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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千雪还在回府的路上,朝堂上发生的事情陌族的家主已经知道了。
他当时正在欣赏着一只古董花瓶,听闻陌千雪自请罚奉三年,一口老血都给气得吐了出来,当下错手就把那花瓶给砸了,然后,心疼肝疼各种疼。
陌千雪这是拿刀捅他心窝子!陌家主越想越气,越想越愤:陌族的不肖女,她知道国公府一年的俸禄是多少么?说停就给停了,败家娘们。
日后,他陌府的开支怎么办?这么多年陌府为什么能过得如此逍遥,蒸蒸日上,让知家族高看一眼?还不是因为他一个没世封的世家,用的却是公卿之家的用度。
她凭什么把自请罚奉,她以为她是谁?不行!他得亲自上门说教一番,把这个损失给找回来。犯错的是她这丫头片子,为什么受损的却是他陌家?!
有些人就是这样,别人的东西借给他用一用,他用着用着用顺了手,便觉得是自己的了,不但没有还给人家的自觉性,还恨不得收些保管费。别人若是要回去,那便是不道义不讲良心,得付出些代价。
*
璟亲王府,一道黑影钻入王爷的书屋。那黑影见了璟亲王见礼后便把头抬起来了,他一袭黑衣,面色冷冷,脸上一道疤痕很是狰狞,不是影煞还是谁。
影煞见完礼便把一个盒子递给璟亲王。“这是主子给王爷的。”
“怎么只有这些?”璟王接过盒子掂了掂,面露不满。
影煞依旧是那副冷脸,“主子吩咐说,和王爷约定的是让国公府的陌小姐在此事之中完好无损。如今陌小姐虽然还有命在,可额头却被皇上给砸破了。
陌小姐的命虽是凭借自己的机智挣扎而出,王爷打边腔之势也是功不可没,所以便把之前说好的酬劳减了些许,还是给王爷送来了,料想王爷也不会有意见吧。”
影煞说的是打边腔,而不是帮腔,璟王收了不满神情,语出意味深长,“你主子倒是算得清楚。”
顺手打开盒子,分辨了盒子之物,心中满意,面上却是毫不在意随手把盒子置于一旁。
他原以为宁少卿连这些许也不会送过来。毕竟陌千雪不但被砸破了头,他也只是帮衬着搭了两句腔而已,连一句求请的话也没有说过。
刚才不满的语气,只是一种试探,探一探宁家这位大公子的底线的同时也是为自己戴上一副面具。
影煞垂眸不语,璟王好似吃了天大的亏似的长叹一口气。
“也罢,本王就算是帮陌天放一个忙,他虽无子,但有此女,他香火不会断,一世威名也不会坠。回去让你们主子收了心思,皇上是不会让陌千雪嫁人的,特别是嫁到你们宁家。”
“这个就不劳王爷费心了,主子自有主张。”
朝堂瞬息万变。
有璟亲王出头,哪怕只是搭个腔,那些个落井下石的言官,便不会再凑上前去瞎说瞎奏,皇上也会给三分薄面。所以,陌千雪最后的那番辩解才能够发挥到它最大的用处。
影煞刚走,外面便走进来一个少女。
那少女皮肤白晳如玉,朱唇小巧,一双大眼明亮之极。她穿着一袭云雪缎的大红色绣金色云纹齐足裸襦裙,外面罩着一条银白色长处纱衣,三千青丝全部梳拢,只垂了几绺碎发飘于两颊和两耳之侧。
她头上插着一个凤嘴钗,钗上缀着一颗明珠,直垂额间,显得大方优雅,走起路来一晃一晃,又让她带着一丝妩媚热情。
那少女进了书房,便过来抓着璟亲王,叫着父王撒着娇。
“是苏苏来了。”璟亲王一看此女,满面笑意,口中却是略带微嗔,“今天怎么有空来看父王,嗯?”
此女正是璟亲王的晚来女,心头肉——苏苏郡主。
“父王。”苏苏郡主才不怕她这个父王,只是撒娇似的加重了父王两个字,便让璟亲王投了降。
“丫头,说吧,来找父王何事?”
“听说那国公家的千金昨天在闹市之中斩杀乞丐数十人,是真的么?”
