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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芽惊醒的时候,天还没亮透。叶宗、季承、生日蛋糕、遗嘱、甚至还有法庭,片刻前的梦境像一部光怪陆离的抽象电影,看不清全貌,却处处透着恐怖。
她为什么平白梦见叶宗出事?麦芽的心脏几乎跳出了胸膛。只是个梦而已,她拼命自我安慰。叶宗好好的,昨天还和她通了电话。大概是被他骂了一顿的缘故,才做了这个噩梦。
穿好衣服下楼,早班的佣人正在忙碌:“麦小姐这么早?有事按铃叫我就好,怎么还自己跑?”
“随便走走。”麦芽的目光定在烤箱上,“我想用一下厨房。”
等到一室馨香满溢的时候,纷乱的心绪终于平复。烘焙对她一向有镇定作用,胸口的凝滞似乎正在被奶香融化。肩上突然一沉,麦芽抬起头,正对上严寒暖色的眸子:“加件衣服,小心着凉。有人要过生日?”
她低下头,顿时愣住。她随手做了个熟悉的款式,却一直没有注意,这个款式为什么熟悉。这和她给季承做的第一个生日蛋糕一模一样。心口的洞又被挖开,麦芽狠狠皱眉。严寒扳住她的双肩,迫使她看向自己:“怎么了?”
“没事,”她摇摇头,“做噩梦了,忙一忙转移注意。”
“噩梦?”严寒担忧地问,“什么噩梦?”
“没什么,被叶宗吓的。”麦芽勉强笑道,“他发火了,说我不该见季承,更不该签什么遗嘱。其实他说的我都想过,可季承不是卑鄙的人。我在澳门的时候,他尚且想着先抹平当年的案件,再恢复我的身份。现在彻底两清,以他的自尊心,不会继续纠缠。何况只要我人不出现,字迹就做不了直接证据,不至于闹出问题。”
“你想得很全面了,二哥还要骂你?”
“他护犊子,所以特别讨厌季承。”麦芽笑笑,“我擅自决定见面,就把他气着了。而且二哥一向谨慎,即使没用的证据也不会留下,所以签名的事他估计接受不了。可是严寒,我只想要个彻底的了断。”
“我懂。”
“你不懂。季承以为孩子没了,财产就是我们唯一的联系。根据婚前协议的,他的财产本来和我没有关系,可后来,他转了好多财产到我名下。或许是利用我的事让他心存愧疚吧?其实根本不用这样。交易是我心甘情愿,要的也都得了,他不欠我,更不必可怜我,而我也不想欠他。只有把财产都还给他,才算真正了断。”
“我明白。”严寒轻轻把她揽到怀里,“都过去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谁都知道这是假话。那个名叫季承的男人就像个幽灵,仅仅用了五年就毁了所有人的一辈子,而且永远不会真正消失。越过麦芽的肩头,严寒定定盯着桌上的蛋糕。数年前,他曾见过一只一模一样的。
那时她刚结婚,和母亲搬到了季宅,严寒不时过去探望。有天一进门,她就献宝似捧出一只蛋糕:“漂不漂亮?”
“漂亮。”
“明天是季承生日,你说他会喜欢吧?”
严寒知道,在她心里自己只是兄长,但是亲眼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费尽心思,他拼尽全力才能勉强笑道:“一定会。”
然而几天后又去探望,却只见她失魂落魄。严寒忍不住问:“怎么了,蛋糕他不喜欢?”
“他可以不喜欢,但为什么要骗我?”她白着脸道,“他说得了肠胃炎,就让助理把蛋糕拿到公司分了。可我都看见了,蛋糕在厨房的垃圾桶里。整块都在。”
他心疼得不行,只能尽力安慰:“肯定是下面人弄错了。”
再见面时,她红着眼眶笑道:“严寒,我终于确定了,蛋糕的事不是误会。我给他做的所有甜点都被丢掉了。佣人说是他的吩咐。今天尚微告诉我,他小时候被他父亲的私生子投过毒,所以不吃外人做的食物。你说我是不是该谢谢他?我是外人,也是私生子,他还费心背着我丢,真是不小的面子。”
那一刻,严寒痛恨自己。他什么也不能为她做。她在叶家受辱他不能保护,她需要大笔医药费他不能提供,她困在一桩痛苦的婚姻里备受折磨,他却只能袖手旁观。现在她终于逃了出来,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陪在她的身边。
“严寒?”麦芽从他怀里抬头,“我都没问过你,你过来美国陪我,工作怎么办?”
