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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井的上空透进来半寸日光,凌涵伸出五指仰望着,薄薄的阳光透过指缝打在脸上,他卧在井底,不禁眯起了双眼。
右手食指上有盘着一条蛇,它饿了,蛇牙正起兴地咬住凌涵的手指,鲜血从蛇牙中淌出,那血顺着手往下流,经过阳光的照耀,散发着细碎的流光一路往下淌过自己的手臂,凌涵抻脖,舌忝过从自己身上溢出的血,味道涩苦咸腥,可他却像疯了一样,甩开小蛇,就着小蛇咬下的伤口,拼命地吮吸!好渴!好渴!
他是世家大族凌国公的嫡子,继承国公府的一切,是新一任的凌国公,那时候他遇上了俊美非凡的阎赫连,这个男人给了他从未想像过的蜜-爱,凌涵便在这样的蜜月之中,将自己的身心奉上,凌国公所留下的产业和大印,一同奉给了阎赫连。一切本应该最完美的,他以为他们会过上最理想夫夫生活,有凌世族的承认,没人敢对他们说半个不字。只是他没有想到,自从自己带领二十万大军出征败归,一切都变了。
自从魏齐侯之女找上了门,亲自向阎赫连送定情信物起,所有的都扭曲了。
那一天下着濛濛细雨,因为败而归,凌涵心中不愉,他坐在凉亭中,看着满池的金鲤游曳,可在这时,外面锣鼓喧嚣,喜庆非凡,凌涵出去看,十六人抬的轿子,华贵珍珠镶嵌,金玉罩顶,如仙界的一朵云霞般朝国公府飘来,他看到从轿子中下来一位美丽如仙子般的女子,将丫鬟递过来的彩绢,在众目睽睽之下,奉到阎赫连的手中。
那女子是魏齐侯嫡孙女周灵云。
阎赫连长相俊美,深得帝都女子的喜欢,平日中也有女子投掷定情信物簪子丝帕,阎赫连都不过是一笑了之,到了夜里,对凌涵反而更热情。
但这一次,与众不同。
晚上时凌涵看阎赫连在房里,整整收拾出了二十八口大箱子,每一箱中都摆放着琳琅满目的贵重东西,凌涵问他要做什么。
谁知阎赫连俊美修眉,不带半丝隐瞒,说要娶魏周灵云。
凌涵怒气下将满箱的珍珠金瓶踢翻在地,质问阎赫连,他没料到阎赫连竟然甩了他一巴掌。
他那长年握剑练武所长满茧子的粗砺大掌,硬生生地甩到凌涵一向注重保养的细腻脸蛋上,空气中冰冷地响彻一道啪声,凌涵没想到他会打自己,一个趔趄被摔翻在地,嘴角滋辣地疼,抹了一把,全是鲜红。
“你这个蠢货,把老国公手中二十万兵马丧在了敌国手中,你还有脸质问我?”
阎赫连绝美的脸漾起一道冰澜,嘴角忽地噙起一丝笑,蹲下身来,一把捏住凌涵白皙的下巴,蓦地用力,薄薄的皮肤上顿时落下一片青紫,“你打了败仗,带了二十万精兵,还不如我的五万兵马!敌国的围击和胡虏都是被我那五万军马覆灭的,而你呢,只知道败坏老国公的心血,皇上让你活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不是,我的二十万人事先不知怎的中了埋伏,是我浴血奋战反击敌国,剿灭胡虏,取得胜利。这里面没有你阎赫连什么事,你只是带着皇上赐给你的五万兵马往相反的方向迎敌,远远地避开了敌人,仅仅如此,你都差点被胡虏俘获,是我救了你啊!”
凌涵抹去嘴角的鲜血,支起身子,朝阎赫连凄声问,“赫连,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忘了吗,如果不是我,你早死在边境了。我还把自己手中的兵马充进了你的兵马中,使别人认为你是大捷而归,如果没有我……”
“闭嘴!”
