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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只听见有人高喊:“让开,让开,别挡着我家公子的道!”随即波分浪裂,几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左一拱、右一晃,直把一众老弱妇孺挤得东倒西歪,只几个年轻机灵的人见势不妙连忙闪向一旁,场中便让出一条道来。
沈锐白衣黑发,面如冠玉,自几个大汉身后昂然走出,他这几天一边了解自家的生意,一边关注凌风镖局的动态,今日听说纪总镖头灵柩回乡,料到凌风镖局必有麻烦,连忙带着一干人等赶了过来。
沈锐一出场,便已有人认出了他,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悄声对身边的一位妇人道:“老婆,这位就是沈家公子,纪家小姐刚许完诺,这沈公子就出现了,嗯,说不定两人已经郎情妾意,沈家替长风镖局送钱来了。”
那妇人正在为自己侄子的事发愁,一时没反应过来,没好气的回道:“你乱七八糟的嚼些什么,哪个沈家公子?”
男子也不在意,捋了下稀疏的山羊胡子道:“当然是大名首富沈家的少公子了!”
妇人这才扭过头看了看中年男子,心中的火气便发到了男人身上,提高声音怒道:“呸,就你这衰样,能认识沈家公子,还知道沈家公子过来送钱?我看你又发了癔症了,那沈家公子是说来就来的吗,沈公子嫌银子烧手吗?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败家啊!老娘嫁给你真是倒霉,我侄儿死的那么惨,让你来帮忙,你蔫蔫的连个屁也不敢放,在场这么多人都没人说是沈家少爷,你是怎么认识的,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说,你还有什么事瞒着老娘的,一并说来,不然今天晚上回家有你好看!”
中年男子听了心中后悔不已,心道都怪这张臭嘴啊,本想在自家婆娘面前显摆显摆,不想却触了母老虎的霉头,该说的没说,不该说的瞎说,今天晚上回去不知又要受什么酷刑了!唉,这个婆娘,哼哼,等老子有了钱,看怎么收拾你!
男子心中意淫着,嘴上却满脸堆笑道:“老婆,这个真是沈家少爷,不信你问问习老三,那天我跟他一起在沈家老爷子葬礼上看到的!”
边上叫习老三的大汉见那中年男子不停地给他使眼色,只好站出来说道:“二嫂,这个真是沈家少爷,你瞧这威风劲,这大名府除了沈家还有谁能摆得出来?”
开始中年男子声音较小,远一点的人没听见他说什么,后面母老虎发威,声调始高,这一番对话众人听得清清楚楚,这对活宝不分场合,惹得大家纷纷窃笑起来,不过这一打岔,场上紧张气氛到也缓和了不少。
沈锐还没有自报家门,见有人已经认出了自己,只好边走边向两边拱手道:“小生沈锐,见过各位父老乡亲!”
纪如诗见这少年真是众人议论的沈家少公子,一颗芳心不禁呯呯跳了起来,到不是因为刚才说的那些话害羞,而是沈锐的到来,一下让她患得患失起来,纪如诗明白,纪家的未来,其实掌握在这个少年手中,只要他抬抬手,纪家说不定就能捱过这一关,但是如果他……
纪如诗不敢往下想了,想到沈家损失巨大,高抬贵手的机会微乎其微,心中便有些黯然。
也不知这沈公子是否听到了那些话,如果听见了,他又会作何决定,也许我纪如诗并不值五万两银子吧……?
不知不觉,纪如诗的妙目便定在了沈锐的脸上,一时间心中忐忑不已!众人虽被那几个大汉撞的不爽,但见那些大汉对他们虎视眈眈,也不敢造次,那时普通人对富贵之家还是敬畏的,加之沈锐还算对他们客气,众人怨气便小了不少,都翘首期盼看沈锐如何解决凌风镖局这档事。
沈锐走到中堂门口,便见一个少女俏立在门前,沈锐眼前不由得一亮,这少女身材婀娜,眉目如画,一身白衣犹赛白雪,淡淡的忧伤于双眸间流转,真是我见忧怜。
沈锐暗暗叹道:俗话说的好,要想俏,一身孝,果然古人诚不欺我!
纪如诗眼见沈锐到了跟前,四目对视片刻,纪如诗迅速垂下眼睑,对着沈锐盈盈一拜,轻声道:“小女纪如诗,见过沈公子!”
