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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罗妖来得很，他虽然送了根羽毛给罗水仙,不过这羽毛早送了许多年,从未见罗水仙用过。这会儿忽然收到罗水仙信儿,还以为是有什么事儿呢,急忙屁颠颠儿来了。
不料到了才知道，请他来人是知趣。
罗妖那种失望就别提了，坐水仙谷里一块儿大青石上，没好气瞧着知趣，“你叫我来做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啊？刚筑基小黑炭,我也是你说请就能请？有事你该滚到流华峰三跪九叩哀求,还敢叫我过来，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知趣本来还想跟罗妖好生说话,听罗妖这种态度，一时间旧仇恨纷上心头，知趣一双大大桃花眼竟然翻成了三角眼，恨不能吃了罗妖肉，问他，“我金线蟒呢？”
“什么金线蟒银线蟒？不知道。”两条长腿叠起，罗妖闲闲扫一眼知趣气鼓鼓脸颊，稍稍解闷儿。
看罗妖这种油盐不进模样，知趣只得暂缓了口气道，“你也是祖宗级人物儿呢，难道还要贪小辈东西？这要传出去，名声就坏了。”
“名声好不好，不过是做给别人看，师叔祖不乎。”罗妖完全不打算讲理了。
“名声怎会没用呢？师叔祖想一想，青一真人待人和气，罗英真人处事冷峻，故此青一真人门下弟子就比罗英真人门下弟子多呢。”知趣素来能屈能伸，爬到大青石上，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床狼皮褥子，对罗妖说，“石头上凉，你暂起来，我铺好了，咱俩一块儿坐着。”
罗妖真人身体立时就悬空起来，知趣将厚褥子铺好，罗妖一屁股坐下了，知趣跟着坐罗妖一侧，说道，“名声说来无用，却也是有用东西。譬如一个坏人，就因他有这名声，只要有了坏事，人们第一个怀疑就是他做。反过来说，若一个人名声极好，纵使他做了什么不好事，也不会有人想到是他呢。”
罗妖找茬，“你是说我名声不好啦？”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当初师叔祖替我把金线蟒收起来，这会儿不肯给我，也不大好吧。”知趣唧咕一句。
“那些烈焰花早把金线蟒身上灵力吸了，我还留着一条小蟒蛇尸体做什么，随手扔了。”罗妖懒懒解释一句，只是真假难辩。
知趣立时追问，“那结出烈焰果儿和烈焰花种呢？”
“给水仙了啊，好容易青炉鼎引来金乌火，自然要趁机炼一炉丹。”罗妖瞧知趣一眼，“难道我还真会贪你几颗烈焰果啊？”
罗妖话，此时知趣倒信了三分，“师父已经给我了几颗烈火丹，师叔祖，你就只收了烈焰果儿，没有收一些烈焰花种子吗？”要知道不是所有烈焰花都能结成烈焰果，大部分烈焰花并不能结出烈焰果，反是会结成一粒一粒赤金色花种呢。
“谁有那耐心？”罗妖就瞧不上知趣小家子气，鄙视道，“看你这抠索劲儿。叫我来，就这么点儿屁事儿？”
“我还想瞧一瞧黑豆儿呢。”知趣赔笑道。
“不成，黑豆儿闭关正要紧时候，你不能去打扰他。”罗妖见知趣一张笑脸顿时僵了，遂善心解释道，“你对黑豆儿而言是要紧不过人，禽类对于环境敏感远高于人类，你去了，他察觉出你气息，心不能专，会影响他闭关。”
