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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子桢只在崔家待了一上午,回到家时,陆夫人还在跟针线房的人说做春裳的事。
薛家人口少,薛丹臣父母早亡,又只娶了陆夫人一个,孩子又只有薛子桢一个,因此每次做新衣裳都发愁,怕做得多了白搁着穿不完,不做的话库房里的料子又堆得满满的,怕被虫咬。
这次她一口气给薛子桢做了二十套衣裳:“你也是大姑娘了,多做两件新衣裳,也好出门做客,我给你挑的颜色和花样,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喜欢的就留下穿,不喜欢的就赏人吧。”
薛子桢对这些事向来不在意的:“娘做主就是了,我下午还要去金石斋取东西呢。”
陆夫人也想起来了:“是你作的那幅画?不拘叫谁去拿就是了,何必又跑一趟。”
薛子桢抱着陆夫人的胳膊撒娇:“总是闷在家里也没有意思啊,我都和王掌柜约好了,下午去取的。”
陆夫人笑道:“那就去吧,要小心些,这次可别光顾着想事情,再撞着人了。”
薛子桢一听陆夫人又提起那件窘事,顿时又羞又恼:“回头不给你买珍珠楼的点心了!”
陆夫人是南方人,虽然来京城十几年了,但还是更喜欢吃南方的点心,这京城也只有珍珠楼做南方点心最地道,是陆夫人的最爱。
她一听薛子桢这么说,赶忙告饶,拉着薛子桢喊“好桢姐儿”“好女儿”,一屋子丫头都捂着嘴笑,也觉得十分羡慕,自家夫人和小姐,说是母女,可更多的时候关系亲密的像是姐妹一样呢。
……
金石斋的王掌柜见薛子桢亲自来取画,赶忙关门谢客,专门招待薛子桢:“薛小姐您瞧瞧,这是我们这儿最好的装裱师傅装裱的。”
薛子桢细细瞧了,笑道:“多谢掌柜费心了。”又示意丫头溪柳掏银子打赏,王掌柜接过来谢了,又笑道:“我们这儿刚到的好东西,一块田黄石,一块鸡血石,颜色匀净,石料又细,做印章是难得的,小姐要不要瞧瞧?”
薛子桢不想在这儿耽搁时间,想了想道:“掌柜的既然说好,那我就都要了,照老规矩,回头你把东西送到家里去,直接去账房支银子就是了。”
王掌柜大喜,赶忙应了,不住的说着奉承话,笑道:“如今像小姐这样识货的人可不多了,想要好东西,又出不起价钱,这生意眼瞧着是做不下去了。”
薛子桢笑道:“这我可不信,京城的有钱人多如牛毛,王掌柜只怕是日进斗金吧。”
王掌柜苦笑道:“这也是对着小姐您我才说实话,京城新兴起一家双桥斋,就在不远,也是卖奇珍异宝,可把我这儿的生意给比下去了。”
薛子桢想了想,是有印象:“好像还卖笔墨纸砚吧?价钱虽然便宜,可东西也不算好。”
王掌柜道:“原来小姐也知道,就在年初,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一夜之间满城都是双桥斋了,东西齐全,价钱也低,这都两三个月了,原先赶上春闱,笔墨纸砚的生意是最好做的,可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举子们一窝蜂的往双桥斋买东西去,我这都快半个月没开张了,来的也都是像您这样的老主顾。”
薛子桢心中一动,道:“春闱之前才开的铺子,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吗?”
王掌柜道:“可不是,我和藏宝阁的冯掌柜一起去拜会过,连门也没进去,只听说后头有人撑腰,不是齐王就是庆王,我们也惹不起啊。”
齐王是顺昌帝的亲侄儿,说是侄儿,倒比儿子还要亲,庆王则是顺昌帝的次子,年少英武,最得顺昌帝宠爱,这两大王爷满京城是没人敢开罪的。
从金石斋出来,薛子桢顺路去了双桥斋,双桥斋的掌柜一听说是吏部侍郎薛大人的千金登门,也是闭门谢客,亲自上前招呼。
双桥斋的门面宽敞明亮,比金石斋足足大了一倍,百宝架上什么东西都有,像刚才王掌柜说的田黄石和鸡血石,也有好几块,但品象都不是太好。
掌柜的姓刘,点头哈腰在旁边介绍,也不避讳,直接道:“我们这儿的东西是比不得金石斋和藏宝阁的东西好,但胜在做工精巧,薛小姐图个新鲜,玩玩罢了。”
薛子桢道:“我想要一套文房四宝,只可惜金石斋没有好的了,你们这儿可有没有?不拘价钱多少,关键是东西要好,我是要送人的。”
刘掌柜笑道:“自然是有的。”说着朝一旁的小伙计使了个眼色,那小伙计一溜烟跑去后头拿货了,薛子桢瞥了一眼架子上摆着的一些砚台和纸笔,做工倒也精致,便笑道:“我瞧着这些东西就很好。”说着便想伸手去拿。
可刘掌柜却怕她发现什么似的,赶忙把那一摞宣纸拿起来递给了身后的伙计,陪笑道:“小姐有所不知,这些东西看着好,却不值几个钱,都是那些贫寒学子爱买的,别说小姐是用来送人的,只怕素日写字也是不屑用的。”扭头又骂身后的伙计:“怎么到了现在还把这些东西往架子上放?还不收回去,拿了上好的澄心纸来补上!”