声音清冽,说不出的好听。虽然沈锐知道纪如诗有求于自己,但纪如诗眼睛里的无奈与无助却让人怜悯,面对这娇滴滴的美女,要坦然受此大礼却也不妥,所以沈锐忙道:“姑娘请起,何须行此大礼!”说完双手虚托了一下。
他来到这个朝代已经多年,早已了解到男女礼仪,自然不会出现别的穿越小说里所说那样,男主角用手直接去扶美女起来,被美女误认为是色狼的事情发生。
当然,他是真的想扶着纪大美女起来的。
纪如诗就势站起,眸波微转,缓缓道:“按说镖银被劫,我镖局应先到贵府道歉,然后赔偿损失,然家父横遭不测,兄姐外出不在,奴家一介女流,彷徨无助,本想先料理了家父的丧事,再过府谢罪,所以有不到之处,还望公子原谅!”
这时侯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这一番合情合理的话由纪如诗口中说出,也证明她并非深闺中的金丝雀。
沈锐暗暗佩服,走南闯北家庭里出来的子女就是不一样,待客接答进退有据,虽然都是套话,偏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即便换了旁人,估计当下也不会太为难了她。
沈锐原本也没打算为难凌风镖局,遂安慰道:“我与令兄曾有一面之缘,当年若不是令兄相助,今日我就可能不会站在这里。尊父的遭遇我也很遗憾,镖银被劫后,沈家乱作一团,发生许多变故,当时无暇顾及贵镖局,请谅解!”纪如诗听沈锐与自家大哥相熟,心中一喜,虽然未曾听大哥说与沈家有交集,但沈锐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显然今天的目的并不是前来索债。但因失镖导致沈老爷子提前离世这件事,虽不是凌风镖局主观原因造成,但纪如诗心中终究有些过意不去,忙道:“公子言重,折杀奴家了!凌风镖局如今穷途末路,公子今日能来,已是给我纪家天大的面子,何敢提谅解二字!”
沈锐道:“今日我来,便是为寻找一个可行的办法,既让凌风镖局不致解散,又使我沈家不蒙受大的损失。当然,现在的问题是先让逝者入土为安,姑娘想必目前正为此事烦恼吧?”
纪如诗点点头:“正是如此,唉!若非山穷水尽,奴家怎会与众位叔伯婶娘冲突如斯!”
沈锐道:“姑娘稍安勿躁,我来劝劝各位父老乡亲!”
说罢转过身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请听我一言如何?”
下面众人到很给沈锐面子,闻言都静了下来,沈锐道:“首先,我对这次劫镖中遇难人员的各位家属表示歉意,你们的心情我很理解,那是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疼,我也身同感受过。不过,逝者已矣,还是先入土为安的好,这次凌风镖局损失惨重,目前已无力支付各位亲人的丧葬费与安家费,不过请各位乡亲放心,我沈家不会坐看各位乡亲流血又流泪,我在此宣布,这次劫镖事件遇难者的家属,沈家会先替凌风镖局垫付一些银子,每家三十两,至于具体的丧葬费安家费数量,待纪家大少爷回来后再与各位相商,如何?”
底下众人听了,都三三两两地私下交流起来,沈锐也不急,等着他们商量个结果出来。其实,别看只有纹银三十两白银,这对普通家庭来说,虽说不是天文数字,也是很可观的了,要知道这时普通人家一年的总消费,也不过三五两银子,埋葬一个人,撑破天二十两银子足够了。沈锐咨询过专业人士,这次事件遇难者的丧葬费安家费算下来,每个人平均不会超过八十两银子,虽说对沈锐来讲,这些银子也不是大问题,但俗语说得好,碗米恩,斗米仇,怕就怕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次给的太多,有些人还是不会知足,闹起来的话,又会有人跟风,之后便是没完没了的口水仗。
所以,很多时候好心反而会办坏事,必须留一手,起点放低些,便会有缓冲的余地。再者,沈锐既不是赔偿主体人,也不是赔偿标准的制定人,严格来说还是这个事件的的最大受害者,如果此时大包大揽,容易让人朝不好的方向联想,因此,适可而止最好。
下面众人蚊子似的嗡嗡了一阵,首先开口的是飞龙车行的老板,他站在人群里向沈锐拱拱手道:“沈公子好,在下‘飞龙车行`的掌柜唐朝阳,公子为人仗义,大家伙十分感激,三十两银子让死难者入土为安是够了,但他们都有父母妻儿,在下想问问纪家小姐,后续的安家费什时候能给予解决,问清楚这个,在下也好给遇难的车夫力夫家属交代!”
唐朝阳的问话看似稀松平常,实际上是不想善了了,他其实知道纪如诗根本没法给他答复,之所以有此一问,目的无非是想让沈锐表态,如果沈锐也不能给一个具体的时间,他便会拿车夫力夫家属为幌子,继续纠缠纪家。
沈锐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不等纪如诗回答,便道:“唐大掌柜的意见,想必也是大多数家属的顾虑,我想,掌柜的必定是担心我沈家会强行收了纪家的田产房产,以至于后面大家无银子可拿,是吧,唐掌柜?”