“我入定时候，外头地震都不受打扰。”
“人岂能跟妖族比。”罗妖脸上带了几分自豪，“人类修士学着修炼，不过是学着沟通天地。而妖族，自诞生起就有沟通天地本能，妖族修炼进境也远于人类。别看你比黑豆儿还要大几十岁，再过几年，黑豆儿就能超你一大截呢。”
罗妖这样说，知趣半分不恼，反极是欢喜，奉承道，“这都是师叔祖你肯提点他啊。”
不想罗妖却是说了句公允话，“黑豆儿灵禽中算不得出挑儿，我看他有一半凡鸟儿血统，不过却又比一般灵禽早通灵性，可见你养好。”
“那是。”知趣倒不谦逊，对罗妖道，“黑豆儿就像是我儿子一样，他从小是吃灵谷饭炼气丹长大，我说话，他都能听懂。黑豆儿说话，我也能明白。”
“我们灵药园时候，吃饭睡觉都一处儿，我收拾药圃时候黑豆儿都会一边儿陪着我，等那些药草成熟了，黑豆儿就会飞过去叼很多灵药种子来给我。”知趣翘起唇角，“那些烈焰花种子，就是这样得来，就凑巧救了我跟黑豆儿一命呢。不然凭我们两个，再怎么也杀不了金线蟒。”
罗妖想了想，摸出一个织花绣锦锦囊来丢给知趣，“拿去吧。”
知趣打开来一瞧，满满一袋烈焰花种，因为是从金线蟒身上种出来，个顶个儿灵力饱满，散发着红宝石一样光华。知趣连忙揣回储物袋里，两只眼睛满是怀疑盯着罗妖，“烈焰果儿你肯定还有私藏呢。”
“真是块儿不识好歹黑炭。”罗妖将眼睛一横，风情万种瞪了知趣一眼，“不要就还我。”
“要，要。”干嘛不要，这本来就是自己东西，结果给这只罗八哥儿给密下了。唉，奈何敌强我弱，且黑豆儿还要仰仗罗八哥儿照顾，能讨回这一点儿，已经是意外之喜，知趣很知足了。
“师叔祖，你中午我们这儿吃饭吧，我给你做好吃。”知趣得了一大袋烈焰花种，对罗妖就恢复了一些好感。
罗妖问他，“你打算做什么？”
“做个油焖笋，水仙师父喜欢吃。还有清炒野萝菜，珍珠丸子，丸子用小野牛肉做，还有胡萝卜木耳炒肉丝。”知趣起身要去准备饭食，罗妖索性跟了他去。
俩人一直溜达到竹林中，水仙谷占地极广，这片竹林已有了成千上万年，竹身望如碧玉，击之有金玉之声，透出清润灵力来。罗水仙屋子就是用这种竹子做，原本罗水仙住进来之前，水仙谷也不叫水仙谷，而是叫碧竹谷。
结果罗水仙这个没情调家伙，住屋子叫水仙居，住地方自然就改成了水仙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住这里似。
知趣对从储物袋里取出把小玉锄，张嘴往上面喷一口灵力，这种碧玉笋吃起来鲜嫩无比，挖时候却不大好挖。知趣将一个个小嫩笋挖出来丢到一畔，额角沁出汗珠儿来，抬袖子擦了擦，又将挖出嫩笋收到储物袋里，顺手揪了几把野萝菜，一并拿到湖边清洗。
罗妖站湖畔道，“我想吃鱼。”
知趣随口笑问，“师叔祖，是不是鸟儿都喜欢吃鱼啊，黑豆儿跟鹤师弟也都爱吃。”
罗妖眯着眼睛不怀好意看知趣，知趣笑，“那天我看到了。其实，师叔祖也不用不好意思啊，妖族存时间比人类要长久许多，世界上还没人类时候，就已经有飞禽走兽了。虽然人类一直拿灵禽灵兽驱使，其实妖族四方镜，人类修士一样地位要低于妖族。要我说，这只是两个不同种族，还真没哪个就格外高贵。”