苏苏郡主眸中精光闪闪,她从小好武厌文,最是计厌那些个假腥腥装良善的贵女,今天咋一听那国公之女的行为,心里顿生倾慕,想与之结交一番。
女孩子家家的,就是好奇心重,喜欢听些稀奇趣事。璟亲王不以为意的为女儿缕缕秀发,随口答道,“自然是真的。”
“那……那陌小姐此人如何,给女儿讲讲……是不是如行走江湖的女侠一般英姿飒爽,声如洪钟,体健如牛……”
苏苏郡主边说,边做着夸张表情。她心里自然没有这样认为,但为了逗父亲一笑,也为了听一听父亲中肯的评价,做些牺牲也在所不惜。
洪钟?健壮如牛?璟亲王听着女儿的形容,看着女儿的比划,乐了!
他无论无何也不能将早间,跪在大殿之上那个身子单薄,口中却是震震有声的倔强女子,与洪钟和壮年划上等号。
那丫头不但不粗鲁,而且看起来还是秀秀气气,温温柔柔,哪知她骨子里却是刚柔……
璟亲王从自己的沉思之中拔出,比较认真客观的叙述道,“嗯……她容貌不俗,长得颇为秀雅,内里却是个倔强之人,她胆大心细,稳重……”
“……”
***
苏七和风御尘送陌千雪到了国公府的大门,陌千雪却并没有请他们进屋小坐,只是盈盈道了个谢,便在一直候在府外的初一和十五的搀扶下转身向国公府大门走去。
苏七策马上前一步,丢下一句:“最近我都会呆在京都之中,有事直接让下人过来通传一声便可。”便打马走了。
风御尘下了马,准备跟进府去,却被早先便在外面一直候着的莫嬷嬷伸手挡住,“尘公子,小姐需要休息,还请尘公子先行回府,日后再来拜会。”
莫嬷嬷虽然不知自家的小姐今天在大殿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看到陌千雪额头伤口狰狞,白衣沾血,面色凝重,也知道小姐心情不好。
若尘公子是小姐的未婚夫,她自然会放他进去,可,小姐已经明确的选了姑爷。且,刚才小姐也已经表过态了,只说谢,并没有请两位护送的公子入内一坐,她自然是不能放行的。
好在风御尘并没有为难她,只是让她传话,说他会在风家的老宅住下,转身便走了。
他何尝不知她现在需要清静,只是多年习惯的呵护,才让他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若是从前的雪儿,一定会扑到自己怀中,一定会需要自己的陪伴……
陌千雪一身的狼狈,全身散发的气息却是肃杀。
经过的下人奴婢无一不是战战兢兢的垂手站在一边让道,无一人敢正视于她。一回雪宛,嬷嬷便张罗着给陌千雪清理伤口,上药。
很快,额头狰狞的伤口便被流着泪的嬷嬷给包扎好了,十五一直带在身上的碧凝膏又一次起了作用。
嬷嬷所扎好了额头,陌千雪便让初一十五把她的裤角卷起。
大殿之上的地面都是花岗石所铺,坚硬无比,也冰冷无比,跪得时间太长,此时膝盖已经不出她所料又红又肿,若不好好处理,只怕要得风湿病。
嬷嬷、初一、十五均是红了眼,哽咽着不知说说什么好。
在她们心中,小姐便是天,是什么苦都不能吃的。
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回来却是额头也破了,膝盖也肿了。
莫嬷嬷已经在心中把皇上骂了千百回,还好国公府里,虽然几年没有住,却在管家的打理下什么也不缺。嬷嬷便用热水调了些药草,为陌千雪敷上,初一十五也在一边为她按摩活血化淤。
刚收拾妥当,又用了些午饭,陌千雪正准备闭目小憩片刻,理理思绪的同时也养养神。管家却让人来通传,说陌家家主和族中的长老们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前厅用茶。
“就来了?”陌千雪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陌族的家主,如此的沉不住气。她才请皇上罚了奉,他便上了门,一点喘息的时间也不给她留。
莫嬷嬷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立时便把那些个老匹夫们赶出国公府,但却也自这个节骨眼上,决不能行差踏错,只能小声建议道,“要不就说小姐累了,把他们打发回去?”
打发回去?这群人个个都是来分国公府这块肥肉的狼,最大的肉——爵位,还没叼着,倒先把牙——俸禄,给磕掉了。如何轻易能打发得走?
她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一群老不要脸的匹夫。
陌千雪站起身来指着那件红梅点点的白色孝服,“更衣!”
