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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硬木大门磕进墙壁,整个房间都跟着震了震。晨光清冷,流沙般细碎地洒下来,将场景定格为一幅清淡却令人心悸的水彩。
整个画面里,最先动的是叶宗。他站起身,担忧地看看僵立的唐蜜,又看看抱着面面一动不动的祁焉:“都坐下,我们慢慢……”
唐蜜却根本没理会他,死捏着拳头盯紧祁焉:“你刚才……说什么?”
祁焉的脸埋在孩子的肩膀上,仿佛没听到她的质问,仿佛任何动静都不能令他移动分毫。唐蜜上前一步,人如过电般簌簌颤抖:“韩、韩延……”
“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么?”良久,祁焉一点一点抬起头来,眸色犀利地凝住她,凉声笑道,“唐蜜,好久不见。”
叶沂张着嘴,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事前有所猜测,可亲耳听见当事人承认,震撼力和想象不在一个量级。她震惊地望向叶宗,这么大的事,他居然瞒着她。
叶宗却已疾步冲了过来:“唐蜜!”
话音未落,唐蜜已软软倒了下去。
***
“受惊过度,先让她休息。”叶宗收了血压仪和听诊器,“应该没有大碍,但小妹,你说她曾经有过心理问题?”
“嗯。”叶沂瞥了祁焉一眼,“韩延……死的时候,她受了点刺激,一度精神恍惚。看了心理医生以后好点了,但还是不大能提相关的事情,一提就不太好。”
祁焉倚墙看着窗外,僵硬如一把紧绷的弓。叶宗叹了口气:“我去给她备点药,其它的等醒了再看。”
叶沂跟着叶宗离开,刚要出门,却被祁焉叫住:“叶沂,能留一下吗?”
叶宗对她点点头,带上了门。祁焉却一直沉默着,幽幽盯着窗外。叶沂不禁问:“你当初说,帮我只是顺便,去大陆是有私事要办,指的就是唐蜜?”
祁焉不答,眉目间却隐隐透着青色。
“那你为什么找她?”
“……”
“既然找到了她,为什么隐瞒身份?”
“……”
叶沂败了:“你让我留下,是为了陪你发呆?”
久久的沉默过后,祁焉终于开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涩:“你说她受过刺激,她受过什么刺激?”
叶沂失笑:“她那么爱你,你死了,你说她受的什么刺激?”
祁焉却哑声笑了出来:“她爱我?她告诉你的?”
“有眼睛就能看出来。”气氛愈发不对,“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我原来是这么认为的,但她亲口否认过。”祁焉转过头来,“你难道不觉得,她受刺激,也许只是因为愧疚?”
“愧疚?”
“是她逼我回的韩家。”祁焉望着一点虚无,“我在韩家死了,她觉得愧疚。不是这样么?”
“你怎么能这么想她?”叶沂震惊了,“你回韩家以后,她父母硬要把她嫁到乡下。当时她发现自己怀了孕,为保住孩子,她生生找了个不能生育的人。那人家里条件不错,但精神有问题,为了白得儿子才留下她。你能想象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她要是不爱你,为什么自找这种罪过?”
祁焉一震:“什么?”
叶沂更诧异了:“你没查过?”
祁焉愣了愣:“查过,不是这个结果。”他随即笑了笑,“韩邵成,他又做了手脚。”
日头升高了些,光芒灼目而烈烈,让深埋的秘密无所遁形。
叶沂走到祁焉跟前:“面面还没出生,她被迫嫁的那个人就死了,然后面面被韩邵成偷走,她也被那家人赶了出来,几次差点活不下去,好不容易开了个小店,赚的每分钱都用来找孩子。她总和我讲你们过去的事,还常常想象,如果你还在,现在是什么样子。你觉得这些都是愧疚?”
“是吗?”祁焉漂亮的脸上闪过恍惚和脆弱,“那她为什么要赶我走?为什么要把我赶回韩家那种地方?”
“我不知道,她没对我说过。”叶沂诚实道,“但她对你的感情,我看得很清楚。当局者迷,也许韩邵成做了别的手脚,也许唐蜜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既然在乎,就好好问问她,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更不要妄加揣测,然后彼此折磨。”
祁焉轻轻阖眸,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神色。
“你陪着她吧。”叶沂转过身,“我出去了。”
摸到大门时,叶沂听见祁焉轻声说:“确实,当局者迷。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妄加揣测、彼此折磨。叶沂,对我的忠告,你做到了吗?”