“师叔祖，你说我把黑豆儿养好，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把黑豆儿当成坐骑来养。我母亲是凡人，我灵根驳杂，资质又差，一直被人瞧不起。我去灵兽园领灵兽，灵兽园管事特意把一半身统是凡鸟儿黑豆儿给我，其实就是嘲笑我呢。我看到黑豆儿，就如同看到我自己一样，哪里能让它受委屈呢。”知趣手灵巧剥开一根根带泥嫩笋，再把浅碧色嫩笋泡冰冷入骨湖水里。若是凡人，定受不得这种冷意，知趣现勉勉强强算个小筑基，他只感到微微凉意。一根根笋洗干净，整齐码玉笸箩里。
知趣是个很会说话人，罗妖身上有一半人族血统，听知趣这话，心下微叹，问知趣，“以前你是不是灵庄里厨子？”这么会做菜。
知趣道，“当然不是，你以为谁都可以当上厨子？想做厨子，得先跟管事打好关系，不然，哪里轮得到？我又没灵石送礼，修为平平，且没那个运气呢。就是当初我去灵药园伺候师父，还花了十块下品灵石托了个小管事，轮了三十个外门弟子才轮到我。”先点出自己是修士与凡人混血，由此跟罗妖这个人妖混血扯上一点儿关系，知趣转而提起罗水仙。
罗妖对罗水仙事就比较感兴趣了，果然兴致浓，“怎么，灵药园有三十几个人伺候水仙啊？”
知趣哈哈一笑，“不是。是水仙师父挑剔，一个月换了三十个服侍弟子都不满意。结果我一去，水仙师父就瞧着我好。”
罗妖轻声一叹，竟露出几分怅然，“水仙那时金丹破碎，修为激退，他脾气又差，难得你能把他服侍好。”
察觉到罗妖对罗水仙关心，知趣笑，“那会儿水仙师父其实也不难伺候，他话不多，顶多就是摆个脸色，其实比一般人要好打交道。而且，他收我为徒，就一点儿不藏私指点我。要不，我也不能这样筑基呢。”
“以前他就每天喝一盏灵茶，天天关屋子里，不爱说话，也从不出来走动。后来，觉得我做饭菜好吃，他才开始吃饭。”知趣笑眯眯地说着，对罗妖道，“师叔祖，你喜欢吃什么鱼？大鱼还是小鱼？”
“大鱼有什么好吃，肉糙很。”
罗妖还挺有架子，想吃却不肯自己动手，知趣将笋洗好，一样根根码排整齐，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只小玉盒，拿出一些压烂成絮状东西，随手抛入小湖内。不一时，就见水下银光闪闪，一条条寸长银色小鱼翻出湖面抢食。知趣手里拢着浅黄色细网，扬手抛开去，待网沉下，知趣一拉一拽，就见许多小银鱼被笼入网中。
知趣掂着份量，笑道，“师叔祖，这里得有十来斤了，一顿吃不完，我做五香小鱼干给你当零嘴儿。”罗妖倒没拒绝，知趣拎着滴滴嗒嗒往下滴水鱼网，呶呶嘴儿，对罗妖道，“你帮我端着笸箩。”
罗妖跟知趣说了这半晌话，没觉什么，就顺手端起笸箩来，随知趣去了厨房才后知后觉：自己竟被个筑基期小黑炭使唤了。
察觉到知趣厉害之处，罗妖眼睛微眯，对知趣言行多了三分警惕。
这种小银鱼吃起来味道鲜美，肉极嫩，做起来也简单，只是处理起来极麻烦，要一个个捏着去了内脏。
因鱼小，收拾起来格外琐碎，一斤鱼就有大几十条了。
知越把鱼洗干净用清酒与细盐腌好，再把紫萝菜水里焯了，与罗妖念叨着，“记得小时候，我家门前有一条浅溪，溪水里也有鱼虾，我娘刚生下我时身体虚弱，家里也没什么银钱买补品吃，我舅舅就常去溪里钓了鱼虾，没别调料，就收拾干净了放粥里煮，只借鲜味儿，也很好吃。师叔祖你多留一天，明早我做磨茹鲜虾粥，你肯定也喜欢吃。”
罗妖已对知趣心生警惕，这会儿察觉出不对劲了，索性直接问知趣，“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
