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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须彩鳞的鱼龙出水,迎着阳光泛出虹光,金枝玉叶随风飘荡,若处子仪态,含羞而娇滴,九十九瓣紫金莲花尚含苞未放,灵鹿仙鹤自在游游。
只是横竖百丈的庭中却多了个平时不曾存在的九尺香炉。
香炉中插着三根极长极粗的香,名引魂香。
在清净观中,每个大能级别的人物飞升之后,都会有其徒儿亲手在这香炉中插上点燃,并且静守七天七夜的引魂香。
此物寓意着接引魂魄之意,使其飞升后不至遭苦,来生再续前缘。
但此时,香火正鼎盛,却无人看守。
香烟化作缕缕丝绸,接入头上千万里之遥的三百里祥云之中,仙人之魂,便归于其上。
一行二十几人从后面走来,皆是年纪轻轻的人儿。
年轻的人们脸上都各自带着各自的悲伤,离那香炉越近,就越显。
有娇弱的姑娘落下泪来,就像是拉了什么引线,陆陆续续有很多姑娘哭了起来。
张天生跟在他们的队伍中间,也有些被这悲伤的气氛所感染,鼻子酸酸的。
他顺着鼎炉中燃烧的高香看去,那缕缕的白烟直通天际云霄,祥云竟在此刻变幻,化作一柄剑的模样。
没来由地,张天生的脑海中浮现了这样一道身影:那身影一剑斩出百里,潇洒而自信;又瞬息百剑,显尽天人之姿;再折剑而斩,天地寂灭,万灵臣服;最后他跪地拜服,不知敬拜何方鬼神?
他又何须敬拜鬼神?
他突然想起了,他见过那道身影。
那人曾就那样拜伏在地上,曾在他的面前。
原来是他么?
清净观的清字辈小辈们在观主亲传弟子,也就是当代大师姐林清静的带领下,替三长老林临山为其师静守。
他们先是对着香炉轮番跪拜,又开始清扫庭院。
虽说清净观乃人间清净之地,尤其大门庭院竟纤尘不染,金枝不落叶,锦绣不落花。但男女们仍是仔仔细细,生怕错漏一个细节。
张天生就在那里站着,看着他们行动,自己却不知该做什么好,也没人来让他做什么。
拜过香火,又清理过庭院,青年男女们又转向了左手边的大殿中去。
一进大殿,不见人影却闻道音杳杳,不闻人言却感心平气静。
殿有三座灵台,正中一座太祖台,其上有一丈高太祖金身立于其上,其手持天道经文,身绕金鳞应龙,足下是那正喷火的神凰,神凰之下便是一道暗金宝台,有四字洋洋洒洒,如龙蛇游走:太祖宝
相。
张天生顺着那金身雕像向上望去,却见太祖目视前方,其目光幽幽不知几千万里,口舌微开,似口含真言救世不出。
不知为何,张天生只觉一阵腿软,竟跪地拜服,再起身时,有热泪落地。
二十来名青年男女在一旁看得迷茫,他们虽全心供奉太祖,却并不是信仰,只是按照祖先训,感恩太祖对世间大恩而已,却不想这世间还有人对太祖如此热诚,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而这个黑衣的少年却像是失了魂魄,一拜而起之后,竟跪在那里,呆呆地盯着太祖金身像,张大着嘴,似有话要说发不出声音,痛苦难耐。
无人见到。
太祖低眉,凝视那跪地少年,手中天道经文翻过一页,金龙游走、神凰展翼,那带着洪荒气息的浩然,令少年震撼而澎湃!
