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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亲王领着雪艳进宫,二人进了御书房西暖阁,看见谢蕴跪着,凌郡王、平清王都,地上堆着一些字纸,顾不得多看,理亲王、雪艳二人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雪艳眼睛偷偷向字纸上看去,一心要弄出自己错漏之处,又瞥向谢蕴,心内冷笑谢蕴这次是难以脱身了,微微偏头,又怕被谢蕴认出来。
“雪艳,抬起头来。”皇帝看向地上跪着少年,见他虽一身香气袭人,但神情并不轻浮猥琐,看似,比前面站着凌郡王还要风神俊秀,“好一个少年,老大,不想你竟喜欢这样。”
“父皇,不过是个玩意,儿子一时胡闹罢了。”理亲王堆笑辩解。
“雪艳,你可曾教唆过谢家五爷做文章。”皇帝微笑。
雪艳低头,疑心是哪里走漏了风声,磕头道:“雪艳出身下贱,却心怀应试之心。因此觍颜与谢五爷一同研究应试文章。”
“这可是你替谢五爷批改?果然见识过人,文采飞扬。”皇帝将谢弘宗文章递给凌郡王。
凌郡王将文章送到雪艳手上,稍稍看了雪艳一眼,只觉得这人委实妖异。
“……这是草民字。”雪艳坦然承认。
“今科题目,你是何时告诉谢五爷?”皇帝又微笑。
雪艳匍匐地,磕头道:“陛下,草民并不知道今科科举题目。”
“那为何,谢五爷做了文章送给你?做下文章时候,竟是比朕拟定文章时辰还早?”皇帝又问。
雪艳先不明所以,随即恍然大悟,看凌郡王又拿了谢弘宗文章给他,心恨谢弘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老大,是谁告诉你灵芝一事?还有老二寻来神龟……”皇帝有意语焉不详。
理亲王只当靖郡王出卖他,忙指向雪艳:“父皇,全是此人告诉儿臣。儿臣与二弟想叫父皇、太后高兴,是以便听了他话。”
“原来如此,雪艳,你知道太多了,你可知道,平安湖卧佛一事?”皇帝问。
雪艳趴地上,思量一番,开口道:“草民不知。”
“果然不知?神龟那游移活物你都知道,如何会不知道卧佛?朕还以为国运昌隆,苍天赐我一个无所不知之人。”皇帝冷笑,“平清王,你审一审他,问他到底是如何知道试题一事。”
雪艳抬头,大胆道:“皇上,草民实不知道什么试题,草民大着胆子给谢五爷出了许多题目,不知哪一道题目有幸与陛下拟下题目雷同?”
“岂止是雷同,倘若是雷同,怎会有人争相背诵、请人捉刀代笔?”平清王道,听人说安南伯进来了,便又道:“雪艳,你干爷爷进来了。”
雪艳听到干爷爷三字,抬头,便见安南伯弓着身子进来。
安南伯进来后跪下,看见谢蕴,便直觉是谢蕴陷害他,忙跪下磕头道:“皇上英明神武,臣对科场舞弊一案毫不知情。倘若谢尚书给臣定下什么罪名,还请皇上许臣分辨两句。”
凌郡王道:“安南伯,父皇叫你来认亲,并非叫你来领罪。”
“认亲?”安南伯转头看向周遭,后目光落为陌生雪艳身上。
“这人可是你干孙子?”平清王问。
安南伯忙道:“老臣虽糊涂,却还不曾糊涂到这地步,是不是老臣干孙子,老臣怎会不知?”
谢蕴道:“他如今叫雪艳,先前,叫穆燕卿,是你干儿子穆令之子。”
安南伯忙道:“谢尚书莫血口喷人,我不曾听过穆令这名字。”
谢蕴磕头道:“陛下,臣带来两个箱子,是当初梁溪得来。昔日犬子弘嗣人梁溪督查水利……”
平清王、理亲王、雪艳等人纳罕谢蕴怎有胆量提起梁溪水利一事,转而,众人纷纷明白谢蕴这老狐狸要金蝉脱壳了。
“恰听闻穆家发生惨案,穆家娘子阉割穆令。彼时县令忙于公务,谢家管家商韬前去穆家查看,听闻穆家管家穆行扬言穆令是安南伯义子,弘嗣心觉蹊跷,便令人去查,不想查看几日,穆家人心虚,防火焚烧自家宅院逃遁。情急之下留下这两口箱子。”
“箱子里,是何物?”皇帝问,心内不喜谢蕴卖关子。
谢蕴起身将两口箱子打开,将一个包袱呈上。
皇帝示意凌郡王、平清王去看,两位王爷看了,便对皇帝道:“父皇,是穆家送给安南伯生辰纲单子,足足有三年之多。”
安南伯脑后流汗,要紧咬牙,心恨穆行办事不妥当,竟然留下这把柄,又暗暗琢磨谢蕴要他说什么,思量一番,磕头道:“陛下,臣虽两袖清风,但每年阿谀奉承要送臣寿礼之人如过江之鲫。臣一概没有收下,大抵有个姓穆,仗着山高水远,打着臣旗号行事。”
凌郡王又去看那两口箱子,一番搜检,拿出箱子里一块金锭给皇帝看。
皇帝眯着眼睛看了,笑道:“苏州府铸造官银?”
