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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晨不太清楚应该怎么描述司骁骐升级为“总经理”以后的生活,不过概括起来倒是很简单,就八个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按说急诊科的值班表就是白加黑,扣除路上的时间,四天里总能在家呆上五十来个小时,其中还包括三个夜晚。可是自从公司开张,两个星期转瞬即过,眼看着国庆节长假都要来了,萧晨掰着手指头数数,自己好像就没见过司骁骐几面。倒不是说司骁骐夜不归宿,而是每天司骁骐回家时都是半夜三更了,耗子都睡了别说人了。
这天早晨萧晨睁开眼睛时惊讶地发现司骁骐居然还没走,正在衣柜前翻腾。
“你干嘛呢?”萧晨揉揉惺忪的睡眼问。
“找两件衣服,”司骁骐从里面揪出几件衣服丢就在床上,萧晨这才看到床脚放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要跑长途?”
“嗯。”司骁骐转身扑上大床,把萧晨抓进怀里,先是密密实实地吻了一个痛快,然后心情愉悦地抬起头说:“程子拉了一个旅游团的单子,国庆节的时候打算跑趟易县那边看看皇陵。那条路大家都没跑过,我有点儿不放心,跟着走一趟看看。”
“大过节的看坟场,你们真有追求。”萧晨闭着眼睛在司骁骐的胸口蹭了蹭,打算再睡一轮。
“挺高雅恢弘的一个建筑,怎么被你说成这样?”
“本来就是,坟场就是坟场,披上黄金琉璃瓦还是坟场。看东西要看本质,不要被表象迷惑。”
“也对,”司骁骐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把爪子伸向萧晨的睡衣,一边剥一边说,“我现在就要看本质,不要看表象。”
结果,等司晓琪被萧晨踹出门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临走前,他跟萧晨说后天回来,后天萧晨正好休息,他要带萧晨去新公司转转,顺便汇报一下公司的运营状况。
“你是内掌柜的,账目必须得如实上报。”司晓琪嬉皮笑脸地说,换来萧晨毫不客气的一脚。就着这一脚,司晓琪心满意足地滚出家门。
萧晨倒是睡不着了,他起来收拾收拾打算去“流火”混顿午饭,顺便找沈鹏聊会儿天。最近医院里风平浪静,萧晨觉得不踏实。这都九月底了,要按往年的情况,总会有一些关于下一年度人事安排的风声流出来,这会儿那么安静是不正常的。
***
流火里沈鹏和唐晓秋都在,两个人整挤在狭窄的款台后边叽叽咕咕地聊天。萧晨推门进去时,带起了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唐晓秋抬头看一眼笑了。
“萧晨,你怎么来了?”
“中午吃什么?“萧晨问,“我是来蹭饭的。”
“意大利面,吃吗?”
“吃,”萧晨一点儿也不挑食,他本来就是来蹭饭的,有的吃就行,管他吃什么呢。
沈鹏拿了两听可乐过来,带着萧晨上了二楼。萧晨坐在沙发上拉开可乐的拉环,笑着说:“每次都带我上二楼,感觉像是奸夫□□要行苟且之事。”
“我老婆还在呢,”沈鹏板着脸说,“你能不那么流氓吗,这臭毛病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萧晨低头没说话,所谓近墨者黑,估计自己现在的节操和底线跟着司骁骐的智商一路“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说起来,你最近跟那个公交司机怎么样了?”沈鹏好奇地问。
“呵,你都憋了那么久了,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这个问题了呢。”萧晨放下可乐,嘲笑着说,“沈婆你果然还是忍不住了。”
“你以为我爱管你这破事儿啊,要不是看着那么多年的交情的份上,你该跟谁混跟谁混去。”
“行了,我知道你关心我,”萧晨认真地说,“我挺好的,别担心。”
“跟一个司机……真的好吗?”沈鹏显然有点儿不相信。
“你有职业歧视啊,”萧晨摇摇头说,“公交司机也懂生活情趣,也温文尔雅落落大方,也能知识广博能言善道。”
“这是你家那个‘司机’?”沈鹏一脸的不敢相信。
“我家那个啊,”萧晨想了想,说,“一半……再一半吧。”
沈鹏叹口气:“我不是歧视职业,而是两个人在一起总要有点儿共同的兴趣爱好,你看你一个医生……”
“打住,”萧晨立起一只手掌竖在沈鹏跟前,“你别说,说也晚了,他现在在我家呢。”
“你家?”沈鹏惊得眼睛瞪得牛铃大,“萧晨你认真的?”