“我辞职了。”严寒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我考过这边的心理咨询执照。这附近有些诊所,我会去找工作试试。只要是陪着你,我在哪都行。”
***
麦芽有严寒陪着,是多么幸运。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神经病,唐蜜倍感悲凉。然而出乎意料,神经病竟丢了副墨镜过来:“出门。”
唐蜜如蒙大赦:“绯闻过了?不用躲了?我们去哪?”
他看她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话痨。”
看在能放风的份上,唐蜜决定不和他计较。可谁知,出了门就进了车,出了车又进了另一扇门。这不还是蹲大狱么?唐蜜无比丧气。而好消息是,她终于见到了另一个活人,还是个非常英俊的活人:“唐小姐,久仰。”
唐蜜吓了一跳:“久仰?您是……”
“叶宗。”
“叶?”唐蜜灵光大作,“你是麦芽的……”
“哥哥。”
唐蜜看了看一旁的神经病,悟道:“你是支持麦芽和祁焉在一起的,所以也在帮她离开季承,是吧?”
叶宗略微挑眉:“结论没错。”
“你不是想晒太阳么?”祁焉粗暴地打断道,“前方左拐有个花房。老实呆着,不许乱跑,被记者或季承抓到你就自生自灭吧。”
唐蜜翻了个白眼,正要走,却猛地顿住:“叶先生,你既是麦芽的哥哥,那叶朔……”
“孩子的事我在关注,一定尽力。”
唐蜜的背影消失,祁焉没好气道:“你和她说那么多干嘛?”
叶宗似笑非笑:“这么大火气,你的自控力呢?用不用给你开点牛黄清心?”
祁焉咳了一声:“特意叫我来就为了闲聊?”
“事关重大,电话不方便。”叶宗敛了笑,“我和父亲说起季承的反常举动,父亲同意退出遗产继承。”
“这是好事。”
“但季承是个周全的人,他要真想做什么,退出未必躲得过去。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所以他想让我回叶家,不仅拿回之前放弃的股权,连他手里的部分也要授权给我代理。”
祁焉叹了一声:“他还不糊涂。叶家确实你最靠谱。”静了半晌,他无奈又惋惜道,“那你怎么办?好不容易出来,就这样回去了?”
叶宗弯了下唇角:“这就是命吧。生在脏的地方,怎么也洗不干净的,逃开都是暂时,早晚要回去厮杀。何况父亲说的对,钱和权确实有它的好处,到了这个份上,只有握住这两样东西,才能让小妹过上我过不上的平静日子。如今我唯一所求,也只有这个了。”
祁焉说不出话,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叶宗继续道:“有一件事你要帮我盯着。我一旦回去,叶朔必定处处使绊。我出来的时间太长,在叶家早没自己的人了,只能靠你。”
“放心吧。我的人都到澳门了,会盯紧叶朔。”
“多谢。”
“你和我说谢?”
“那就不谢。”叶宗笑笑,然后一字字说,“最后一件事。如果小妹知道我为了她回去叶家,一定非常难过。别让她知道。”
***
天色还早,但澳门从来不分昼夜。即便日头高悬,销金窟里也一样灯红酒绿。t台上,性~感女郎舞着皮鞭,如蛇一般缠绕在冰冷的钢管上。t台下,群魔狂舞、钞票纷飞,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沉醉和荒靡。
一路走过,*的曲线不断贴上来,都被季承冷冷避开。到了贵宾区,他一眼便看见了要找的人,而对方也看见了他。推开身上的数个女郎,那人摇晃着起身:“季大少?你这冰清玉洁的人也来这儿玩?怎么,为我那死了的妹妹守身三年,终于忍无可忍了?”
