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井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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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是澳门最好的时节。雨季已过,大团的云层散开,阳光温柔掠过窗帘缝隙,抚在女人骨瓷般光洁的肩膀上,泛起一圈圈莹润的光晕。

    季承忍不住伸手触了一下。熟睡中的女人无意识地缩了缩,像一只懒洋洋的小乌龟。无声地笑笑,季承为她掖好被子,不过动作刚做一半,手指便是一滑,直接溜进了被子里面。

    指尖的触感细腻柔滑,却在某个点上突然变得粗粝。季承的手指顿时滞住。微微掀开被子,眼前便是那个早已结痂的子弹疤痕。

    “傻瓜。”他喃喃叹着,附上一个柔软至极的吻。

    小乌龟又缩了缩,小声嘟囔:“流氓。”

    季承一愣,随即扑了上去:“什么?再说一遍。”

    “流氓流氓臭流氓!哈,哈哈!别,别挠了!痒!”

    季承心知她还在为昨晚的事害羞,不禁笑话:“你脸皮怎么那么薄?”

    她愤而回头瞪他,腮帮子微微泛红,让季承想起她在自己身下求饶的样子。他还想取笑,却又有点懊恼。昨晚确实是他失控了。情到深处,她失神地弓身低喘,让他再也忍耐不住。

    “别、别!你还没……”她失声叫了出来,“还没用那个!”

    “不用了。”他深深凝视她,“有了就生下来。”

    “什……什么?”

    季承也是一愣。这是他心中奢侈的愿望,但清醒的时候,理智一直占据上风。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还不能保护好她。只是,和她分享一切的渴望太强烈,心底的想法不经意就溜出口来。

    她呆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你、你不是说还没想出好听的名字,所以要再等等的吗?”

    这么明显的借口,要多傻才听不出来。季承咳了一声,含糊道:“刚才灵光一现,名字突然就……想出来了。”

    “是吗?”女人眼睛一亮,“叫什么?”

    激情到一半居然要讨论这个……季承彻底无语,可那女人眨巴着满是期待的星星眼,他不忍打击,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季叶。”

    “……哦。”

    季承危险地眯了眼:“你觉得不好?”

    “两个姓硬凑?这也太……粗暴了吧。”

    “粗暴?”季承呛了下,挑眉去看自掘坟墓的女人,“粗暴好啊,你不喜欢粗暴么?我很喜欢粗暴。”

    然后……他身体力行地粗暴了一整个晚上。

    怀里的女人脸色越来越红,明显在回忆同一个场景。季承觉得心情大好:“从昨天的反馈看,你也挺喜欢粗暴的么。”

    “才没有!大变态!”

    “没有?不对吧?来,帮你回忆一下。”

    “啊!救命!”

    季承笑着伸手,想把眼前的女人搂到怀里。然而呼地一下,那女人突然不见了。他心下一空,再去够的时候,却只摸到冰凉的空气。季承猛地睁开眼。四下空无一人,窗帘边缘日光刺目。白昼又至,然而他的身边,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与沉寂。呆坐半晌,他霍然起身下楼。

    瞧见他,阿菲过分热情地迎了上来:“先生起啦?早餐已经备好了,现在用吗?”

    “嗯。”季承瞥了阿菲一眼,“什么事,问吧。”

    “嘿,嘿嘿,”阿菲强笑两声,“先生,听说法院今天约了您和太太闭门会谈?是不是叶宗先生他……”

    “叶沂的身份已被确认,叶宗没事了。”

    “好,那就好。”阿菲刚要放松,却又是一凛,“那太太会不会……”

    “我不会让她有事。”

    “那,”阿菲的声音越来越小,“那小姐她……”

    “叮”的一声,季承手里的瓷勺直接磕在了碗上。沉默了两秒,他自言自语般道:“她会回来,她们都会回来,今天就会回来。”

    “今天?”阿菲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先生,您见了太太,千万好好说话!太太既然生下了小姐,对您就一定是有感情的。一日夫妻百日恩,现在又血脉相连,还有什么误会解不开的?太太已经回来了,您就心平气和地与她谈一谈,可别再步步紧逼了啊!”

    “我也不想。”季承搁下碗筷,“可是只要我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会信。除了逼迫和强取豪夺,我没路可走。”

    “强取豪夺?”阿菲脊背一僵,“先生这是打算……”

    “嗡。”

    手机震动将阿菲的话打断,季承接起来,直接问:“都安排好了?”