金身开口,听不清声节亦不知韵律,只听模模糊糊又若隐若现一个“生”字。
此言一出,竟有万般祥瑞,龙走凤翔,乘风而起,日光竟在此时若实质流萤,又有百鸟齐鸣,仙鹤灵鹿绕其身而走,彩鳞鱼龙欢脱起跃,九十九瓣紫金莲花应祥瑞而怒放。
说来迟缓,实则只是瞬间时光。
无人得听其声,更无人得见那漫天异象。
待张天生回过神时,恍恍惚惚,好似大梦一场,那万般祥瑞震撼人心。
青年男女们只是看见这路上才知叫张天生的少年对着太祖金身像跪拜之后起身就哭,还以为是受了什么委屈,正疑惑着。
张天生只觉面上冰凉,伸手一碰发现有水滴两颗。
“你们谁向我喷水了?”他问。
清净观弟子们好似心有灵犀,不愿戳穿这少年的自尊心,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太能接受自己在外人面前出丑,是可以理解的,于是只好轻笑摇头,转向旁边的岸台去。
太祖金身像左右,是两座如阶岸台,一步一高,只是最高处却也比太祖金身低了半寸——这是对太祖的敬意。
案台上供奉着的,都是历代清净观的祖先们,越往上,时代越古老。
在左边的岸台最下边,有一个盒子,盒子上缠着素布——那里装着的,该是那名匍匐的死者吧?张天生心想。
是的,那正是林当齐焚化后的骨灰,现在暂放祖先灵台之上,待得引魂香尽,便送去陵园埋葬,这里将会多出一道灵牌。
青年男女们对着那盒子三拜过后,又擦拭了盒上的浮灰,可连院中都纤尘不染,这里还有太祖金身镇压,又怎会有尘埃落上?
一切无声做完
,众人又出门奔香炉而去,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临出此殿大门时,张天生又回首望了望太祖像,依旧是目光深远前望,身周金鳞应龙仍旧含珠欲动,足下神凰依旧口吐神火似要焚尽万物。
一切都没有变。
一切都似幻觉。
二十来名男女围坐在香炉周边,盘膝静坐着,在坐下之前,林清静与张天生说了来到这里之后唯一的一句话。
“你可以四处走动走动看看,也可以在这里坐一会,但切记不要乱闯,有些地方对你来说很危险。”说罢,便一拂裙摆,盘膝坐下。
......
前山后。
又有一群人向门庭行去。
他们步履有些沉重,似不愿走。
有一柄剑飞在空中,剑上躺着一个独臂的人,他不能动,也不愿动。
观主林临石实在不能再多待,就在刚刚离去,其他人倒都还在,林光衍自也在其中。
突然间,一直是一副佝偻姿态的林光衍猛地直起腰来,瞪大了干枯的眼睛,望着前方,连瞳孔都缩小成针尖大小。
有大事发生,林光衍不能再等,道一声:“我先去。”便瞬间无踪。
其徒孙们还面面相觑不明就里,只是感叹一声:“师祖之能,通天彻地啊!怕是仅次于当年太祖!”
“呵,光是年纪,怕是也比当年太祖大了。”有人轻笑一声,却带着些苦涩,在这种时候,真的没人能笑出来。
断臂的道士就在那柄剑上躺着,一言不发,只看着头顶千万里高远的那片云,眼珠不转,思虑也不动。
清净观老祖宗瞬息不知多远,竟直接出现在门庭之中,左顾右盼,终于看见趴在水池前想要抓鱼的张天生。
“那是鱼龙,可不能动!”林光衍一声叫嚷,吵得清静等人皱眉睁眼,却见是自己家太师祖,又不能说什么,便又把眼睛闭上静守。
张天生自是也被这中气十足几乎响彻云霄的声音吓得恨不能跳出八丈高,一脸不满与愤懑,看着老头道:“你干嘛啊,想吓死谁?”
就是转头的一瞬间,他发现这老头好像愣住了,于是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挥了挥。
林光衍一个激灵回神,盯着面前少年看了许久,问道:“你的封印,怎开了一道?”
其实清净观老祖宗道法通天,修为深不见底,开口闭口皆是造化,睁眼闭眼都是春秋,只是不知何故封剑许多年,声称:要为自己留出最后一剑。不出手而已。
可不出手归不出手,眼力总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