唐朝阳被说中心事,神色尴尬,也不回答,算是默认了。沈锐神色一正,道:“诸位乡亲,我以沈家当家人的身份,在这里郑重承诺,即便沈家收了纪家的房产地产,也会先行赔偿大家,我沈家,绝不会做出为富不仁的事情来!当然,如果还是有人信不过我沈家,大可将亲属的遗体先存放在义庄,待纪天成少爷回来后再予解决!”
沈锐说完,那个叫宋春城的汉子连忙附和道:“沈公子义薄云天,一诺千金,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这宋春城一家颇受纪凌风照顾,此时为沈锐叫好,也算间接帮了纪如诗的忙,在场的以凌风镖局镖师的家属为多,他们见有人出头承担,也纷纷表示同意沈锐的方法,毕竟尸体长时间放在义庄也不是办法。
飞龙车行老板见大部分人都同意了,于是与身旁的各位车夫力夫家属商量了下,最后也不再提出异议。
沈锐见没人反对,郎声道:“我沈家的账房先生就在义庄门外,现在请大家依次排好队,去外面签字领取银两。”
看着众人慢慢散去,沈锐转过身去,却看见纪如诗好看的眸子布满雾气,神情悲伤,她见沈锐望过来,喃喃着道:“人情冷暖,世事如霜,自古以来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碳者少,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请受小女一拜!”
说完屈膝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对着沈锐磕了三个响头。沈锐见她行此大礼,连忙虚托了一把,道:“姑娘快请起,你一介女流,担负如此重担,能熬至此,已让人敬佩了,沈锐不过是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怎敢受此大礼!”
纪如诗缓缓起身,低声道:“纪家天降灾祸,公子在小女子一筹莫展之时,伸出援手,这恩德海深山高,小女子身无长物,唯以此礼聊表寸心。”
沈锐见她说的情深意切,不觉意动,深怕再说下去这美女便要以身相许了,连忙叉开话题道:“久闻纪总镖头威名,沈锐能否进去祭拜一下?”
纪如诗闻言颔首而退,躬身道:“公子请!”
几个大汉是沈锐托人请来的当地的地痞混混,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形同保镖,便木桩似的站在中堂门口,李敢尤智勇乃贴身随从,自然跟着沈锐一同进去,他俩学着沈锐的样子对着灵棺木三鞠躬,然后自然地站立一旁。
沈锐蹲下烧了些火纸,算是作为晚辈对逝者的尊重。礼毕,纪如诗还了礼,众人分立两旁,沈锐道:“不知纪姑娘对凌风镖局的以后有什么打算?”
纪如诗默然半晌,脸色渐渐暗淡下来,凄然叹道:“凌风镖局经此大难,还有以后吗?可怜家父一生心血、大半辈子打下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就算我等兄妹能勉强支撑,可往后谁还敢让我们运镖,这等苟延残喘,还能支撑到几时?”
言毕她对着灵柩扑通一下跪下,豆大的泪珠从绝美的脸庞滚滚而下,一字一顿地说道:“爹爹,恕女儿不孝,不能把凌风镖局发扬光大,你老在天之灵请原谅女儿吧!”
她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在场众人无不动容,可这灵堂里除了纪诗音外都是大男人,连个丫鬟都没有,沈锐也是第一次与他相见,人家哭灵,理所当然,所以劝也不是拉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这些人也就是谢舞阳与纪如诗相熟,这时只好上前安慰道:“二小姐不必伤心,师父虽然去了,我等弟子还在,此次押镖损失的只有十几人,我们还有七八十位镖师,依我看只要等大公子回来振臂一呼,一定能重振凌风风镖局的威名!”
纪诗音缓缓地摇了摇头,道:“镖银被劫,已经声名在外,往后谁还敢让我们运镖,与其如此,不如早散了的好。镖局这个行业,风险太大,人脉与实力并重,家父在时,江湖中人大多还能给几分薄面,如今家父身故,人脉已失,短时间内是难以建立了,纵有实力,往后运镖恐怕也是举步维艰了。”
纪如诗语气淡漠,仿佛心如死灰,灵堂里气氛一时压抑无比。
沈锐心里也不好受,但纪如诗毕竟是女儿身,这个时代还不能当家做主,他的计划也不好说于她听,只好说道:“姑娘节哀,令兄没回来之前,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派人到府上找我,我会尽力给予解决,如此,我还有事,告辞了!”
纪如诗站起身来,还未来得及说话,沈锐已匆匆带人走了,她望着沈锐的走的方向默默伫立片刻,才微微一叹,神情里有说不出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