阎赫连听到事实勃然大怒,俊美异常的眼眸突然嗜血狰狞,猛地跳起来,一脚对着凌涵的心口踹去阻止他再说下去,看到凌涵蜷缩着身子,像是受伤的小猫一般,疼得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呕出来的血染红了聘礼中的夜盏琉璃杯,他依然不肯闭嘴,苦苦喊道,“皇上知道什么,真正的实情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呀。赫连,赫连!我是因为爱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爱我?”
阎赫连听了这话,突然厉吼,旁边侍候着的管家和婢子们自动噤声,仿佛没有发现主子们的吵闹一般,低头垂目静谧而立,“就凭你这副残缺不全的腌臜身子,也配得上我?!既然你那么爱我,我现在要娶魏齐侯孙女,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给我出茬子!”
凌涵听了惨白的脸上瞬间血色全无,轻咳了两声,胸口的於血吐了出来,前襟上全是鲜红,满室顿时一片血雾腥森,“阎赫连,你凭什么说这些!西炎国北部笥域发生严重水患,我以你名义赈灾救济,吃住在那灾重之地;你要亲自监督河堤修缮突然昏倒,我便代之,没日没夜地指挥作业,等你休养好后,那河堤早已经坚如城墙;百姓流离失所,需要重建,我代工亲往。百姓感激欢呼,颂赞你,连凌世族内的长老都已经渐渐认可你了,所有人都觉得你可堪与我匹配,现在呢,现在你觉得我腌臜觉得配不上你?!”
阎赫连盯着凌涵,目光发冷发沉,一言不发。
“你名声越来越大,向皇帝请命,带军征战一直劫扰边境的胡虏。我不放心,请命带着手下的军士二十万赴阵,陷入了敌人的埋伏,后见你遇上了敌国的重重包围,拼死杀回去,二十万人几乎全军覆没,就为了保留皇上赐予你那五万人马的完好,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大破敌军,帝都之内,皇帝嘉奖你,而我,勉强留下一条小命,浑身重伤,至今不愈!你要娶妻,她能跟我一样吗,她周灵云做得到这些吗?!!”
“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
既然如此怨恨,当初又为什么要对自己示爱。
周灵云可是害死自己母亲的罪魁祸首,阎赫连怎么可以娶周灵云?!
“恶心死人了!”
阎赫连厉声打断他的话,目光如野兽一样吞噬向凌涵,“你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你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你当我跟你一样?”
阎赫连目光一瞬间变得扭曲古怪,他冷酷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之中冒出来的鬼火,飘飘幽幽的噬着凌涵,突然露出古怪的笑,“你以为那二十万大军,果真是中的埋伏吗?”
“你什么意思?”凌涵闻言,只觉得身子都凉了,心中大乱。
“皇上只不过是想要削去你凌家的兵权才会默许你去边境。我再稍回施以手段,敌国之兵与胡虏一同夹击……没料你命大,竟然活着回来了!”
听了这话,凌涵身子一晃,再度跌回冰冷的地面上。
“我如此对你,却换来你反咬一口。阎赫连,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你自私?”
“你父亲缠绵卧榻三年之久,一直是我这个凌国公尽心照顾;你母亲想要阎家有后,我往你房中塞了无数次美妾,就为了给阎家开枝散叶。美妾怀了身子,我让人好生照养,这世上我连整个凌氏族人、祖母、亲生母亲都违背,换来的竟然是猪狗不如的结果?”
阎赫连仿佛听到笑话一般,冷笑出声,俊美的脸上闪过狰戾,“妻子?你不过是个怪物,你把自己当女人看,你有女人的身体么……”
话落,凌涵瞬间仿佛沉浸在冰酷一样,望着阎赫连俊美至极的脸,凌涵的眼中慢慢地散发出绝望的光来。
二十万大军战败覆没,背后的阴谋家是阎赫连;前时两人依在温存,今时他就翻脸无情,原来他的感情还抵不过清晨的那滴露水。
“这么多年我忍受你这具恶心的身体,已经受够了!灵云才是我的至爱。她的腹中已经有了我的骨肉。灵云说她也喜欢这座国公府,风水先生来看过了,说国公府祥瑞缭绕,若是我的儿子出生在这里,前途将会不可限量。灵云的身子不好,上次你出门时竟然还追着她喊打喊杀的,她差点掉了胎。大夫说她心中有郁结,非得解开不可,你这个嫉妒成性的贱人,竟然残杀我未出生的孩儿,来人,先剪了他的舌头!”
