七衣,是平日里穿的,九至二十五条缝成的大衣称祖衣便是横在肩上的袈裟,出门或是拜见尊长时所穿的。
通常僧侣身着七衣出门时将祖衣袈裟挂左右肩乃是通肩法,讲经时将祖衣袈裟披挂左肩上裸露右肩称其为偏袒右肩,前朝皇帝曾明诏天下,规定僧人衣着颜色,修禅僧人常服为茶褐色衣和青绦玉色袈裟,讲经僧人玉色衣和绿绦浅红色袈裟,律宗教僧穿皂衣和黑绦浅红色袈裟,后来一般僧人皆穿黑衣,这点便是中土释门与西域释门的区别,外域释门严禁僧人着黑衣。
自打始皇帝一统天下后便不在强行要求僧衣颜色了,直至当朝正帝有意赐得道高僧紫衣与绯衣以示身份。
老僧体态清瘦古稀年纪一脸皱纹堆垒眉须如雪下山时双眸微微闭合,手中软木佛珠缓捻老僧手中佛珠与其他僧人不同,通常僧人手中佛珠大概十八或二十一颗,最为通常的是一百零八颗应和人间百零八烦恼,上品僧人有持一千零八的但是极少,古稀老僧手中佛珠与他人都不同,绳上有珠四十八贴合了阿弥陀佛四十八大愿。
老僧身着七衣未批袈裟与一身穿黄色法衣的留发僧人并肩而行,眼看要已至山门,身着黄色法衣的留发僧人停下步伐,双手合十颂念佛号道:“慧聪方丈留步吧。”
若说当世佛法最精深者,这古稀老僧怕是当之无愧,慧聪方丈看着山门回礼道:“千里山川万里江海终有一渡,宏源上师自便吧。”
来自西域苦禅山的宏源上师,颔首道:“是啊,此行能与慧聪大师同座礼佛真乃此生幸事。”
说罢宏源上师抬头仰望这高耸的熙山,不禁感叹道:“若不是晟冉上师已至太和城与皇帝陛下等候慧聪禅师尊意,小僧还想在寺中多叨扰几日,与大师辩完《妙法莲华经》的二十八品。”
慧聪方丈不由得喟然一叹:“宏源上师佛法精深老衲生平未见,遗憾遗憾,佛法无边,他日再叙,定有不同之见。”
“好,圣上设立佛刑司便是想让我等僧侣辩法传道,不急一时。”宏源上师神色颇为遗憾,转头看着汪洋肆意的东海,继续说道:“灵州地属乾元,苦禅山自然是乾元国土内的释门,多年来我等苦居深山对于世外之事不太知晓,如今苦禅山入中州,天下事苦禅山当出份绵薄心力,如今那魔剑出世恐怕生灵涂炭,可惜苦禅山与中原武人相交甚少,行事多有不便,还劳烦龙岩寺列位高僧耗费心神,为天下百姓安危若有需要我等之处,苦禅山鼎力相助,任尊驱使。”
说完宏源上师鞠躬下山,一众龙岩寺僧人颂佛相送。
眼看着苦禅山的宏源上师下山,一名中年僧人施礼问道:“方丈回佛顶么?”
老方丈慧聪望着宏源上师离去背影眼神复杂:“沧澜院吧,许久没看见那平静的东海了。”
中年和尚望着那海上的波涛肆意,不解道:“平静?”
老方丈慧聪眯眼望着海面,看着那滔天海浪拍击在礁石上,呢喃着道:“多平静啊。”
沧澜院外,身着淡黄七衣的慧聪方丈凭栏而站,望着那波涛肆意的东海水势默然无语,下颚三寸白须随海风舞动,苍老的瞳孔倒映着拍碎四散的浪头。
许久,老和尚一语不发纹丝不动,任凭胡须与衣角在海风中猎猎作响,一众年轻僧人不敢打扰,躬身与沧澜院前等候,脚步轻响,手持青龙禅杖的大和尚慧能进了沧澜院,看着方丈师兄屹立于风中默然不语不由得微微叹气,摇头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
一众僧人听闻慧能师叔之言双手合十躬身退却,青龙僧人慧能缓步至老僧慧聪身旁,与方丈师兄一同静立,看着那波涛汹涌的海水。
两人静立了许久,青龙僧人慧能率先打破沉寂,轻笑道:“怎么如此贪恋着海上的波涛风景?是怕以后海浪不像这般平静了?”