    “好了。”电话那头,李恒犹豫着道,“先生,叶宗那边的人数比我们少不了几个,万一闹起来,吓着小姐,太太恐怕真要和您翻脸……”

    “那不是挺好。”季承没甚笑意地一笑,“翻脸也是关注的一种,她现在连正眼都不给我一个,能翻脸我求之不得。严格按计划进行,若出半点纰漏,我唯你是问。就这样。”

    挂断电话起身,季承幽幽对着阿菲道:“我去法院了。把小姐的房间收拾出来。还有,以后每一餐,你大概都要准备三个人的饭菜了。”

    说罢,他淡淡扯出个意味不明的笑,也不理会阿菲满脸的疑虑,头也不回地抬腿大步离去。

    ***

    叶沂卡着点到达法院,就是为了尽量缩短和季承独处的时间。谁知,这年头连法官都会迟到。看着紧闭的会议室大门和门边的修长身影,她进退不得。另外那人却自在得很。他脸颊上还烙着暗红的指印,可瞧见她,竟还笑了笑:“叶儿的房间布置成了粉红色,你说她会喜欢吧?”

    叶沂愣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季叶,从前他给孩子起的名字!他凭什么,凭什么提那个早被他遗弃的女儿!

    汹涌的怒气霎时冲上头顶,叶沂像只炸毛的猫般冲到季承面前:“你什么意思?!”

    “我早说过,她会留在我的身边。你不相信么?”季承歪头瞧她,一脸纯良无害,“我可是认真的。为这个,我还押上了一个人的性命呢。”

    “你又做了什么勾当?”叶沂一把攥住了季承的领口,“你怎么能无耻到这个份上?”

    “你逼的。”他温和一笑,随即抬眼,“法官先生,早。我太太脾气不好,您帮我劝劝她。这样下去,对争取抚养权可没好处呢。”

    叶沂下意识转头,只见法官和双方律师正遥遥站着,十分尴尬地望着他们。她蓦地松手,恨恨瞪了季承一眼。季承却风度良好地拉开了门,还极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叶沂咬住嘴唇。此刻,众人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伪造案件凭空消失的是她,改头换面妨碍司法的是她,剥夺他人骨肉亲情的是她,无理取闹不可理喻的也是她。今天一开始,季承就占尽了优势。和他比段数,她只有被血虐的份。

    但无论如何都必须挺住,叶沂捏紧了拳头。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女儿。绝不!

    “今天叫各方来,主要是谈一谈案子的后续情况。”坐下后,法官开门见山,“案子影响太大,已经不适合公开审理。检方撤回了对叶宗的指控,而是否起诉叶圣恩,还需进一步调查。叶圣恩一直昏迷,叶小姐作为当事人,需要解释自己在伪造案件中起到的作用。同时,季先生作为主要利益受损方,也请发表对案件后续处理的意见。”

    “我没有意见。”法官的话音刚落,季承便答道,“我申请案件重查,唯一的目的就是还我太太一个公道。她既还活着,我就没公道要讨了。”

    “除去刑事部分,民事部分你也没有主张?”法官似乎有点意外,“叶沂的假死对你造成的经济影响,也不予追究?”

    “只要大家各归各位,”季承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沂一眼,“就不予追究。”

    “追究责任前,是不是应该先看看案发缘由?”叶沂断然反驳,“我与季先生婚前签有协议,约定了婚姻的期限。但季先生临时反悔,到期非但拒绝离婚,还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万般无奈下,我才向父亲寻求帮助。我事先并没料到,父亲会通过制造假死案帮我离开。但事到临头,谁都无路可退,直至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但追本溯源,真要追究,也该从季先生擅自违约的开始,什么各归各位,实在无从谈起。”

    会议室内一时落针可闻。很显然,法官即便见多识广,还是被眼下的八卦吓着了,过了许久,才惊醒般问道:“季先生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限制人身自由?”季承摇摇头,“我当时拒绝离婚,不过是考虑太太的身孕,没想到竟被这样误会。不过没关系,现在离婚也为时不晚。只是,婚前协议中并未约定抚养权的归属。法官先生,对这一点,法庭要怎么判决?”

    “呃……首先还是双方协商,协商不成便要另案处理。法庭对抚养权的判断,主要基于双方的经济条件和生活状况,尽量让孩子处于稳定的环境中。”

    “原来如此。”季承点点头,却突然调转话题,“对了,法官先生,之前指证叶宗谋杀的那个司机刘生,有没有查清他作伪证的原因?”