叶沂的手指僵住。良久,她答:“我不一样。你们在彼此心里都是第一,季承对我再有感情,也比不上他报仇的心。”
“那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苦衷?”祁焉幽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心报仇,不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我又为什么要毁了韩家?”
尘埃在光柱下飞舞,然后无声落地。
祁焉笑了一声:“你不觉得我们俩很像么?都改头换面了,还是没法摆脱过去。我回来找唐蜜,只是不甘心。我就是想问问她,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对我。但无论答案是什么,都回不去了。”
“……”
“追根究底,不是不爱,而是被彻底伤过一次,再也鼓不起信任对方的勇气了。叶沂,我们是一样的,对吧?”
***
祁焉的每个字都像锋利的匕首,直击心窝,刀刀见血。叶沂木然走着,路过叶宗门口,只听里面传出隐隐的啜泣。
门未关严,从缝隙里看过去,贺欣垂首坐在沙发上,小脸埋在掌心,指缝间泪水涟涟。一张纸巾递到她的面前。她怯生生地抬头、接过:“谢谢。”
“情况就是这样。”叶沂站的地方看不到叶宗,只能听见他温和的声音,“叶朔手里扣着另一个孩子,他为了迷惑我,就用你的孩子掉了包,趁机把我们要找的孩子送到了别处。所以,你的彦彦到了我这,你又和小妹偶遇,真是歪打正着。”
“谢谢你。”贺欣哽咽,“叶先生,谢谢你……”
“现在还不是谢的时候。”叶宗平静道,“贺小姐,冒昧问一句,接下去你有什么打算?”
“我,我……”
“贺小姐如果没有具体计划,不妨听听我的建议。”叶宗搬了把椅子,坐到贺欣对面,“叶朔知道彦彦到了我这,如果他看见你把彦彦接回去,就知道你我已经相识。凭他对我的厌恶,这对你绝对不是好事。”
贺欣抬起头,满眼惶惑茫然。叶宗起身给她倒了杯水:“何况,你们的关系本来就很恶劣了,如果雪上加霜,你和彦彦未来的日子恐怕会越发艰难。”
“我,我想离开这儿……”贺欣颤声道,“可是,叶朔他不许,我斗不过他……”
“你想要的,我可以帮你。”叶宗把水递给她,躬身和她对视,“贺小姐,不瞒你说,叶朔一直想置我于死地。我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先发制人。之前和他交手,我已经败了一次,弄丢了他的所有犯罪证据。现在,你是唯一能帮我的人。”
“什,什么意思?”贺欣的手指一抖,水杯径直下落。
叶宗眼疾手快地接住:“叶朔对你做的任一件事,都够他进监狱。你毕竟和他相处过,或许还能回想起有关他的其它犯罪证据。我们拿到的证据越多,他消失的时间就越长,甚至再也不能出现。但是,这些都需要你来作证。”
贺欣瘦削的身子簌簌战栗:“叶先生的意思是……要我上法庭,作证?”
“这是我的希望。”叶宗坦诚地望着她,“但贺小姐,决定权在你,我无权要求你当众重温经历过的痛苦。只是,请你好好考虑一下,这是摆脱叶朔的唯一机会。如果你愿意配合,任何条件我都答应。”
“彦彦的病……”
“我会为他请到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也会保证你们母子一生舒适无忧。”
“那我需、需要说出……哪些事?”
“理论上越多越好。”叶宗道,“他涉嫌强~奸、囚禁、恐吓、勒索,每一条只够在监狱里呆几年。被控的罪过越多,他消失的时间就越长。有些事你不愿示人,我完全理解。还是那句话,决定权在你,而我会负责律师、保镖、媒体,为你提供最大程度的保护。贺小姐,请好好考虑。”
***
贺欣匆匆离开时低着头,甚至没看见立在门口的叶沂。书房里,叶宗垂眸静静坐着,盯着对面的空沙发。半晌,他从口袋里摸出盒烟,抽了一根出来。
“二哥!”叶沂疾步上前,一把夺了香烟,“你怎么又抽?”
