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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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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沂手一松,背包“呯”地砸在地上。而客厅里的几人中,唯有叶宗转过头来。唐蜜仍死死抱着孩子哭天抢地,她的旁边,祁焉沉默伫立着,一向优雅的身形僵硬得犹如块石头。叶宗摇摇头,对叶沂做了个“上楼”的手势。

    合上书房大门,叶沂飞快转身,不置信地问:“面面?”

    “嗯。”叶宗踱到桌边,淡淡看向窗外。

    分明是天大的事,他却异乎寻常的平静。叶沂不禁疑惑:“二哥?”

    叶宗收回目光:“怎么?”

    “到底怎么回事?面面不是被叶朔藏得很严吗,怎么突然就接回来了?”叶沂担忧道,“而且你的反应……我怎么觉得你不高兴?不顺利吗?”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爆料过季承和唐蜜看孩子的照片?”

    “记得。”当时她刚到美国,叶宗为拖住季承追她的步伐,用照片制造了他和唐蜜的绯闻。

    “那件事引发了叶朔的警觉,他很快转移了孩子。事出突然,后来的安保大不如前,给了我们可乘之机。可韩邵成也在澳门,万一动静闹大,他没准会半路杀出来,把孩子劫走。考虑到这个,我们一直没有动手。但今天,警方在清查赌~场,整个澳门一片混乱,就给了我们出手的机会。叶朔手脚不干净,这次清查首当其冲,不仅场子封了大半,人也被弄到警局问话了。现在他保命都难,根本顾不上孩子,所以今早,我和祁焉就过去了一趟。”

    “难怪刚才找不到你。”叶沂悟道,“那现在孩子接回来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过程不顺利?”

    叶宗摇头思忖道:“不是不顺利,是太顺利了。根本没有像样的抵抗。叶朔就算顾此失彼,也不该到弱这个程度。”

    “是有点蹊跷……”蹙眉想了片刻,叶沂惊道,“难道是因为韩邵成回来了,叶朔斗不过,怕孩子在手里,对方反而逼得更紧?而唐蜜在澳门无亲无故,孩子找回来也只能呆在你这。叶朔自觉斗不过韩邵成,斗你却没问题,所以顺水推舟,把孩子‘寄存’给你?”

    “有可能。”叶宗点头,“而且,我与韩邵成本没打过交道,现在孩子到了我这,我和他就变成敌对关系。能给我找麻烦的事,叶朔自然乐见其成。”

    “说到韩邵成……”挣扎半晌,叶沂决心问道,“二哥,你认识韩延?”

    叶宗轻点桌面的手指蓦地一顿。抬起头,他的眸色平得犹如镜面:“他和祁焉很熟,我也算认识。怎么?”

    叶沂仔细去瞧他的神色,却看不出端倪:“那他和祁焉是什么关系?”

    叶宗盯了她一会儿,蓦地高深一笑:“生死之交。”

    叶沂一愣。生死之交?正要再问,叶宗的手机忽地开始“嗡嗡”震个不停。叶宗一边倾身去够手机,一边淡淡瞥她:“你替唐蜜问的?他们之间的问题最好让他们自己解决,旁人插手只能适得其……”

    说着,他修长的身形霍地僵住,与桌面保持着一个诡异的锐角。叶沂诧异上前:“二哥你怎么不接电……”

    话未说完,她也一道定住。偌大的屏幕上,熟悉的未储存号码突兀晃眼。叶沂进退两难,声音也越来越小:“二哥你……不接?”

    叶宗却恍若未闻。觑了他良久,叶沂决定越俎代庖:“黎离,是我。”

    那边静了一瞬,忽然变得慌张:“他还好吗?”

    “好。呃……开会,在开会。”叶沂急中生智,“有什么事吗?方便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我刚和赵阳确认过,他出去办事了,没在开会。”黎离的声音淡下来,“你告诉他,事关韩延,他必须亲自接。”

    “韩延?”叶沂一呆。怎么又是韩延?怎么每个人好像都和他很熟?

    还在发怔,手机被倏地抽走。叶宗踱到窗边,立了许久才淡声问:“韩延?”

    深冬,午夜,印第安纳。皑皑白雪封冻千顷庄园,万里麦浪,没有一处不是寒意彻骨。黎离低笑道:“你就这么不愿意接我电话?”

    “于你于我都是折磨,何必。”叶宗的声线平得没有半点起伏,“不过看来确实是要事,是我失礼了。见谅。”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刻骨铭心的一切就被生生抹去。黎离荒凉笑笑:“叶先生真是客气。”

    叶宗的背影陡然僵硬。他不禁扶住眼前的落地窗,开口却依旧云淡风轻:“彼此。韩延怎么了?”

