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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浩东尽管上次已经领教了陈家老夫妇的贪婪和龌龊,并提前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被陈父这一声突然的厉声断喝,还是浑身一颤。
李顺喜对陈家夫妇的德行已经司空见惯了,但这次毕竟当着‘外人’的面。他感觉就像自己的家丑被曝光一样而无比难堪。
郭浩东首先反应过来了,赶紧把李顺喜塞给自己的500元钱重新递了过去。可是,还没等他把钱放到床边,陈家夫妇就像小鸡叨食一样,都迅速伸出手去——
只有这时,他们萎靡的神态才焕发出一种旺盛的精神,仿佛郭浩东手里的钱就像是他俩的救命稻草一样,让他们克服了身体的不适,出手迅捷无比。
陈母更贴近床边,反应也比老伴更快。结果,就在郭浩东一愣神的功夫,手里的五张百元大钞已经被这个老女人‘探囊取物’了。
陈父虽然也快,但相比他的老伴,还是慢了半拍。他一无所获,不由羞怒道:“老太婆,你快把钱给我!”
老女人就像握到了自己的心肝一样,把那钱深深地藏在自己的怀里,岂肯轻易再放手?
郭浩东有些啼笑皆非了,只好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并直接递到了猥琐的老汉跟前。他是怕这对乡下夫妻为争夺自己这一点钱而打得头破血流。
陈父顿时转怒为喜,立即乐颠颠的伸手接过了钞票:“哈哈,你这个小伙子办事真是敞亮。”
他不像老伴那样把钱握得死死的,而是用贪婪的目光给每一张钞票都审视一遍,当确定它们个个都是货真价实的时候,才满意地收入囊中。
这时老女人对李顺喜嗔怒道:“小李子你傻愣着干啥?还不快给咱家贵客倒水吗?”
李顺喜的一张脸被‘烧’得通红,这时也只能通过一些小动作来掩饰他本人的失态,于是就果真给郭浩东倒了一杯开水。
“谢谢。”郭浩东的尴尬处境并不比李顺喜好多少,心里就像炸开了锅一样难受,这当然不是因为刚才破了一点小财。
陈父显然非常满意郭浩东前后这两次的表现,于是就敦促李顺喜:“你还不快去做饭吗?我们今天中午要招待贵客。”
郭浩东一看这对老夫妇的样子,就感觉有点添堵,本来想拔腿就走,但考虑到自己此行还有更重要的目的,所以就坐了下来。
李顺喜一看郭浩东好像默许了要在这里吃饭,感觉很诧异,稍愣了片刻,才对他陪笑道:“您在这里坐着吧,我出去做饭。”
郭浩东本想跟这对老夫妻谈一谈他俩今后的生活,但此时他还哪有心思搭理他们?
他一看李顺喜出去了,便不等跟床上的老夫妇搭讪,就赶紧站起来往外走,并向老夫妇扔下一句:“我去帮他的忙。”
“喂,小伙子你不用管他。”陈父在郭浩东身后嚷道。
可是,郭浩东并没有搭理他,身子就像闪电一样,从里屋穿出来。
李顺喜一看郭浩东出来了,便充满歉意的笑道:“刚才非常不好意思,请您不要见怪。”
郭浩东这时显示一副高姿态:“这没什么。他们毕竟是没文化的乡下人嘛。”
李顺喜一听对方有些蔑视乡下人的意思,连忙表示道:“其实他们只是个别现象。我在这个村里生活很久了,这里的乡亲们多数还是很淳朴的。”
郭浩东自知失言,便纠正道:“我刚才的话并不是针对所有的农民,刚才的话有点口误,请您不要见怪。”
李顺喜宽厚一笑:“哪里?我希望您能包涵我们才对。”
郭浩东心里一动,随即质疑道:“难道您真把自己视作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吗?”
李顺喜坦然点点头:“是的。我今后恐怕离不开这两位老人了,一定要给他们二位养老送终。”
郭浩东有些愕然了,呆呆地看着李顺喜淘米做饭。
李顺喜觉察到他的气色不定,有些沉重的感觉,便头也不回道:“你如果觉得屋里闷,就站在院里透透气吧。”
郭浩东醒悟过来,赶紧表示道:“我没事,想帮您做点什么。”
李顺喜微笑摇摇头:“我家里也没有什么好菜,就凑合做两个。等一会我再去外面食杂店里买几样熟食就行了。所以不需要您来帮忙。”
郭浩东主要的目的就是试探他的口风,于是表示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动手了。但咱们可以趁这个机会聊一聊吗?”
李顺喜抬头望了他一眼:“您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讲呀。、?”
郭浩东坦率地点点头:“是的。我想问问您——真要在这个穷山沟里生活一辈子吗?”