“是啊,你不是一直劝我认认真真再谈一次吗,这回我认真了。”
沈鹏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了一圈儿萧晨,萧晨在他的目光里坦然镇定地坐着。他知道沈鹏是为了他好,也知道沈鹏的顾虑,但是感情的事情很难跟外人说。就好像他一直觉得唐晓秋这人说好听了是小资,说难听了就是“装”,不过只要兄弟喜欢,他无条件支持。至于司骁骐,他是司机还是总经理或者总裁,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他穿着一件什么样的外衣,扒开来看内核都是那个流氓兮兮但是心思细腻的司骁骐。
萧晨就喜欢那样的司骁骐。
“真是……想不到,”沈鹏放弃地叹口气,“我还一直帮你寻摸着合适的对象呢。”
“快别了,”萧晨立刻就想到那个“小鲜肉”,这年头年轻男孩子太热烈,他已经老了,细水长流的感情可以接受,这烈火烹油的他受不住。
“怎么了,”沈鹏不服气地嚷起来,“夏子涵多好,年轻漂亮,性格好,关键是人家那么喜欢你。”
“喜欢我的人多了。”
“可是夏子涵前两天还跟我打听你来着呢。”
萧晨一下子坐直了,追问一句:“你没跟他胡说八道吧?”
“没有,”沈鹏摇摇头,“你对我要有点儿信心啊,我能害你吗,我跟他说你有伴儿了,让他再找一个,我看他还挺遗憾的。”
“他不适合我,”萧晨简单地下判断,然后迅速转移了话题,“我来找你不是说夏子涵的,我是来问问你,那事儿最近有什么发展没有。”
沈鹏犹豫了一下说:“我倒是隐隐约约听到一点儿风声,不过不知道靠谱不靠谱……王院长该退了,下一届院长打算从本院提。”
“不是吧?”萧晨噌的一下坐正了,“不都是空降部队吗,怎么还有本土的?”
“有啊,不过少而已。从医院内部提拔的容易拉帮结派,所以一般局里都是指调空降部队,这次隐约有个风声说要内部选拔。”
萧晨松了一口气,事情只要有眉目就简单了,最烦就是大家都一头雾水,只知道有敌人却连敌人的影儿都摸不着。他弹弹手指说:“那这事儿就简单了,四个副院长,两个主管临床的,一个管行政的,一个管后勤的,反正总是这四个掐架。”
“你觉得是谁?”
“张院和刘院呗。”
沈鹏点点头,他也觉得应该是这俩,这两个人都是五十岁上下,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论资历都差不读,业务能力也好,相互都有点儿“既生瑜何生亮”的小感叹。
“你看好谁?”沈鹏颇有兴致地问。
“我看好谁不重要,重要的上面看好谁。”萧晨指指天花板说,“你看,张院完全没出手,可我和郭宏就已经开始走背字儿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刘院有点儿绷不住了,要给张院找点儿麻烦。”
沈鹏点点头:“所以张院的胜算要更大一些。”
“对啊,”萧晨点点头。
“操!”沈鹏想了想,啐了一口,“真是看不出来,这两平时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都嫌肥,你还记不记得上半年,本来打两个钢钉就够了结果骨科给人打了四个?那事儿闹得多热闹,刘院跑前跑后忙得不亦乐乎,就跟他的人的犯事儿了一样。”
“那是顺水人情,这种事情很难说,你说两个就够,那人家大夫还说为了保险打四个有助于恢复呢?说不清的事儿他跑能跑出个什么结果来,做做样子而已,最后还不是免了一部分费用了事。”
“说起来,这事儿还是章天启干的吧?”
“嗯,”萧晨点点头,“要说这家伙胆子也够大的,刚过去骨科就敢这么干。”
沈鹏沉默了一会儿,问:“萧晨,那这事儿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大猫掐架咱们能干嘛,自保就行。”
“怎么自保呢?”
萧晨摊摊手,他还真是没什么办法,这事儿说到底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鹏看着萧晨一派乐观的样子就愁。
***
萧晨上夜班,在沈鹏那里聊了一下午后去了医院,这个晚上病人不多,萧晨在留观室里转了一圈儿后溜达到护士台。
孙婧一抬头就看到了萧晨,她丢下笔问:“有事儿?”
萧晨摇摇头,看到孙婧头上别的那个蓝色的机器猫的小卡子忽然就想到了司骁骐。那天司骁骐因为自己竟然“记得”孙婧别什么卡子而大吃飞醋……
想着想着,萧晨笑了。
孙婧看着萧晨冲自己露出好看的笑容,她忍不住心里砰然一跳,就算跟自己说过一万次“这个男人没戏”,但她还是忍不住对他抱有小小的幻想。
“萧大夫,”孙婧轻轻叫一声。
“啊,什么?”萧晨眨眨眼睛,看到孙婧忽然绯红了的脸,他心里一沉。
“我……我……对了,萧大夫,你要不要吃饼干?”孙婧忙乱中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饼干来,想想自己之前好像也用过这招还碰了壁,不由得脸更红了。
萧晨清清嗓子正要说点儿什么,就听到急诊厅大门砰的一声巨响,然后是纷乱杂沓的脚步声和一个男人扯着嗓子叫喊声,吵得整个急诊大厅的人都纷纷看向门口。
“松开松开,信……信不信我打死他!”那个大嗓门大吼着,
萧晨撂下夹子冲着大厅就走了过去,同时指了指缝合室的门,孙婧心领神会地跑了过去。按照经验,这一定是个有外伤的醉汉,估计是寻衅滋事受了伤。清创缝合是肯定的,有没有脑震荡之类的还得另说,萧晨皱着眉头往外走,他最讨厌应对这种人。缝合起来极端不配合也就罢了,搞不好还得叫来保安折腾一通。
果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满脸是血地被人拖进来,他摇摇晃晃地走着,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语言之污秽让一干小护士全都红了脸,坐到缝合室诊疗床上的时候都没停下来。
“别喊了!”萧晨夹着一块沾了碘伏的棉花球冲他低声喝道。
“你……你他妈敢跟老子……吆……吆喝?”那人瞪大眼睛,“你……信不信……老……老子抽你!”