直到旁人全都退下,季承才挑了块干净的地方落座:“你没看新闻?守身结束了。”
“你不会又来找我算账吧?”叶朔跌醉醺醺道,“能说的我三年前都说了。她死和我真没关系,当时我因为软禁老头子进了监狱。还是拜她所赐。”
“所以你最有动机杀她。”季承淡淡道,“案子悬而未决,就因为找不到作案动机。她平时连门也不出,得罪过的人只你一个。当初你说她想脱离叶家,可能假死去找叶宗,我信了。然后我查了三年,发现你在骗我。其实凶手就是你吧?你为了洗脱嫌疑栽赃叶宗,害我搭了三年进去。”
“好心当成驴肝肺!”叶朔跳了起来,“你猜是我,我猜是叶宗,猜还必须得猜对啊?和她有仇的就我一个,和你有仇的呢?怎么不是有人向你寻仇,所以杀了她?”
“如果是向我寻仇,得手了就该上门耀武扬威,这仇才寻得有意义。可是没有。换个角度想,她死了谁会获利?她死了,叶圣恩就能分我的财产,而叶圣恩再死了,继承权最大的是你。”季承猛然起身,“叶朔,我说的有道理吧?”
“有个屁道理!我还有气呢!”叶朔吼道,“叶宗那混蛋提议退出继承,老头子被他灌了*汤,居然同意了,还要把叶宗召回叶家掌权!看见了吧,你的钱叶家不拿,就是拿了也在叶宗手里,一分到不了我手上!我得个屁意!”
季承微不可见地扯扯嘴角:“你的意思是,叶沂去世,获利最大的不是你,而是叶宗?”
叶朔明显一愣:“叶宗……获利?”
季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这话说出去没人会信。我会申请重新调查当年的案件,不想坐牢的话就好好想想,怎么撇清你的头号嫌疑吧。”
***
见季承从pub出来,李恒连忙拉开车门:“还顺利吗?”
“嗯。”季承脱下西装外套,“里面太脏,扔掉。”
“是。”李恒应道,“叶朔怎么说?”
“应该上钩了。”季承疲惫道,“走吧。”
漆黑的车窗外,赌城盛景飞速闪过。透过倒影,季承清楚看到自己脸上的厌恶。叶朔这人一直让他恶心。开始他不明白原因,直到在一次晚宴上,他无意中撞见叶朔把那个女人堵在偏僻的地方冷嘲热讽。
“傍上金主了?和你那个妈一样不要脸!”
“你以为季承有真心?利用你而已,等着被人玩死吧!”
“早点歇了太太梦吧,私生子做了太太也是贱货!”
“想用季承对付我?有你跪着求我的那天!”
而那个没出息的女人居然什么也不说,就那么笔直地站着任人羞辱。回到大厅后他故意问:“去哪了这么久?”
她若无其事地回答:“妆花了,在洗手间补了半天。”
上一次在叶宅门口,这女人被叶朔辱骂后,也是这样若无其事地离开。可刚过拐角,她便蹲成小小一团,眼泪哗啦啦流了一地。季承对叶朔的厌恶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他说过叶朔会自取其辱,可那女人显然没信。这个认知让他怒火中烧。
她难道不明白么?她已经是他的太太了,没人能再肆意羞辱她。可她遇到麻烦,却连提也不对他提。傻到家了。季承恨铁不成钢,却也在同时下定了决心。他会给她傲视一切的资本,让其他人全部闭嘴。
接下来的几年,他将大笔财产转至她的名下。这样,她不仅是他的太太,还独立拥巨额财富,看谁敢再说三道四。而她竟再三推脱:“不要,当初说好的,我真的不能要!”
“必须要。别给我丢脸。”
谁知最后,只用一纸遗嘱,这女人便把所有良苦用心丢回了他的脸上。他的东西,她不稀罕。
季承嘲讽地牵起唇角。任谁也想不到,这些财产竟成了逼她回来的重要工具。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真该感激自己当初的慷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