那伙计不敢吭声,抱着纸一溜烟跑了。
薛子桢看了一眼点头哈腰赔笑脸的刘掌柜,抿嘴笑道:“也许是一时大意吧,刘掌柜也别苛责了。”
这时,跑去库房拿东西的小伙计抱了几个崭新的盒子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上好的湖笔,也有澄心纸,玉版纸,也有薛子桢爱用的松烟墨,连砚台也不乏精品,薛子桢颇为惊讶:“这样的好东西就是金石斋也未必有啊,刘掌柜为何把它们束之高阁呢?”
刘掌柜笑道:“小店是小本生意,多来光顾的都是些贫寒学子,这样的好东西他们就是喜欢也没钱买,倒是白搁着落灰,今儿若不是薛小姐大驾光临,也断不能拿出来。”
薛子桢笑笑,也没说什么,挑了一套好的便走了。
可是走了没多远,薛子桢的侍卫沈鸣远便上前悄声道:“小姐,有人在后头悄悄跟着咱们呢。”
薛子桢一怔,不动声色道:“不必理会,只当做不知道,先去琳琅斋,再去珍珠楼。”沈鸣远点点头,也只装作没发现。
薛子桢坐着马车慢悠悠的去了琳琅斋订做了两套首饰,又去了珍珠楼买刚出锅的点心,好像刚才去双桥斋也只是单纯的去买东西一样,一直逛到了傍晚才回家。
回到家时天色已晚,陆夫人都着急了,差点让人出去找,见了薛子桢便埋怨了两句,薛子桢不想让她担心,就没说双桥斋的事,只把画给陆夫人看:“我看装裱的不错,这幅红梅送给父亲也正好,也不枉我画了一个冬天呢。”
陆夫人道:“再有半个月就是你父亲的寿辰了,到时候送给他,他肯定高兴,如今装裱好了,就赶紧收起来吧。”
薛子桢笑道:“明日还要去秦家请秦叔叔落印呢。”
陆夫人嗔道:“都是大姑娘了,还是喜欢到处乱跑。”
薛子桢笑道:“没关系,有一群人跟着呢,就是王掌柜这样的熟人,我跟他说话也都戴着帷帽呢。”
陆夫人说不过女儿,便吓唬她:“那也不能乱跑,仔细嫁不出去!”
薛子桢笑道:“那就按照娘说的,招赘个女婿。”
陆夫人哭笑不得,点了点薛子桢的额头:“真是不害臊!”
等薛子桢和陆夫人吃过晚饭,薛丹臣才回来,薛子桢便找了个空儿把双桥斋的事情告诉了他:“……女儿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似的,那个刘掌柜生怕我看到那一叠宣纸,忙不迭的拿走了,这其中肯定有问题,父亲不妨去查查,只是要小心些,莫要打草惊蛇。”又把今日被人悄悄跟着的事说了:“只怕已经惹得他们注意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起了警惕,有没有把证据给销毁。”
薛丹臣先是惊讶,继而沉思,也顾不上吃饭了,赶忙叫了人去调查。
没想到第二日就有了结果,薛丹臣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这个双桥斋果然有问题!”
薛子桢道:“可是那宣纸不对劲?”
薛丹臣点头,道:“双桥斋有两种纸,一种是带着印纹的,一种是没有印纹的,今年科考的试卷所用的纸皆是出自双桥斋,可我去礼部看了,那些试卷却是有的有印纹,有的没有印纹,因为印纹小,不明显,倘若不仔细观察,还真是发现不了。”
薛子桢愣住了,登时觉得有些心惊肉跳:“是谁这样的手眼通天?连考试时候用的纸都能控制?”
薛丹臣意味深长道:“双桥斋正是齐王府的产业,这次的科举舞弊案,只怕与齐王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