知趣有一种本事，纵使给别人看穿心中小算盘，他也能脸不红心不慌应下。知趣弯起眼睛笑笑，“我已经有好几年没回过家了，我想去看看我娘。师叔祖也知道我修为一般，上回去了一趟城里，就遇到金丹杀手，现鹤师弟闭关，师父得守着他呢。我想顺便邀师叔祖去我家里做客。”
罗妖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笑，“我就说嘛，要是没啥算计，你能这么殷勤？”
“看师叔祖说，哪怕师叔祖不陪我去，难道我就不做饭给师叔祖吃了？还是对师叔祖不恭敬了？”知趣见油热了，用灵谷粉裹了小银鱼下油锅去炸，一面道，“我家离这儿并不远，以前我用神行符，只一天就到了。”
小银鱼炸得酥透，罗妖也不怕烫，拈起一个搁嘴里尝尝，觉得味儿还不赖，知趣开始嘀咕起他家里好处来。知趣若是叨烦起来，连罗水仙都甘败下风，罗妖也给他烦两耳朵冒油儿，后一盘子炸小鱼儿吃光，罗妖将空盘子一推，心下已有主意，痛点头，“好吧，就陪你走一趟。”
连罗水仙都得承认知趣颇有几分本事，竟能请动罗妖做他保镖，陪他一道儿回家去。
以罗妖本事，瞬间就能到知趣家。原本知趣是想沾些光来，结果罗妖此人生来怪癖，非但不肯带知趣一程，连知趣也不准用功法，天马也不能骑，结果一个元婴真人一个筑基修士，竟要靠脚底板走去。
罗妖躺凡间客栈榻上，使唤知趣道，“做些吃来？”
“师叔祖既然要体验一遭凡生活，就叫些凡人饭菜来吃吧。”知趣天天靠两条腿走，也很累好不好。
“蠢才蠢才，那凡人东西没有半分灵气，哪里能入口。”罗妖眼中神采熠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储物袋里有是吃，我看吃一年都够。”罗妖眼里，知趣完全像是逃荒出来。知趣对食物有着一种异乎寻常执着，储物袋里大半都是吃。
没办法，知趣只得道，“这么深半夜，就不做太麻烦，咱们一人下碗馄饨吃吧。”
“什么馅儿？”
“虾肉。”
罗妖一幅大爷相点头，“倒还罢了。”
知趣拿出一只小玉锅，取了些随身携带小湖里水，有现成放冰盒子里冻着虾肉馄饨，知趣煮了满满两碗，末了点了两滴青果油提味儿。
罗妖已经端正坐桌旁，闻着馄饨鲜香之味儿，不禁赞道，“要说黑炭你修为不咋地，又没个相貌，嘴又碎，性子又啰嗦，若非这一手好厨艺，实无可取之处啊。”
知趣翻罗妖一个白眼，真想将这两碗馄饨扣罗妖脸上去。贱人，这个贱人，吃饭都堵不住他臭嘴！罗妖一见两碗，还自作多情道，“虽说我不是很饿，不过勉强还是能吃下两碗。”
“难道我不用吃？”知趣已经后悔将罗妖带出来了，屁都不懂还要人伺候，烦很。
说罗妖不通人情世故吧，他偏又敏锐很，含笑道，“黑炭，你可真是用着朝前用不着朝后，怎么，路上没遇到杀手要你命，看我没用，立时就换了嘴脸。”
知趣递了柄小玉匙给罗妖，撅嘴抱怨道，“我虽然修为不高，对师叔祖可有不心呢。你却总是笑话我，难道我除了会做饭就没好处了？”知趣搅了搅热腾腾馄饨，哼哼两声，“我又不是特别黑，再说了，男人就是要黑一点儿才显得有男子气概。我长也不丑，有多少人能像师叔祖这样因长得太俊出门要用幻颜丹。还有，我嘴也不碎、性子也不啰嗦，我这是周全妥当。师叔祖完全可以夸我，相貌俊朗，处事周全。虽修为不高，却勤能补拙。再者，为了孝顺长辈，练了一手好厨艺，可见品性上佳。”
罗妖险些笑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