“小姐要不换一件衣服。”莫嬷嬷本来是准备等陌千雪睡下,再把这白色孝服拿下去亲手洗了。
“不用!”这件衣服上的血迹正好利用利用。更好衣,陌千雪立在那里。
只见她额头上裹着纱布,那白衣上还沾着点点红梅,可就是这样,却更是显得她端庄之处的一股脱俗之感,隐隐透出慑人的气魄。
这就是陌千雪,遇强越强,愈战愈勇。
屋中除了有嬷嬷和初一十五伺候还有两个跑腿的小丫头和两个门口站岗的婆子,陌千雪临危不乱的气势顿时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莫嬷嬷站在屋中,心中生出敬佩之意,小姐真的长大了,有这样的小姐,国公府绝对不会挎。
在嬷嬷和初一十五,还有底下一群婆子的簇拥之下,陌千雪来到了前院的正厅。
只到厅门口,便看到大厅的正位上端坐着一个五十左右的老者,两边的副位上也各自坐了四个老者,大概是传说中的族中宗老长老之类吧。
陌子棠,陌子桦,陌子业,都恭敬的站在堂下。
陌管家在一旁满面带笑招待着,见陌千雪在门口,递上一个小心的眼神。
除了陌管家在一边伺候着,几个老匹夫的旁边还各自站着些伺侍的丫头小厮,整个正厅站满了人,好似一个审讯堂一般。
好大的下马威!
陌千雪心中冷哼一声。她当然知道这是陌族的家主故意布置的,如此一来,便能在心理上给人一种先声夺人的暗示,让进来的人产生一种心理压力。
可是,他错了。
她连金銮宝殿都上过了,见了皇上和文武百官都能面不改色。这里是她国公府的正厅,是她陌千雪的地盘,她会有什么压力?
冷笑一声,陌千雪抬脚进门。
待陌千雪一进门,陌子业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雪妹妹来了,快过来拜见家主和族中长老。”
还雪妹妹,谁是他的雪妹妹,陌千雪一身的鸡皮疙瘩。
随着他的喊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那样整齐的注视,令跟在陌千雪身后见过大场面,经事无数的莫嬷嬷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然,陌千雪却是步伐沉稳的走上前去,气定神闲,不见半分慌乱。
这些人分明早就知道她来了,这般作派,以为她不知么?她若是慌了,若是怒了,便正好中了他们的计了。
“千雪见过家主,见过各位宗亲爷爷,诸位哥哥有礼。”她浅浅一笑,对着众人盈盈施了个礼,然后才抬起头来,眸光再次扫过众人。
陌千雪的头上虽然裹着纱布,白衣之上也还是点点梅花。
却丝毫无损她的气度,反而在无形之中散发出一股凛然气质,在他们早就布置好气场的厅堂之中,也没有半点落人之下的气势。
陌家家主本来以为他此次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来,陌千雪必然是手忙脚乱,一片狼藉之色。然后再他的喝斥之下,乖乖的听他教诲,答应他自已请封上折给皇上,自愿放弃爵位。
先找回场子,再寻回损失。
没想到对方进来,竟然是如此的彬彬有礼,让他丝毫挑不出错处。姜还是老的辣!陌家主心下愤恨,脸上却是伪善的笑,“千雪回了京都,为何没有过府一拜,也没有派人给伯父请安。”
陌千雪心中暗骂,口上却甚是恭敬,“千雪昨日才回,便被皇后娘娘传入宫中。回来的途中遇袭,想必家主也已经知道了。等千雪斩杀乱民死里逃生,天色已晚,若是再去拜会,一是怕打扰家主的休息,二是怕陌家会受小女子的牵连,所以才迟迟没有过府去拜。”
她才不会称他伯父。
家主和伯父是两个天壞之别的称呼,代表的也是天壞之别的情感。
家主只能管族中之事,伯父却有资格管她的家事。见陌千雪不接他的茬,陌家主眼眸闪过阴狠。
她还知道怕打扰,怕连累?她就不该回京都,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心中阴毒,嘴上却是蜜语,一家人怎的说起了二家话,伯父是那样的人么?千雪若是将昨日之事与告诉伯父,伯父也能为你之事托人周旋一二……”
周旋?是想托人把她周旋到砍头吧。
陌千雪客气应道,“有劳家主费心了。只是千雪之事是国公府之事,牵连到陌族让皇上一同怪罪就不太好了。”
