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雨过碧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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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骁骐的兴奋劲儿上来,抓着萧晨的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越说越高兴,也就没注意到萧晨的回应越来越少,呼吸倒是越来越急促。

    司骁骐自己的酒量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就借口要开车一个晚上都以茶代酒,反正他也是“陪”萧晨来的,索性一路装怂到饭局结束。他当然不会天真地相信酒桌上的醉话可以当做商务合同来看待,所以一个劲儿地向萧晨打听商彦的家世背景,父母情况。萧晨一个晚上都在陪商彦喝酒,菜没吃多少,白酒倒是下去了快半斤,这会儿头疼、胃疼、脑袋里乱哄哄的根本没有心力去回答司骁骐的问题。

    “哎萧晨,你说商彦他们家每次能出多少货?”

    萧晨在副驾驶座上不耐烦地挪动了一下,没有理司骁骐。司骁骐两眼盯着前面的路,微微侧一下脸追问道:“啊,我问你呢。”

    “不知道。”

    “不知道啊……”司骁骐有点儿遗憾地咂咂嘴,再瞥一眼萧晨,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萧晨的状态不对。问,“你怎么样,难受么,我看你喝的挺多的。”

    “还行,”萧晨尽量简单地回答,他的脸冲着车窗的方向,避开了司骁骐的视线,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司骁骐大概是意识到萧晨不太愿意说话,终于闭上了嘴,萧晨长长吐出一口气,努力压下胃痛的感觉把身子蜷了起来。

    夜晚路况很好,司骁骐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就开回了家。房门一打开萧晨就甩开司骁骐的手直奔卫生间,等司骁骐放下手里的钥匙把房门锁上追到卫生间门口时,萧晨已经砰地关门上锁了。

    “萧晨?”司骁骐在外面敲敲门,“你开开门啊,你怎么了?”

    萧晨没说话,但是司骁骐听到了哗哗的水声。

    “猫猫,你开门,”司骁骐有点儿急了,使劲儿转了转了门把手,门纹丝不动。

    “老婆,你开门啊,你让我进去。”司骁骐咚咚地砸着门,里面的水声更大了,隐约传来呕吐的声音和萧晨呛咳的声音。那咳嗽声似乎是从肺部直接喷出来的,每一声都带着撕心裂肺的感觉。

    司骁骐直到这时,才从最初的亢奋中冷静下来。他知道萧晨的酒量比自己要好,所以萧晨在酒桌上站出来替自己挡酒时并没有提出异议。在司骁骐看来,与其逞能把自己灌趴下让萧晨费劲拖回去,那还不如索性就认怂,老老实实当个“陪酒”的,别给老婆丢人现眼找麻烦。

    可是,现在他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和哗哗的水声,司骁骐的心拧成了一团。这是他第一次从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什么叫心疼,那是一种尖锐的刺痛感,从左肋下的某个点迅速蔓延开来,迅猛而剧烈,痛得他只能小口小口喘气,手心里都暴起一层冷汗。

    他还来不及自责和后悔,就被心疼的感觉攫住了,挣脱的力量都没有。

    萧晨在卫生间里不说话,司骁骐在外面团团转了一圈儿后去了厨房。冰箱里还有西红柿和一把挂面,司骁骐把西红柿放在碗里用开水烫着,转回卧室拿了萧晨的睡衣放在卫生间门口。他敲敲门说:“萧晨,你的衣服我放门口了,我给你做点儿东西吃好吗?”

    半晌,司骁骐模模糊糊地听到萧晨嗯了一声。

    他返回厨房,西红柿剥皮切丁扔进油锅里小火炒,成糊状时加开水打鸡蛋下面条,最后撒一把切的细细的香菜和香葱,热腾腾地从厨房里端出来。

    萧晨已经瘫在客厅的沙发里了,整个头发都是湿的,脸色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眼睛里一点儿神采都没有,那套睡衣还放在卫生间门口的地板上。

    “我先帮你把衣服换了,”司骁骐蹲下身子,轻轻抚上萧晨的脸颊,滚烫滚烫的,“然后吃点儿东西去睡觉,好吗?”

    萧晨慢慢掀开眼皮看了司骁骐一眼:“心疼了?”

    司骁骐果断地点头承认:“嗯,真心疼。”

    “记账上,”萧晨头晕,又把眼睛闭上说,“肉偿!”

    “怎么偿都行!”司骁骐帮萧晨把衣服扒下来,再把睡衣套上去,手指摸过萧晨明显高热的身体,心里酸成一片。

    这不是他的设想!