许久未说话的慧聪方丈轻笑道:“我倒有点羡慕那济戎了。”
青龙僧人慧能看着那一朵朵浪头炸裂后聚合,聚合后在炸裂缓缓说道:“一个癫僧羡慕他作甚,只知喝酒吃肉终日犯戒。”
参悟了一辈子佛法的慧能方丈哑然自嘲,“我等何时能像他一样活得明白通透逍遥自在。”
慧能脑中想着那个癫僧身影,微微颔首,“怕是这辈子,都难了。”
七十余年都极为通透的慧能方丈到老,心头反而生了几朵疑云,“出家人度无辜百姓是度,那天下武人就不是百姓了么?”
手持青龙禅杖的慧能和尚摇头道:“是啊,但百姓中也有人想让你度,有人不想让你度,说不清的。”
慧聪方丈转过身望着那熙山佛顶,靠在栏杆上,七十余年来难得的慵懒,“若是为这佛顶披上一袭紫衣便不能度了,若不披上这一袭紫衣谁能度这一山僧人。”
青龙僧人听闻也回头望着那日光照耀的佛顶,轻笑道:“万般皆苦,唯有自度。”
青龙僧人顿了顿又说道:“夺剑的吴魁倒有几分意思,不似当年的西蜀谢无恙那般疯魔。”
慧聪方丈想着这几日山下传来的消息,那夺了魔剑的轻城子与长安城金三爷斗了个难解难分,据说那一日长安城天降异象,老和尚不禁叹息道:“今日难保明日,他初得轻城便能与那金登云难解难分,若给他时间,怕无人能制住他了,若到那时他再入魔,那就可怜了天下百姓。”
青龙僧人直视那烈日光芒眼神毫无晃动,直直的盯着那高悬于天穹上的烈日,不禁神思,是啊,这人若是像太阳就好了,脱离了这俗世便不用忧心,俯视万物高高在上便好了,可太阳有没有烦恼?
想到此处慧能不禁轻笑,“无论披不披这紫衣,剑都得寻。”
慧聪方丈想起那个手持镔铁棍的倔强和尚摇头苦笑,“是啊,都得寻,慧戒师兄圆寂后这世上便没人能说服这个鼎一了。”
青龙僧人掐算着时间,“鼎一下山一月有余了,江湖上一点风声都没有。”
“就怕鼎一因为轻城乱了佛心,三十年前在这熙山上你最有机会触摸那条圣人门槛,因为轻城下山除魔乱了佛心,二十年后这鼎一成了当时的你,如今怕他变成现在的你。”老方丈翻身望着那波涛汹涌的浪头叹气道:“天下人都说这三百年未曾出过羽圣境圣人,可谁又知我释门整整四百七十年未曾有一僧以佛法入圣。”
青龙僧人慧能摇头,“是我愚笨难懂佛法,怨不得旁物。”
老方丈慧聪自问自答的呢喃着,“老糊涂了,佛心与旁物何干,那喝酒吃肉的济戎就不是佛心了么,就像这东海之水,任凭被海风激荡卷成巨浪碎裂与礁石上溅落与砂砾中,或被鸥鸟溅起带飞万里到终了不仍是一捧水么,只不过见了些其他海水未见之景,或被淡水同化或被烈日蒸发,持身正大便不失本心。”
沧澜院外两老僧并肩而立,苦笑不语。
许久,方丈慧聪轻声道:“武当老掌教傅寸天仙逝后,这王四九更喜清净无为,不知这武当是否愿意下山寻剑,还是由你去试试吧。”
青龙僧人慧能单身立掌,颔首道:“领方丈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