心中虽恨,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陌家主话锋一转,关切道,“侄女头上的伤还好吧,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到处跑什么?我陌家的嫡女就该娇养,万事有伯父为你做主,日后国公府之事都交给你三位哥哥去做好了。”
这便是让她交权的开场白了。陌族大长老接过话头,森然道,“家主说得对,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事,还是把这些麻烦事交给男子比较妥当。”
二长老也点了点头,“女子就该在家里绣绣花,上行下孝,才是典范。”声音中尽是命令与威胁。
他们几人早在陌千雪进门的那个瞬间便存了轻视之心,一个还没及笄的丫头,娇生贯养,懂得了什么东西,先说上一团好话,再哄一哄便是,偏她不识好歹,那他们也不用再客气。
家主说了开场白,长老们就都是一副不要脸的恩威并施的样子。
陌子桦和陌子业也在一边帮衬着,一个说,雪妹妹但有吩咐,必定尽心尽力;一个说,雪妹有事,尽管开口。
只有陌子棠一人站在一旁默立,并不言语,温和的神态中似有对那两个族兄不屑之意可惜陌千雪不是他们眼中那种无知少女,这些表情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上一世摸爬滚打,生意场上各种极品都见过,所学所看所想的事务,比起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来,也不会差上分毫。
家主的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这都是些鬼话,屁话。
她一但认了亲,叫了伯爷,便是认了尊长。
如此长幼有序,若是稍有不从,他们便要置他一个不从尊长之罪。
她现在虽是陌族之人,但更是国公府的小姐,只要不认尊长,他们便没有权利利用亲情处置于她。更何况,莫嬷嬷也曾说过,他的父亲对陌家家主从来不叫大哥只称家主。
也是不认的!
还说什么,有事让他做主,交给那三个什么狗屁哥哥去办。明面上是要帮她,实际的潜台词便是让她主动的让出国公府的权利和爵位。
她的样子,有那么好哄好骗么。
看来不给点颜色他们看看,他们都不知道这里是谁说了算的地盘。
反正她对陌族家主、长老们该有的礼仪已经做足了。此时,再甩些硬话,想也无防。
陌千雪脸色突地一冷,“国公府的事是千雪的事,与陌族无关,请家主日后不要混淆一谈。”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不但拒绝让那三个家主口中所谓的哥哥帮忙,也拒绝了他这个家主过问国公府之事的权利。
陌家家主恼羞成怒,“好你个陌千雪,纵是你父在此,也不敢对本家主如此态度。你……大不敬。”陌千雪见他怒了,面上蔑笑“千雪对家主并未有不敬之说,家主何来此言。”
想用这条罪来治她,那是不可能的。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吧。这丫头从小胆子就小,能从殿上活着走出来,大概是皇上看在那些军权和天放从前的功勋份上才饶了她一命的吧。
“你一个女子如何能够继承爵位,简直荒唐。”
陌家主已经失去了耐心,“等七日一过,你便给皇上上折子,就说你一介女流之辈,实在是无暇顾及国公府的一应事宜,把爵位还给陌家,本家主再给你找个好人家,再给你置办些嫁妆,你好好的过你的踏实日子便行了。”
“爵位是父亲留下,皇上赐的,千雪并没有权力将它转赐它人,家主是要让千雪做不孝之人,还是让千雪对皇上大不敬。”他会扣帽子,她也会。
“再说了,我国公府虽是陌姓,却与家主关系不大,要家主你准备什么嫁妆。”
“你放肆!”陌大长老见陌千雪不从一拍桌子,起身喝道,“一个小小黄毛丫头,竟然敢公然的顶撞族中的家主,你究竟有没有将族规放在眼里?!”
“放肆的是你们,没有国哪有族。这里是国公府,是讲王法的地方,不是你们陌府陌宅,可以乱用私刑,夜郎自大。”
陌千雪不屑的冷笑,额头还缠着纱布的脸上宛若罩上了一层寒冰,散发出无尽的寒气。
以为国公不在了,她便是个软柿子?任他们搓圆捏瘪,想得美!她陌千雪从来不是软骨头!