    在司骁骐的计划里,他应该意气风发地开始他的新事业,即便不是大富大贵,也不用看人眼色仰人鼻息地活着。萧晨在他最落魄、最狼狈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家,他也应该回报给萧晨一个富足温暖,可以“任性”、可以“自由”的空间。

    可事实上,他的新安捷从第一步开始就是萧晨的心血:萧晨鼓励他辞职再创业,萧晨帮他卖掉了别墅,萧晨挣钱养家,萧晨帮他联系客户,萧晨替他在酒桌上跟自己的老同学周旋设套……这些其实是萧晨最讨厌做的,那本来就是一只傲娇的猫咪,何曾做过这些“应酬”?

    司骁骐羞愧地承认,新安捷的每一次转机几乎都有萧晨的努力,而自己在萧晨面前竟然如此无力,无力到除了做出一碗番茄鸡蛋面,他不知道还能再为他做什么。

    司骁骐捧着面条,挑起一筷子吹凉放进萧晨嘴里,看着他刚吃了两口就推开筷子蜷缩起身子。司骁骐把人抱进卧室,自己洗完澡也躺过去,十指插|进萧晨的头发微微用力按摩着头部,心想自己必须要更努力才行,他要尽快让公司运作起来。

    ***

    司骁骐是个商人,商人有商人的行事规则,所以萧晨并没有过问司骁骐要怎么去跟商彦的父母谈,但是也有意无意地提醒司骁骐,商彦的父母并不是一个“暴发户”。

    司骁骐很重视这单生意,他专门开车去怀来见商家夫妇。他没有准备高档化妆品、手包、首饰什么的当做见面礼,而是拎过去一整套“安海市公交公司成立二十周年纪念票”。这套纪念票面值并不高,但是因为发行量太少所以在黑市上被炒到了五、六千一套。当然,商家夫妇不可能把这点儿钱放在眼里,司骁骐也清楚这一点,他看重的只是这份见面礼的“别致”和“内涵”。

    果然,商爸爸很有兴趣地问:“这东西还真挺有纪念意义的,安海市二十年发行所有系列的纪念车票,这里都有了吧?”

    “嗯。”司骁骐点点头,“全套的。”

    司妈妈指着其中一张跟商爸爸说:“哎,我记得咱俩谈恋爱那会儿,还为了买这样一张票专门跑去坐了一天了的公交车……那票还在吗?”

    “早丢了。”商爸爸饶有兴致地看了半天点点头,他珍重地把册子合上:“司先生买来这一套也挺难吧?”

    “叫我司骁骐就好了,我跟萧晨差不多大,所以在您二位面前我是晚辈。”司骁骐客气地说,“这套纪念票不是我买的,是我们公司发的。”

    “发的?”商家夫妇对视一眼,“‘你们’公司……”

    司骁骐趁机把自己的经历简单说了一下,重点在自己“不怕挫折重振旗鼓”上,他搓搓手,带着点儿羞愧的意思说:“公司倒了我就去当了公交司机,冷静了半年还是想再试试,就这么认输我有点儿不甘心。”

    商家夫妇对司骁骐立刻刮目相看,原来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一个纨绔也不是一个“富二代”,而是一个“永不言败”的创业者!在这样的一个认知下,加上萧晨的关系,商家夫妇很痛快地就同意先签三个月的合同。

    司骁骐说:“商先生,这是咱们第一次合作,您也知道我虽然出身货运但是现在在做客运,所以严格说起来您找我运货我们双方都要担风险的。”

    商爸爸的脸色微微沉了沉,这事儿说起来是他们为了节约运费“求着”司骁骐的,司骁骐接单那算是“照顾情面”,如果不接,也是合理合法的。商爸爸觉得司骁骐可能是要开高价了,心里不由得有点儿不满。

    司骁骐微微一笑,接着说:“您是长辈,我怎么也不能让您吃了亏。这样吧,也别先订一个季度了,就先订一个月试试看,如果您觉得满意咱们再订一个季度。至于价钱……”

    “司先生您的心理价位是多少呢?”商爸爸沉声问。

    “这样,头一个月就按照您开的价,如果满意续订合同的话,我再让您百分之三,您看可以吗?”

    “你……让我?”商爸爸难以置信地问,他怎么也不能理解司骁骐为什么会主动把价格压下来。

    “对,”司骁骐点点头,“本来我也没打算在您这儿挣钱,说实话,商彦买了我的房子就是帮了我大忙,一下子让我的资金就流动起来了,我一直想谢谢他就是没机会。”

    “好!”商爸爸审视地看了看司骁骐,再赞一声:“好!”