    “说是受叶朔指使,”法官不自在地瞥了叶沂一眼,“但他并没提供证据。”

    “看来叶家人的内斗很激烈么。”季承轻飘飘道,“叶朔涉嫌陷害叶宗,叶宗涉嫌谋杀叶圣恩,叶圣恩涉嫌制造假死案。法官先生,根据您的专业判断,就这种生活环境,经济条件再好,也不适合抚养孩子吧?”

    “铃铃铃!”

    叶沂的手机铃声突响,她却气得顾不上看:“季承,你不要含沙射影!我会独立生活,和叶家没有丝毫关系!”

    “哦?”季承轻声笑笑,“若要独立生活,你也就是个甜点师吧?能给孩子提供什么条件?”

    要不是律师阻拦,叶沂大概已经把手机砸过去了:“三年来孩子一直和我生活,而且生活得很好!你有什么权利质疑我……”

    “我是她父亲,却一直不知道她的存在!”季承忽然沉下脸,“季太太,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权利?”

    “铃铃铃!”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再次突起的铃声成了救命稻草,法官连忙趁机打岔:“叶小姐的手机一直在响,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叶沂低头看了一眼,血液骤然凝固。怎么会是叶宗?

    麦苗和严寒今天回来澳门,叶宗知道她要上法院,就带人前去去接机,却为什么一直打电话来?对面,季承玩味的笑容让叶沂顿生一股不详的预感。

    “二哥?”

    “有人泄露了消息,季承派了两倍的人来机场,要带走麦苗。他们倒很客气,只是拖着,并不动手。可我们耗不起。小妹,他是看准严寒情况危重,而机上药品有限,如果一直对峙,严寒坚持不了多久。你们还都在法院吧?尽快和他谈谈,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

    旁人都退了出去。偌大的会议室里,叶沂死死盯着眼前可怕的男人。她努力镇定,可神经却脱离了大脑的控制,过电一般不住颤抖。她太大意了,她以为叶宗已经脱罪,季承便不足为惧。但她忘了,论狠毒,她和叶宗捆做堆也不是季承的对手。

    “你究竟想怎么样?”叶沂闭上眼。她知道,这句话问出来,她就已经输了。

    “进来之前,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我的女儿,必须回到我的身边。你知道的,我一向言出必行。”季承淡淡道,“刚才法官说,抚养权会倾向于一直抚养孩子的那方。女儿从前一直和你生活,但如果她从今天开始和我生活,直到判决下来的那天为止……叶沂,你说,那样的话,你还有半分胜算么?”

    叶沂的自制终于土崩瓦解。巴掌大的小脸上,硕大的泪珠一串串不住落下:“所以你就要害死严寒?你把他变成这样还不够,还非得要他死吗?季承,你还是人吗?你怎么这么狠毒?你为什么这么恨他?”

    她在为那个男人哭。季承的心脏像被尖刀刷地豁开,刹那间血肉模糊。恨意蓦地盈满心头,不顾一切地想要刺伤眼前的人。强迫自己放松,他摆出满不在乎的口吻,轻蔑道:“我不恨他,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多爱他。如果他的性命和女儿的去留只能选一个的话……叶沂,你选哪个?”

    “这就是你对我的折磨么?”叶沂失控地吼道,“如果我保住严寒的命,你就要抢走我的女儿,然后名正言顺地虐待她?”

    “虐待?”季承倏地站了起来。

    她说他会虐待自己的女儿?!季承浑身紧绷,竭力克制自己不去掐上对面女人的脖子。但很快,他放松下来,慢慢牵起一个轻柔的笑意,然后一步步踱到那女人的面前。微微俯身,季承用双手撑住她两侧的桌沿,然后低下头,故意用薄唇擦过她耳畔最敏感的一点。

    “我保证,她会过得很好。如果实在不放心,你不妨一道住过来看着。反正你的房间还在,季宅也不多你一张嘴吃饭。你该起诉离婚还起诉离婚,该和我抢抚养权就继续来抢,我绝不阻拦。这样,孩子虽住在我这,可你还算和她一起生活,争抚养权的时候也不至于吃亏。怎么样,是不是公平合理?”

    见她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季承摩挲着她的脸颊,轻佻笑道:“怎么,不敢?是怕我对你做些什么,还是怕你自己把持不住,不能为严寒守身如玉?确实,我不是正人君子。但你不一直标榜自己是个合格的母亲吗?伟大的母亲,还不能做出这点牺牲?如果连这都做不到的话……叶沂,你要钱没钱,要势没势,凭什么来和我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