别人对她一寸好,她还人十寸金。
本着良善,守住本心。别人若是不太过份,一次她可以一笑了之;二次她必还一报;若有三次,天王老子她决不手软。
“你……”没想到陌千雪会如此不客气,陌族大长老一时气极,却偏又说不出话来。
事关皇威,他虽是一族长老,却只是个白身,他能说什么?他敢说什么?
陌家主见谈判陷入僵局,一拍桌子,斥道,“陌千雪,你言语无关,就不怕我把你逐出陌家?”
“逐出家族?”以为是什么破家族,有什么荣耀么?他不逐她出逐,她还想给天下发一个公告,自动脱离和他们陌族的关系呢。
只是,这见鬼的异世。这见鬼的族规!让她不能如此。
“陌家主,你不会以为我会傻到,不知道去年八月里的那一次刺杀和几天前的刺杀是你亲自安排的吧。我没有点你,只是还念着父亲的情意,你不要不知好歹。”
陌家主望着眼前的少女,明明是个还没及笄的黄毛丫头,可全身散发出的气息,伶俐的口才,简直匪夷所思。
陌千雪直射而来的眼神,和如刀话锋,逼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些事他做得如此隐秘,她怎么会知道?
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陌家主从心里冒出一股寒气。现场顿时一片寂静,虽然那两次的刺杀众人都是心知肚明,但是说到明面上来,还是显得很是不堪。
比起其他人,家主心内除了寒气,除了震惊,还有一种眼看肥肉到手,又要飞走的难受感。她一定是猜的,她若有真评实据,早告到皇上那里去了,哪里还在这里与他言语。此女,留不得!
“你在这里瞎说什么?”
“我有没有瞎说,家主心中自明,在位的各位也心如明镜。”
在场的几个长老不由自主的咳了几声,把陌家主的思绪拉了回来。确实是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多争论,争得多了,就算是陌千雪拿不出证据,传了话出去,议论多了,反而不妙。
“小孩子家家,失了父母,疑神疑鬼也是有的,本家主不与你计较就是。”陌家主语调又是一转。
“别的暂且不提,本家主问你:你有什么资格,自请把俸禄全部罚交国库?斩杀乞丐是你自己犯的错,自己犯错自己担,凭什么要把我陌族的俸禄交公。那些个俸禄没有了,以后本家主每月差人到你国公府来领,一个子也不许少。总之,陌族没有必要为你的错处担干系。”
无耻!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这等于是要明枪,陌千雪彻底愤怒了。
什么陌族的俸禄?明明是国公府的俸禄!
“那是国公府的俸禄,不是你陌族所有。我陌千雪是国公府的继承人,便有权全权处置,毋须家主劳心。”
“你……你再说一遍……”陌家主气极,几个长老都傻了眼。他们从来都是把国公府的俸禄当成陌族的公产。
“再说一遍,也是一样!国公府的俸禄什么时候成了陌族的俸禄了,难道皇上的圣旨在你的眼中,便是废纸一张。要不,家主和千雪一起上金銮宝殿去问一问皇上……”
陌千雪咄咄逼人,字字诛心,将陌家主从椅子上逼得跳起身来。此事一旦扯到皇上身上,扯到圣旨之上,陌家主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他们的对手绝对不是想像中的小羊,而是一头战狼。
“你们若是还敢上门来闹,千雪便让管家上门和陌族把财产好好的算上一算,一笔笔地将族中从我国公府划过去的祭田,银两,庄子和各种产业,全部拿回。”
陌家主和几位长老面对陌千雪如此凌厉的气势,完全没有办法应对。
陌家主默了,若真的追究起来,陌族现在的财产大多来自国公府和国公夫人当年的嫁妆,若是被追回,没有钱财的支撑,便是把陌族再次打入到二三流的家族之中。这个女人是绝对留不得了,得从长计议!