萧晨默不作声地用棉球抹上去,那醉汉无比凄厉地喊了一声,一连串的脏话喷口而出,人也挣扎起来。萧晨冲孙婧抬抬下巴,示意她先出去,总觉得这人会弄出点儿什么乱子来,孙婧是个女孩子,如果他真的耍酒疯孙婧肯定要吃亏。
孙婧装作没看见萧晨的动作,一把按住了醉汉的肩膀低声说:“别动,给你缝伤口呢。”
醉汉赤红着脸,鼻孔大张,眼底都能泛出血丝来,他咬牙切齿地瞪了孙婧几秒后,大力挥动着手臂,恶狠狠地说:“滚!”
“哎,别动啊。”孙婧忍不住去扶他的手,那人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随着他的挥动洒了一串血迹下来。
“孙婧别动!”萧晨在大喝一声,急忙去拉她。可是晚了,那男人醉的厉害,看到孙婧冲自己伸出了手,下意识去就一拳挥了上去。
萧晨匆忙之间之来得及把人拉过来,那拳头如影随形地跟了过来。萧晨只得把孙婧拽进自己的怀里,微微一侧身,用自己的肩背挡住那一拳。萧晨被那力量冲击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额角狠狠地撞在了药品柜上,瞬间疼的眼泪都下来了。那人是下了死手的,萧晨觉得自己半个身子都麻了。
“萧大夫!”孙婧大喊一声,转身扶住萧晨,冲着缝合室的门大声叫喊“保安”。
那醉汉大约是被“保安”两个字刺激到了,他骂骂咧咧地说“找帮手吗”,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步冲萧晨走过来。萧晨的左臂直发麻,右手还拽着孙婧,一时之间只得伸脚把药品车踹了过去。
小车子带着呼啦作响地冲着醉汉滑了过去,那人随手一推就把车子推开了,咣当一声翻到在地,碘酒酒精洒了一地。就趁着这么一两秒的功夫,萧晨拖过一把椅子向着醉汉就抡了过去。就在这时,缝合室的门被撞开,几个医护人员冲了进来。醉汉愣了一下,那椅子便结结实实地拍在了他的身上。
“啊!”醉汉怒吼一声,也顾不得冲进来的直接奔着萧晨就去了,萧晨身边还有个孙婧,匆忙之间只能一错身挡在了孙婧前面。门口的几个人大喊着“住手”冲过去想要拉住那醉汉,怎奈中间还隔着一张诊疗床,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等大家合力把醉汉拖开时,萧晨的眼眶都裂了,有细细的血流下来。
几个保安冲进来把醉汉按到在诊疗床上,缝合室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病人正在指指点点叽叽喳喳的议论着,有护士打电话叫了110,而陪醉汉来的两个朋友在缝合室门口也被保安看了起来。
萧晨捂着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觉得有点儿耳鸣,眼前一团红色迷迷蒙蒙的看不太清楚。
“萧大夫萧大夫,”孙婧急的眼里全是泪,“你怎样了?”
萧晨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指指脑袋,勉强地笑了一下说:“谁来给我缝一针?”
很快,有外科大夫过来给萧晨处理完了头部的伤,孙婧红着眼睛一直站在旁边掉眼泪:“对不起萧大夫,我要是出去……就没事儿了。”
萧晨刚摇了一下头就觉得有点儿晕,他摆摆手说:“那就是个醉鬼,总要闹一场的,你在不在都一样。”
孙婧哭的伤心,萧晨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真没事,我回家歇两天就好了。你在急诊那么久了,这种事儿不是常见吗?”
说话的功夫,值班室的人也来了,院办主任也来了,萧晨指指已经青紫一片肿得挣不开的眼睛说:“我得请假。”
“请什么假,你这算工伤。”急诊科主任抬高嗓门说,“看看,最苦最累就是急诊科,成天担惊受怕的也是急诊科,时不时还得挂个彩,我们急诊好干吗!”
萧晨苦笑一下,主任这又是拿自己说事儿呢,看来院里怎么也得有个态度出来他才肯善罢甘休。
“是啊,不好干啊,”院办主任安抚地说,“不过现在先别说那个了,赶紧让萧晨躺下歇歇,去病房找张床,观察一下,别有个脑震荡什么的。”
急诊主任不甘心地瞪了一眼,再看看萧晨的凄惨样,还是先把人送去了住院部。
萧晨在住院部躺了一宿,至于前边那醉汉怎么处理他一时也懒得管,他现在只烦一件事——明天司骁骐就回来了,又要听他絮叨了。
简直愁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