“我根本就没有看见过周灵云!”
凌涵大声分辨,朝后退去,两边的护卫绞住他的双手,固定住他的头,已经有侍卫拿了剪刀来,凌涵浑身气愤到激荡,扬着嗓子大喊,“周灵云在撒谎,赫连你竟然相信她……”后面的话凌涵蓦地顿住了,到了这种时候他又有何好辩解的,阎赫连不过是找个除掉他的借口罢了。陷入绝望,凌涵想起早在归朝时,周灵云便与阎赫连遥遥相望而笑,他们早已勾搭在一起了!
看到侍卫果真拿来了长长的锋利剪刀,凌涵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在冒冷汗,眼前的这个男子,是真的想要杀了他,可是他不甘,凭什么!他付尽一切,为什么到最后错的人还是他!
这时候从外面怯生生地奔进来一个婢女,看到满地的狼藉和凌涵身上的血污,顿时身子抖了抖,阎赫连不见半丝意外,反而得意洋洋地问道,“怎么了!”
“老国公夫人她、她……”
“祖母怎么了!”凌涵一颤,嘶声问道。
“老国公夫人她跳池子淹死了……”
婢子声音哆嗦着,其实她还有话没有说完,国公夫人掉进池子后,阎赫连新养的那群水虎鱼都覆了上去,嘶咬老国公夫人的尸体,那婢子知道,这水虎最喜吃腐肉的了,平日里阎赫连都喂他吃腐掉的动物肉,虽然如此这鱼相当凶猛,把国公大人养的那些金鱼都吃得七七八八了。
凌涵眼睛一瞬间血红,失语般死死地瞪着面前俊美的男子,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半晌一字一句问道,“我祖母是你杀的?”
老国公夫人摔了腰卧榻两个月,她如何能够跑出去,还到了池子边上。是阎赫连干的!而阎赫连面上肌肉抽了一下,也仅仅是显示出几分不快,便又恢复如常的俊美。
凌涵只觉得浑身的血气沸腾了,他是有功夫的,迅速夺过侍卫手中的剪刀,迅雷不及掩耳地朝阎赫连刺去!
阎赫连没想到他竟然能挣开了侍卫,没防备硬是挨了一刺,恼羞成怒的他,一掌将凌涵拍飞出去,凌涵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栽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你杀了我祖母!还让那些恶鱼噬啃她的遗体,阎赫连,你怎么能这样忘恩负义,恬不知耻?”凌涵颤抖地端起带血的剪刀,脸一点点狰狞。
阎赫连指着凌涵大声命令,“来人,把他绑起来!”
府中瞬间窜出来一队护卫,很快堵住凌涵去路。
阎赫连睨着迷路羊羔似的凌涵,悠然问道,“把你身上的衣服一点一点剥光,让人都看看,高高在上的凌国公其实是个不男不女的贱人……究竟是谁恬不知耻。”
“原来你早已计划好了……”凌涵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空了,纯净的瞳孔在颤抖,精致如樱花的唇瓣被他咬得鲜血混沌一片,他瘦弱的身子不堪重负地骤缩了下,眼中露出哀色,“这些都是你们计划好的吗?”
阎赫连森笑,护卫上来抓凌涵的衣服,“哧”裂声划过,凌涵的胸襟顿时开了一大片。
“阎赫连,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凌涵声嘶力竭挣扎,整张脸已愤恨到扭曲,他不甘心,他宁愿烧成灰,也不要把身子落到别人手中,这身体是他的,是他自己的啊。哪怕他丑陋不堪,哪怕他不男不女。
这时侍卫蒙贤将凌涵拖出了围攻,可是凌涵跑了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了蒙贤的惨叫,只见阎赫连命人缚住蒙贤,一刀刀活刮了他。
阎赫连朝凌涵一步步走来,对着他身后的那口井,吐出无情的字眼,“只要你肯乖乖跳下去,我计往不咎。”
凌涵闻言,凄惶地哈哈大笑!