陌家主冷冷的盯着陌千雪看了半响,黑着脸闷哼一声,不再说话,只身便出了厅。几个长老见家主走了,留着也是无用,便都起身走了。一伙人趾高气扬的来,灰溜溜地走了。
走的时候,那二长老还是不甘心的抛下一句狠话,“走着瞧,我陌家的东西谁也带不走。”陌子棠、陌子桦、陌子业见没戏可看,自然也随后走出厅堂,不过他们没有走而是各回了各的小院。
陌子桦、陌子业经过陌千雪的时候,互使了个眼色左右夹着一撞,想看陌千雪出丑,不料,却被陌管家一手一个抓着扔了出去。
以前,他忍他们,是因为两个主子都去世了,小姐又不知去向,他没了主心骨,他要为小姐暗中守住这片基业。
刚才对他们那一群人笑脸相迎,是怕小姐应付不了,将来会吃大亏,他在中间周旋一下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今,已经撕破了脸,他还顾及什么,只管想方设法,让他们自已受不了混蛋。不直接轰出,是以免天下人说小姐不仁义。
陌子棠经过陌千雪身边的时候,却没有丝毫搞怪,而是压低嗓子,用只有他们俩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了声对不起,才不急不徐的踱步而去。
两个跌在地上的陌公子,还待起身和陌管家理论,却被陌子棠给劝走。
陌千雪阴沉着脸,虽是打了胜败,到底还是被气着了,想坐在椅子上歇一歇,却又想起这些个椅子都被刚才那一般子混蛋给坐过了。
心中老血上头,于是喝道“把这大厅之中,所有的椅子都给我砸了,换新的!”陌管家自然知道是何缘由,回道,“这厅中桌椅早已老旧,是该换新的了。”对陌管家的回话陌千雪甚是满意。她还真不能说是因为那几个混蛋坐过就换椅子,若是这般,日后难免会传出嫌话。
被管家一提醒,陌千雪气性小了些,一甩袖子,负手也出了厅堂。
不想,真是多事之秋!
陌千雪还没走远,管家疾步跟来,禀告说外面守门的小厮便来传话,璟王府有人来拜见小姐。璟王府?璟亲王?
今天一大早才帮过她的忙,她也不好不见,于是让管家带着人去花厅候着,她一会便到。
国公府接待客人用的厅堂自然不只一个。
陌千雪走到花厅门口之时,一个嬷嬷坐下下首用茶,见陌千雪从外面走来,立时便站起身来,给陌千雪恭敬的行了个礼。
那嬷嬷挽着寻常嬷嬷常挽的妇人头,却显得很是端庄得体,衣着不见多豪华,却是通身的气派,绝不是什么闲杂人等可比,陌千雪伸手过去扶她起来,招呼她坐下。
一拜一扶之间,陌千雪打量了这嬷嬷,嬷嬷也打量了她。
此女头上只一钗绾着发,额间还缠了纱布,身上的孝衣上还有血迹若梅,可她却是神情自若,没有丝毫的做作之举,也没有因为她是从王府出来的嬷嬷而露出分毫的巴结之态。
那嬷嬷打量完陌千雪点了点头,收回视线余光,并不托大的就此坐下,而是连身拒绝后,侧过身子,只从衣袖之中拿出一张请柬。
“老奴是璟王府苏苏郡主身边的嬷嬷,姓张。这是郡主专程主老奴给陌大小姐送来的请柬,请陌大小姐一定赏光参加今年的桃花会……”
那嬷嬷介绍自己的同时,把请柬替给一边的莫嬷嬷。莫嬷嬷接过请柬,回了个礼,口中道,“有劳了。”手上却不知何时变了个荷包出来塞到了张嬷嬷手中。
两人都是久经贵妇圈应酬的老人了,知道都知道这些‘礼数’,张嬷嬷也不推托,道了声谢,也就收了。
陌千雪不认识那苏苏郡主,却也从来人身上得知,那郡主似无恶意。
若是轻谩于她,绝不会派自己贴身嬷嬷前来。
等嬷嬷接过了请柬,陌千雪便开口谢道,“郡主有心了,千雪这厢先谢过郡主好意。无奈千雪如今有重孝在身,又被禁足府中,实在是不便前行,还望嬷嬷回去给郡主回话请郡主原谅。等重孝得除,千雪一定登门拜会!”