谢蕴忙跪下:“臣曾任苏州知府,离开苏州不久,苏州便有一场纷乱,苏州府库被抢。臣不其位不谋其政,虽挂心苏州,但因与任苏州知府并无交情,身为京官不敢与外官擅自往来。待七年前搜出这两箱东西后,臣辗转反侧,苦于没有证据,又不知状告何人,一直封存这些东西不敢善动。”
“吭。”凌郡王强忍住笑意,用帕子擦了下嘴,心道谢蕴好厚脸皮,私自扣下证据,且证据还是银子金子事也干得出,说话时还能这样理直气壮、大义凛然。
皇帝一双眼睛向凌郡王看去,“十分好笑?”
“儿臣……”
“出去笑一个时辰。”
“……遵旨。”凌郡王躬身出去。
“安南伯,你有何话可说?”皇帝问。
安南伯忙道:“皇上,这穆家行径看起来委实奇怪,竟像是跟谢家有仇一样,谢家人哪里,他便出现哪里,且总会生事。”字斟句酌地说了一通,看谢蕴微微眯眼,料到自己说中,长吁一口气,疑心除了这些,谢家还穆家搜到其他证据。
皇帝笑道:“果真?”
“果真,老臣先前领命围剿江南水上盗贼,曾抓住一伙人,仿佛领头之人叫薛令,并非穆令,但是他手下却是叫穆行。因是老臣后一次身负皇命领兵,是以,老臣还记得。老臣曾听人诽谤谢尚书是贪官,想来是寻常百姓不明就里,不知苏州府一半税赋被水贼截去,才有此一说。”安南伯伏身。
谢蕴听到一个“薛”字一凛,疑心是薛蕴后人,再三将雪艳看过,将穆字换成薛字,心道雪艳、薛燕卿……可见,雪艳是薛家后人,难怪敢他生日宴席上唱一捧雪,见雪艳要开口,忙磕头道:“陛下,臣认出这雪艳是谁了,他原是臣苏州故旧薛老先生之孙,有道是升米恩斗米仇,臣先扶持他祖父,叫他家成了小康之家,谁知他祖父见臣因《据经》一书被皇上器重,心中不服,以他曾指点臣数字要求臣属上他名。后倾家荡产状告臣,臣因不肯与他一般见识,割席断义后便不曾再打听他家事。”
雪艳见谢蕴认出自己,又听谢蕴颠倒黑白,不禁怒火中,又知安南伯不敢跟谢家鱼死网破,舍弃了穆行、薛令,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薛家死伤无数,只剩下草民一个孤鬼,自然由着你们来说。”那箱子里官银明明是谢蕴贪去,竟然说成苏州府库之物;可恨他手上又没有证据。
原本只是来查科场一事,不想又扯出这么多事,皇帝淡笑道:“今日说是科场一事,旁不必再提……”
“皇上,还请皇上慈悲,彻查此事,还臣一个清白。”谢蕴磕头。
安南伯恨不得皇帝将谢蕴拖出无门斩首,但因被谢蕴握住把柄,不得不也跟着求:“皇上,这水贼打了臣旗号委实可恨,不可不彻查!”
平清王心知皇帝留住谢蕴把柄,未必不是为了狡兔死,走狗烹,日后好收拾谢蕴这贪官污吏,此时见谢蕴奸诈地要“金蝉脱壳”求皇帝将这些罪名推到早已经家散人亡穆家头上,便笑道:“谢尚书,事有轻重缓急,眼下安抚住学子们才是当务之急。”
“皇上……”谢蕴忙道。
皇帝开口道:“雪艳,原名薛燕卿,薛家爱与谢尚书为难。如此推算,那试题,也是你有心与谢尚书为难?你到底是如何知道题目?”
谢蕴看皇帝并不看他,跪地上,心里颤栗不已,原当皇帝十分器重他,如今看来,也不全然是器重,台阶已经架好,皇帝却不肯顺着台阶下台还他一个清白身,可见,谢家将来绝不会好了,少不得,要被皇帝秋后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