正在忙碌的李顺喜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我也不知道。但起码要伺候完这两位老人再说吧。”
郭浩东苦笑道:“这对夫妻实际的年龄才五十挂零。如果得到您的周到服侍,恐怕还能活很多年呢。等到他们先后走的那一天时,您恐怕也到老态龙钟的年龄了。”
李顺喜眼神里首先掠过一丝黯然,随即又射出果敢的目光:“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选择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好了。”
郭浩东用深邃的目光盯着他的脊背,然后讲道:“你也是一名大学生吧?难道就安心为了这对老人,埋没自己的一生吗?”
李顺喜苦笑道:“我虽然读过大学,但还差一年没有毕业。如今的社会有多少大学生的处境连农民工都不如。我又何必为自己惋惜呢?再说了,我能够为自己所爱的女孩解除最大的负担,这也是体现了我的价值了。”
郭浩东虽然听对方口称爱陈兰兰,但他无法激起任何醋意,眼神里反倒流露出感动的泪花。
他沉默了一会,便继续试探道:“假如这对老夫妻能够得到妥善的安置,那您愿意走出去,去实现自己更高的价值吗?”
李顺喜听到这里,便蓦然回首:“郭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郭浩东的表情并没有丝毫的慌乱,而是很郑重地讲道:“我已经跟您说过我的职业了。所以,我可以帮到您的。”
李顺喜思忖一下,然后点点头:“我还有印象,您是景丰公司的副总。”
郭浩东又试探问道:“那您想得到我的帮助吗?”
李顺喜显得很为难道:“您如果给我安排一份工作,也许并不难。可是···这两位老人该怎么办?当初我为了照顾他们,就连大学都没有读完呀。”
郭浩东淡然一笑:“您出去工作和照顾他们并不矛盾呀。您如果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就可以把他们接到城里照顾呀。再说了,城里的医疗条件那么好,也可以帮助他们的身体健康啊。”
李顺喜显然被郭浩东的话说动了,眼神里也流露出一丝希望的光芒。
不过,他不禁质疑道:“假如我带他们搬到城里去,就需要租房子,而且花销会突然增加很多。您能给我介绍什么样工作的酬劳才能供上庞大的开销呀?”
郭浩东坦然道:“您如果做一份管理工作,工资肯定不会低的。而且,您还有时间照顾他们。”
李顺喜一愣:“我可以做管理工作吗?”
郭浩东微笑道:“您虽然没有大学毕业,失去那份文凭,但毕竟也受过高等教育呀。难道对做管理工作没信心吗?”
李顺喜又苦笑道:“可我在大学的专业是学审计的。如果去您们景丰公司,能做什么样的管理工作呢?”
郭浩东思忖了一下,然后反问李顺喜:“那您觉得自己的专业除了去审计局之外,如果在企业里,做什么样的工作算是对口呢?”
“财务!”李顺喜不假思索道,“我最适合做财务核查。您们公司缺这类人才吗?”
郭浩东淡然一笑:“我们景丰公司是大公司,即便缺还是不缺,难道再安排一个财务人员,还算个事吗?”
李顺喜几乎难以置信望着郭浩东:“如果您把一个外人安插到公司财务室重地,是需要极大的权力的。可您毕竟是一个刚提拔上来的副总···这恐怕让您勉为其难吧。”
郭浩东不禁质疑道:“您怎么知道我是新提拔的副总?”
李顺喜自信地一笑:“我从您的年龄上就可以判断到这一点。而且,您不是刚回国不久嘛。”
郭浩东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哈哈大笑:“您很聪明,刚才判断得也很自信。不过,我希望您也能对我保持一份自信——我现在能做到您成为我们景丰公司的财务人员。”
李顺喜望着更加自信的郭浩东,陷入了沉思当中···
再说杨楠楠跟其他三位同事驾驶一辆面包车也赶到了望奎乡。因为司机经常跑下面,所以对各个乡镇道路熟悉得很,也几乎是轻车熟路地赶到了望奎乡。
不过,他们打听到陈景元所在的这个破落的村子后,并没有贸然去探访他的家,而是去了当地的村部。他们毕竟是为了公事而来的,所以需要基层组织的协助。
村支书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汉,当他听说市里民政局是查访陈景元的家庭,不由吃惊道:“我们村委会并没有把他家困难申报给上级呀。您们是根据什么来的?”
在这支四个人组成的普查小组里,除了杨楠楠之外,其他三人都是正式职工,其中一个还是社救科的副科长。但是,他们鉴于杨楠楠的特殊身份,还是把她俨然作为这支小组的带头人,也就由她对那位村支书交涉。
杨楠楠一看其他的同事都把目光对准了她,也就不保持沉默了。她反问那位村支书:“我请教您一下,这户人家的困难情况是否属实呢?”
村支书沉吟一下,终于点点头。
杨楠楠心里有些放松了,便继续询问:“那您能具体介绍一下他家的情况呢?”