张嬷嬷对陌千雪的拒绝不以为意,好似早就会料中她会如此之说一般,笑道,“陌大小姐也不用先行回绝。桃花会正好订在七日之后,那时大小姐已经出了孝期,禁足令也得已解除,两者再无冲突,大小姐大可先收下请柬。”
陌千雪初到京中,对什么桃花会之类自然不懂,眼神余光扫过一边的莫嬷嬷,只见嬷嬷微不可见的向她点了点头。
莫嬷嬷不是一个不知分寸之人,璟亲王也是才在大殿上助过她,想来那苏苏郡主绝没有什么坏心才是。
几个念头同时闪过,陌千雪心早已放在肚中,笑着的应道,“那……便请嬷嬷回郡主话,就说陌千雪到时一定会赴约。”
张嬷嬷送完请柬,任务已经完成,便也不好久留,开口告辞,陌千雪便吩咐莫嬷嬷相送。
等莫嬷嬷送走了张嬷嬷回转,陌千雪开口便问,“嬷嬷,苏苏郡主是何人?这个桃花会又是怎么回事?”莫嬷嬷便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桃花会,关于苏苏郡主的一些事一桩一件都给讲了出来。
桃花会,是京中女儿家的盛会。只有皇族的几个女子才有权力发放请柬,璟亲王府的苏苏郡主便是有姿格发放请柬的皇族贵女之一。
收到请柬的小姐都是权贵、公卿、世家贵女。此请柬看似为一个盛会的请贴,其实不然。它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种荣誉的体现。
若是身份相当,却没有收到请柬,一定会被圈内人鄙视笑话,被人瞧不起。
要说这苏苏郡主,那就是璟亲王的心头肉。她是璟亲王的老来女,也是璟王府唯一的一位嫡女。上头有三个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一家人把她护在手心上疼。
可,这位郡主虽说受宠,性子有些暴躁,人却不坏。
由其仆,观其主。陌千雪从那张嬷嬷的身上,也能看了一些关于苏苏郡主的禀性。
身为亲王府最受宠郡主的贴身嬷嬷,却是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可见其主子的禀性绝对错不了,就算是性子暴躁些,也一定是个讲道理之人。
暴躁,有时候只是相对而言。它的另一面又可解释为性情之中,豪爽,直率,看与之相处之人如此处之。
*晚间的国公府很是安静,三个公子中的子桦和子业也难得的早早熄了灯。
夜半,陌千雪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有人推了推她,在她耳边轻语,“千雪,往里面去点。”
“这么快就来了?”听到是宁少卿的声音,陌千雪眼未睁,口中一边嘟囔,身子一边不自觉的往里面让了让,“今天的这个梦做得挺真的,还有触感。”
梦?暗黑之中的宁少卿苦笑,他这样一个大活人躺在她的边上,她居然以为是梦!
想她这几天,腥风血雨确实是辛苦,宁少卿心中一片怜惜,便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鼻尖,唇角弧度一开,笑道,“昨天梦见我了吗?”
陌千雪翻过身来一把抱住他,“今天刚睡着,一睡着就梦着了你,你还在我身边,真好!”
宁少卿伸出手臂搂住她,另一只手轻抚着她额头的纱布,又气怒,又心疼,“你想我么?”
陌千雪如梦中呓语:“想你。”
他转动脖子亲她,她表扬他,“你的唇比昨天温暖多了,有热度多了。只是,今天消失前,能不能不要放大雾或者是浓烟,让我多回味一会。”
这回宁少卿真的是哭笑不得。
心中却又是酸楚难耐,那天她到处找他,找了他整整一夜,他怎么会不知?
他就在暗处,只是不能出来。因为暗中还有一双眼睛正紧紧的盯着这一慕。那人不是杀手,只是一双眼睛,一双监视的眼睛。
然,影煞最善长的便是隐藏,是以虽然没有捕捉到那双眼睛的人影,却闻到了他的气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他不能把她置于险境。
他必须要演一场戏。
麻痹对手的同时,也告诉别人,他并不把陌千雪放在第一位,并不管陌千雪的死活。
此非常时期,如此处理,看似绝情,却让陌千雪的处境更安全一些。
宁少卿叹了口气,摸摸陌千雪的头,认真道,“我再也不会不说一声就消失了。”
陌千雪抱住他的腰,埋入他怀中泪流满面,虽然他昨天在梦中也是这样说的,但她依然愿意相信他。
见陌千雪好似还以为在梦中,宁少卿眸光一闪,张开嘴便咬了咬她的脸,道:“雪,这不是梦。”
这五个字以及面颊上传来的疼痛,终于让陌千雪惊醒。
或者说她本来就是醒的,只是白天太累,昨天才做了梦,所以怕又是梦,所以刚才不敢直视,也不敢掐自己,生怕这是一场梦,一掐便醒了,便又不见宁少卿的身影。
不是梦?!清醒过来的陌千雪正要欢喜得惊叫,一张温热的唇却及时的堵过来,将她的惊喜全都堵在口中,只剩一室的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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