叶宗抬眸冲她微笑:“给我吧。”
“你……”他越不徐不疾,叶沂就越难过,“原来你最讨厌别人抽烟的,现在怎么……”
“我现在哪还能和原来比。”他淡淡说,“心里不舒服,缓解一下。”
叶沂举着香烟的手垂下来:“因为贺欣?”
叶宗自嘲:“是啊,本来是男人的厮杀,结果要靠一个女人去自揭伤疤。”
“二哥,你没逼她。”
“我没逼她么?”叶宗反问,“利诱不是威逼的一种?”
窗外,日光渐烈渐白,让人不想直视眼前的世界。叶沂一时失语。她也不知道,对贺欣来说究竟什么是好。是揭开伤疤,还是把噩梦深埋心底?但眼下,贺欣是他们唯一的指望,出于私心,她也希望贺欣能提供尽可能多的证据。
叶宗只是做了不得不做的事情。或许,在这场性命攸关的厮杀里,他们都变得冷血自私了吧?
“祁焉怎么样了?”后来,还是叶宗先换了话题。
“唐蜜还没醒,他一直陪着。”
“他叫住你,聊了什么?”
“他想知道,过去唐蜜是怎么跟我讲的他。”
叶宗叹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说已经放下唐蜜了。谁也没想到,唐蜜居然一直和你在一起。后来他去帮你,又开始接近唐蜜。估计一开始,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大概只是不甘心,想问问过去的事。谁知道状况一件接一件,一路耗到现在。”
叶沂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最后只点点头:“麦苗也该起了,我去看看她。”
“小妹。”刚到门口,她就被叶宗唤住,“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从认识祁焉起,就知道他的身份,然后一直瞒着你。”
叶沂脚下一僵,但还是微笑道:“二哥,你没做错。我要是知道了,难免告诉唐蜜。你说得对,他们的事只能他们自己解决,旁人插手只能适得其反。”
“不仅仅是这样。”背后,叶宗沉沉道,“这件事涉及韩家,非常凶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小妹,我并非不信任你,但我没有选择。”
“我知道。”
“但你还是难过,对吧?”叶宗自言自语般道,“最信任的二哥也会对你撒谎。小妹,对不起。”
大门轻轻合上。叶宗最终点燃了那支香烟。他不想欺骗叶沂,也不想对她有任何隐瞒。然而从今往后,为了她好,他的欺骗和隐瞒只怕会越来越多。
望着徐徐上升的烟雾和空空荡荡的房间,叶宗淡声笑笑:“小妹,以后连你也会离我越来越远了,是吧?”
挣扎了多少年,他终究孑然一身。
***
从书房出来,叶沂被管家叫住:“小姐,季家来人了。”
她皱了皱眉:“季家来人?什么人,季承?”
“不是,说是他们的管家,叫……阿菲的?”
“阿菲?”
刚下楼,阿菲便小跑过来,脸上像开了朵花:“太太,您还好吧?”
“好。”叶沂也很兴奋,“你怎么来了?”
“先……”第一个字就差点说漏嘴,阿菲连忙噤声。
“先生?”叶沂蹙眉,“季承叫你来的?”
“不不不!”阿菲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那个,鲜……的汤,特别鲜的汤!太太,我新得的配方,知道您喝不着我的汤肯定想,就给您送过来了。”
“谢谢。”叶沂感动道,“其实我这什么都有的,你不用特地跑一趟。”
“那怎么行!”阿菲严肃道,“这方子是医生特别开来安……”
“医生?”叶沂诧异,“安什么?”
“安,安……”阿菲快被自己的嘴吓死了,“安心,养胃安心!太太身子虚,我特意跟医生求的药膳方子!”情急之下,阿菲一通胡捏。
叶沂捏捏她的手:“阿菲,谢谢你。”
“太太说的这是哪的话。”阿菲连连摆手,“都是先生……”
叶沂猛地抬眼:“什么?”
“都是先生对不起您!”阿菲急中生智,“先生对不起您,我能弥补一点是一点!”
看见叶沂愈发虚幻的脸色,阿菲垂头:“太太,我不会说话。反正您只要知道,这汤是我要送您,不是先生要送您的就行!”
说完,阿菲脑海中悠然浮现几个大字:此地无银。
“叮咚。”
叶沂还没来得及反应,门铃突响,管家顶着一张无语的脸走了过来:“小姐,季家又来人了。不过这次……倒是季先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