    “其实是祁焉。”黎离摸过手边的烟盒,胡乱抽了一支出来,“他在盛言卿那的病案丢了,其它东西完好无损,只少了这一样。听说韩邵成回来了?不论这次是他还是别的谁,有一样可以肯定,祁焉已经被盯上了,他的事迟早瞒不住。早作打算。”

    “嗤”地划亮火柴,沉沉淡淡的声音从电波里传来:“又抽烟?”

    黎离手一抖,香烟和火柴同时落下:“你说什么?”

    刹那间,时间仿佛突然倒回数年之前。她还是嚣张跋扈的大小姐,他还是全校闻名的医学天才。没有家族、没有商场、没有憎恨,有的只是相守一生的简单愿望。那时候,他常常敲她的头:“又抽烟?很臭,三天都不能亲你。”

    而她作势要踢:“敢!不亲就废了你!”

    他轻而易举就把她制住:“女流氓。”

    “我就是女流氓。”她一口咬住他,“专收你这种男祸害!”

    微弱的火苗在地毯上烧出一个小洞。黎离的喉咙突然有点颤抖:“是,我在抽烟。你关心?”

    电话那头的男声凉薄一笑:“这么多年还没改,你也挺恋旧么。不过,你好像只对香烟这种废物有所留恋。看来我该感谢你抛弃了我,这至少说明我不算个废物。我很荣幸。多谢你的消息,再见。”

    “叶宗!”黎离“腾”地站了起来。

    而他仍不咸不淡:“还有事?”

    他们之间还能发生什么事?黎离滞了良久,幽幽道:“叶宗,刚才电话响了十二声。再见。”

    他还记得吧?她曾经说过的:“你老是埋头学习,从来都接不到我的电话!再这样,以后都不给你亲!”

    “只惩罚不奖励,你这种管理方式很有问题。”他翻着厚厚的医书,头也不抬,“得奖惩结合。我们之前最高攻上过三垒,以后要是响三声之内接起来,你就得让我攻本垒,六声回二垒,九声回一垒。”

    “那要是十二声呢?”

    “不会。”

    “我说万一!万一你让我等到十二声,肯定就是不爱我了!你不爱我,我就、我就……我就和你永别!再也不见!啊……你放开我!干什么你这个臭流氓!”

    “胡说八道,必须就地正法。”

    尘封的记忆在一瞬间鲜活,又在下一秒痛彻心扉。电话已经挂断,可叶宗还保持着接听的姿式。见他一动不动却始终沉默,叶沂狐疑地上前:“二哥,你们说完了……”

    “砰!”

    话音未落,叶宗骤然抬手,将手机重重砸进墙壁。疯狂的四分五裂过后,他面无表情地冷声说:“你出去,让祁焉进来。立刻,马上!”

    ***

    叶沂下楼的时候,唐蜜仍抱着孩子抽泣。眼泪早流干了,只有身体不受控制地一下下起伏:“面、面,妈妈没用,妈妈对、对不起你,你别怪妈妈……”

    叶沂向祁焉使了个上楼的眼色,转身去扶唐蜜:“孩子还小,你别这样,到沙发上慢慢说。”

    唐蜜哭得几乎痉挛,听到孩子才恍惚站了起来。叶沂一手扶她,一手顺势抱过面面。他还太小,被用力禁锢许久,肯定吓着了,安顿完唐蜜,她赶忙哄过去:“面面乖,不怕不怕哦。”

    然而,面面的反应让她完全怔住。他根本就没有反应。叶沂紧张地将他在膝头扶正,直面自己:“面面,笑一个好不好?”

    还是没有反应。唐蜜终于也发现问题,惊惧地拉住叶沂:“面面他……”

    孩子的眼睛其实很灵,忽闪忽闪的,却满是懵懂和茫然。叶沂俯下身,尽量温和地笑笑,再次尝试道:“面面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孩子看看她,又看看唐蜜,不像认生的样子,可仍拒绝说话。有什么地方说不出的奇怪。面面和麦苗年龄相仿,说话该利索了。难道……

    叶沂一凛。屏住呼吸,她学着那天叶宗和彦彦说话的方法,将一只手摊开面前,温声说:“面面,我是叶沂,很高兴认识你。和我打个招呼好不好?”

    孩子的眼睛眨巴几下,突然咧嘴笑了出来。叶沂刚要松一口气,脑子里却又“轰”的一声。眼前,软绵绵的小手落进她的手心,粉嘟嘟的小嘴张开,像是要说什么,良久,却只发出一个呕哑轻微的“啊”声。

    “面面。”叶沂猛地握住孩子的手,“笑一个,出声笑,好不好?”