村支书这时不敢有任何隐瞒,就把陈家夫妇患病的情况,以及他们的女儿目前在国外留学,还有他俩由一个外乡来的小伙子照顾的情况一五一十对杨楠楠等人讲述了一遍。
杨楠楠听着听着,晶莹的泪珠悄然从大眼眶里滚落下。她没有想到兰兰姐的家境竟然如此悲惨,怪不得她为了得到国外的绿卡而对道格拉德低三下气呢。
村支书一看这位美丽的女工作人员居然落泪了,不由诧异地盯着她。
杨楠楠赶紧擦拭一下脸颊上的泪痕,并质问道:“既然他家情况如此悲惨,那您们身为基础组织,为什么不帮扶他家一把呢?”
村支书苦笑道:“您们刚一进入我们村里,也该看清村里情况了。这们这个村太穷了,那些有一点本事的村民都搬走了。就算没有本事的,只要是年轻一些的,也都常年外出打工。您们说说看,大家都自扫门前雪。我们组织谁去帮扶陈景元家呢?”
杨楠楠眨了眨大眼睛,又质问道:“既然村委会无能为力,那为什么不把他家的情况上报给上级部门呢?”
村支书嘴吧张了张,欲言又止。
杨楠楠好奇地望着他,并表示道:“您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别吞吞吐吐的呀。”
村支书眼神终于一横:“姑娘您别介意,我要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他们这是罪有应得!”
杨楠楠和其他三位同事都惊呆了,不由异口同声质问:“为什么?”
村支书叹了一口气:“有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搁在那对夫妻身上,是最恰当不过了。那个陈景元年轻的时候,就在村里是一个无赖。他平时就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他的父亲早逝,老母身体情况也不好。他当时对老人是非打即骂。他娶个老婆更跟他是一路货色。真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呀。”
杨楠楠一听,顿时把心提了起来:“那位老奶奶最后怎么样了?”
“死了!”村支书忿忿地讲道,“那位老太太是活活被那对狠心的夫妻饿死在床上的。”
杨楠楠和其他三位工作人员都相顾失色。
村支书一看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都无语了,便趁机表示道:“也许是恶人有恶报,如今轮到他们自己病了。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报应。您们几位小同志就评评理,我们该去同情他们吗?唉,也许人家命好,居然来一个外乡的年轻人过来做牛做马伺候他们。”
杨楠楠知道那个年轻人就是陈兰兰的男同学,心里不由暗生涟漪。不过,她又质疑道:“即便陈家夫妇以前做过什么缺德的事情,但现在毕竟需要救助。您们难道不应该给予他们一点人道吗?”
村支书冷笑道:“现在不是有人照顾他们吗?我们又没有见死不救。”
杨楠楠凛然道:“可那位年轻人毕竟跟陈家夫妇非亲非故。我们没有理由让人家牺牲自己吧?”
村支书一耸肩膀:“人家这叫‘周瑜打黄盖’。我们干嘛还多事呢?”
杨楠楠跟其他同事交换一下眼神。他们都对她投以‘马首是瞻’的眼神。
杨楠楠于是朗声道:“既然您们村里和乡里都对陈家的救助无能为力,那我们民政部门不能坐视不理。就算陈家夫妇做出过什么过分的行为,但毕竟都过去了。人家起码还为国家培养出一个女大学生呢。我们想马上去他的家里,亲自查看他们家目前的状况。”
村支书对民政局突然过来救济陈家,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也就无暇顾及什么了,于是点头道:“好吧。我立即带您们去他们家。”
村支书也坐上了那辆面包车,并指点司机把车开到了村东头顶那棵老槐树下。
杨楠楠透过车窗,远远地看见那户人家门口停靠一辆汽车,便不由一惊——那辆车多么像自己老公的汽车呀!
等面包车靠近那辆汽车停下来,杨楠楠下车仔细一看,这辆车正是自己老公的。她心里顿时犯起来嘀咕——老公怎么来了?
她本来是打算先敲门的,可得知老公就在里面时,就不顾一切推门而入——
郭浩东此时正在外屋劝李顺喜接受自己的安排呢。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杂碎的脚步声,不由回头一看——杨楠楠在几个陌生人的簇拥下正快步迈进来!
郭浩东顿时惊诧万分!
他身边的李顺喜也同样惊诧不已,不由吃惊道:“您们是谁?”
杨楠楠本想质问郭浩东为什么隐瞒她出现在这里,但当着自己的同事面,突然感觉揭破这层关系不妥。所以当听到老公旁边的年轻男子质疑时,就意识到对方就是陈兰兰的男同学。
她这时避开郭浩东的目光,并直视李顺喜:“我们是市民政局的,下来普查贫困户。”
“那您们来我家干什么?”李顺喜又不解道。
杨楠楠解释道:“我们根据反映,得知这户人家情况很困难,所以就亲自过来调查一下,再考虑一下救济方案。”
李顺喜有些茫然了,不由看了看身边的郭浩东。
郭浩东因为自己的行踪暴露给了杨楠楠,心里有些忐忑,一时不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个时候,陈父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小李子,他们是民政局的同志来慰问我们吗?快请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