曾经,母亲对他说过,爱人苦,不若人爱。
他的母亲因为爱上父亲,爱了一辈子,也伤了一辈子。老国公依然源源不断地往府中纳美妾,生下一个一个庶子庶女。凌涵想过,他不要过母亲这样的一生,他要找自己喜欢的也喜欢自己的,他以为阎赫连喜欢他的,可是转眼乾坤……
凌涵仰起头望着渐渐暗下去的井口,已经有半个月了,他呆在这里已经这么久了,老天有眼,时常下点雨以解他的干渴。
那日他听到周灵云在他的府里清脆如仙音般的娇笑着,那样幸福,凌涵忍不住破口大骂,骂周灵云蝎蛇女子,骂他不知羞耻抢夺别人的男人!
然而之后,他得到了一堆蛇蝎。
那堆蛇蝎被井口兜头倒下来,凌涵身子被噬咬得千疮百孔,好在他不是娇滴滴的周灵云,他要活下去,蛇也好蝎子也罢,既然没能咬死他,为了充饥,他将它们一点点活吞下去。
这枯井有两丈多深,摔下来的时候凌涵被阎赫连推了一把,带着劲力的绵厚掌力被硬生生栽进来,他的腰早被摔断了,只能瘫在井底。
黑夜中凌涵听到有道温暖的声音传过来,“主子还在吗,我来救你呢,我是德胜啊!”
火把照耀下来,一根绳子由上面蓄了下来,凌涵心头一喜,是德胜,他的贴身侍卫,比蒙贤还要忠诚的存在啊,他终于来救自己了!伸手死死地钳住那丢下来的绳索,告诉自己他要活着,活到抢回一切!
“国公大人,下面有人拉住了绳子!这都半个多月了,他竟然还活着!”井口有人模模糊糊的说话声。
国公?是在叫自己吗?凌涵神志混沌了下,这个熟悉的声音,一直是他侍候在自己身边,这声国公应该是叫自己的吧?
井上处年轻的管家德胜看到凌涵抓住了绳索,目光一闪,便命人一点点往上拽绳子,当火把照耀处看清楚下面一个黑黢黢的人影时,他忙喊了一声“停”!
凌涵觉得不对劲,仰望着头顶上方,火把忽明忽暗之中,印出了一张极度俊美的容颜,当年他就为这张脸神魂颠倒呵,可是如今看到这张脸,凌涵本能地发抖。
“放下石敦!”那男子俊美至极的面目化作魔鬼一般狰狞。
在他旁边德胜不忍地别开脸去,冲着井口叹声说道,“废国公,您安心去吧。期望您下一辈子,不要再作贱自己了。以男身侍候男子,您丢尽了凌家的脸面呢,唉,放石——”
凌涵模糊中只听到德胜叫自己废国公,难道他已经被皇上给废了……当井口沉重的巨石砸下来时,凌涵只觉得拉着自己的绳子也在同一时间被切断,他猛地意识到阎赫连再容不下自己了,他要永绝后患。
德胜!德胜!他背叛了自己!这是阎赫连给他的最后一击,意思是要他自怨绝望永世沉沦!
当那沉重的石块压向自己时,凌涵只觉得犹如万箭穿身,原来压向自己的厚石下铺着厚厚的一层尖锐羽箭,每把箭头上都抹着剧毒,那万箭穿透他的身体,剧毒袭向他的血肉,仿佛瞬间被切骨凌迟一样!痛,痛到了极致,痛到没了痛的感觉……
“我……不会放过你阎赫连,周灵云……即使变得恶鬼也要向你们索命,若有来世,我必将你们剥骨抽筋,千刀万刮!”
凌涵的身体被厚石万箭穿透,砸落在地,化作一团泥浆,与周身的蛇尸蝎螯混葬一处,他最后睁了睁眼,灵魂仿佛出窍一样,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眼珠儿却一动不动了。
德胜只听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惨叫嘎然而止。他咬着牙忍着受这凄厉的一幕,小心地看了一眼黑沉的夜色下俊美非凡的新任国公爷,对方依然驻立在井口,一动不动。德胜突然了解了新任国公爷的心思,忙让人擎着火把下井去看。
侍卫从井底回来报,“废国公身子残缺如碎泥,只保留了完好的头部,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