    孩子开心地晃得手臂,可除了含混的“啊哦”,没吐出半个笑声。叶沂颤巍巍地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孩子的头没转动分毫,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兴奋地高举双手。

    “唐蜜。”叶沂缓缓转身,看向脸色煞白的好友,“面面好像听不见,也不会说话……唐蜜!你别这样,你镇定一点!”

    ***

    “去医院。”叶沂重重靠进车里,脑袋里乱得犹如打仗。

    叶宗那也不知怎么了,把祁焉叫进去后就闭门不出,任她怎么喊都没反应。祁焉和韩延的关系还没弄清楚,面面居然又出了问题。世界怎么刹那间变得如此疯狂?

    孩子的事不能耽搁,叶宗指望不上,唐蜜六神无主,叶沂只能尽力顶上。面面的身份敏感,她不敢在电话里细说,于是即刻约了大夫上门求助。

    澳门本是弹丸之地,可这一趟却走得尤为艰难。龟速蹭了十五分钟,司机郁闷道:“小姐,今天整个澳门都瘫痪了,恐怕还有得等,您稍安勿躁。”

    她捏了捏眉心:“怎么回事?”

    “小姐不知道?今天警局突然清理赌~场,查出一批要案,都要闹翻天了。咱们去医院只有这一条路,正好经过季氏门口。他们这次算遭了难了,你看这被记者围的,连只蚊子都飞不过去。”

    “什么?”叶沂猛地睁眼。

    果然,眼前就是高耸入云的季氏大楼。头一遭,这里最吸引眼球的不是恢弘的建筑,而是如蚁群般汹涌恐怖的人群。

    就在这时,他们前面几辆车的车门同时打开,而蚁群如嗅到蜜糖一般,潮水似的一拥而上:“季先生,季氏托管出去的赌~场业务几近奔溃,巨额损失是否会影响在大陆的投资?”

    “老太太,当初季氏托管赌~场业务,您就是反对的。现在这样的结果,是受托方经营不力,还是季氏监管不力?您是否认为应该收回赌~场经营权?”

    “尚小姐,尚氏在季氏拥有重大股权,眼下的情形,尚氏的态度至关重要。是撤资还是垫资,关系季氏的生死存亡。您和季先生关系匪浅,是否会因为私人原因出手相助?”

    记者们实在太过亢奋,隔着密封窗,一切竟也如此清晰。叶沂忽然觉得非常茫然。到底为什么?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车外的三个当事人立得很远,每人身前都围了一圈保镖,隔出独立安全的区域。记者们轮番攻击,却没拿到半点干货,正在胶着,突然有人发现了新大陆:“那不是叶先生的车么?”

    转眼之间,叶沂的视线被乌压压的黑色填满。人头、手臂、话筒镜头,同时狠敲向漆黑的车窗,企图窥探里面的情形:“叶先生,叶氏在这次清查中独善其身,请问是严于律己,还是有内部消息?”

    “叶先生,据说这次清查源于内部人士举报。叶氏作为唯一一个没受影响的相关方,有什么解释?”

    “叶先生,因为叶小姐的事,您与季先生积怨已深,这次是否是公报私仇?现在前来,是慰问还是看热闹?”

    车窗擂鼓般“嘭嘭”作响,司机安慰道:“小姐放心,窗户都是防弹的。但你把安全带系好,万一一会儿闹起来有人推车,也不至于摔着……”

    而叶沂恍若未闻,只牢牢盯着某个早就被人群遮住的地方。季承……她苦笑出声。结束了,终于结束了。记者是对的,一切都是叶宗的安排。叶宗就是要把季承逼到绝路,然后让她看清,在季承心里,很多事都比她重要。

    老太太、尚微、季氏,不论季承对她们有没有感情、又愿不愿意,她们都是他最需要的人。只要季氏存在一天,他就需要她们的帮助,就必须和她们站在一起。而她永远只属于对立面。在真实的世界里,利益关系永远比情情爱爱坚实百倍。

    “没事。”她阖眸轻声说,“等等就好。”

    “啊!”

    “后退!”

    突然,窗外的人群一阵骚动。叶沂睁眼,只见一个颀长的背影牢牢挡在她的窗前:“各位误会了,这辆车不是叶先生的,是我太太的。”

    那人的声音很低很沉,如某种极具穿透力的悠扬乐器,稳稳滑进车厢:“我太太从不参与商业经营,请你们不要打扰她。如果各位再骚扰她一下,我马上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