    等司骁骐和商爸爸正式签合同时,司骁骐发现合同里的很多条款都有了变动,之前很多比较严苛的要求都进行了修正。

    司骁骐拿着这份合同一回家就拿给萧晨看,萧晨说:“我看不懂,你自己掂量着办,别亏了就行。”

    “不会!”司骁骐拍着胸脯保证,“我让张昊去跑这趟活儿,他最谨慎,不会出问题的。”

    “你让百分之三难道不会亏么?”

    “亏啊,”司骁骐狡诈地笑一笑,“有舍才有得,这百分之三我早晚百分之三十地赚回来。”

    “那就行……对了,那套纪念票真是你们公司发的?”萧晨斜司骁骐一眼。

    “当然是我在黑市买的,五千八!”司骁骐笑得非常坦然,理直气壮的。

    ***

    合同是签了,第一车货要十一月初才开始拉,所有的运费到手要到十一月底。司骁骐仍然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问题——资金周转。

    他把和商家夫妇签订的合同扔进抽屉里,那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存折,开户名是“司骁骐”,密码是萧晨的生日,户头里有整整三十万。司骁骐砰的一声关上抽屉,那个存折就放在抽屉里,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想去动用它。

    司骁骐给程子华打电话,程子华说已经跟旅行社那边谈得差不多了,方盛和张远强出了很大力,这次双方合作得很愉快,张远强在社里帮着说了不少好话。

    “你约个时间地方,请人家吃顿饭,看着什么合适送点儿,以后还得常依仗人家。”司骁骐说。

    “早就联系好了,就下周吧,我约了‘鼎泰’。”

    “卧槽,”司骁骐啐一口,“程子你就不能省点儿钱吗,不知道公司账面上没钱啊。”

    “知道,”程子华笑着说,“我有两张优惠券,放心吧。”

    司骁骐挂了电话想,自己这个“总裁”真是丢人丢到太平洋了,请客户吃饭还得找优惠券,估计再这么下去就得团购了!他打开电脑,拉出账目明细表把一个月以来的收支算了一下,再看看那罚款单上的一串数字,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长途客运规规矩矩的挣钱,虽然不多但是足够那边的开支;旅游客运这边刚起步,自己跟程子华两个人对付着来,每月接几个短途单子也就够了。整个公司虽然不至于大赚,但是小有盈余是没问题的。

    可是现在一切都被“超员”两个字打破了,“超员”带来的不仅仅是罚款,还有“停运整顿”。干这行的车轮子只有转起来才是“进钱”,一旦停下就“出钱”,司骁骐恶狠狠地看着账本上的数字,把本子砰地合上,直接就奔了客运站。

    乔鑫几天前正式入驻客运站,他什么都没干,就是挨个车组地闲聊天。聊了三天把整个车队的情况全都摸清了,于是把办公室的门一关,跟司骁骐两个人在里面嘁嘁喳喳地算计。

    “简单地说可以分成三派,老孟手底下的那拨是祸害,早晚要出事儿;咱们自己人都没问题,而且跟老孟那拨闹得挺僵;后来新招的骑墙头,两不相帮。”乔鑫简单地说完情况总结了一下,然后眨眨眼盯着司骁骐。

    “你盯着我干嘛?”司骁骐问。

    “依照我对你的了解……”乔鑫慢悠悠地说,“你没憋好屁。”

    司骁骐指着花名册上的一个名字,呲着牙嘿嘿一笑说:“这人怎么回事儿?”

    “老孟的人,家里比较困难。”乔鑫瞥一眼后说,“想挣钱,但是又怕挨罚,所以也就偷摸超员了两三次,贼幸运没被逮着。”

    “你怎么知道他超员了?”

    “乘务员说的。”

    “这人怎么样?”

    “性子挺硬的,据说以前就不怎么买老孟的帐,不太好管。”

    司骁骐袖着手打量着这个名字半天,说:“这人得奖励一下。”

    乔鑫撇撇嘴:“挑拨离间,你又用这损招。”

    “奖罚分明,我是明君,小乔你应该夸奖我才对。”司骁骐笑眯眯地说。

    “明个屁,你要明君就应该追罚他。”乔鑫把本子收起来,在桌子上磕磕整齐,然后问,“怎么奖?”

    “提个组长,基本工资涨500。”

    “那你让那些超员被抓住的人心理多不平衡?”

    “就是让他们不平衡啊,他们不平衡了我就平衡了。”司骁骐贼笑着说,“让他们自己内部消化去,消化好了我省事儿,消化不好……正好,一剂泻药下去全解决了。”

    乔鑫撇撇嘴接着问:“那其他没违章的呢?”

    “把所有违章记录在册的人扣掉的工资核算一下分给他们……你自己权衡一下,找个理由该多的多点儿,该少的少点儿。”司骁骐眯着眼睛说,“有些人该挤兑就得挤兑一下,呆不住走人最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