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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屋内慕容静突然的一阵哭声,让原本担忧的宇文樱无暇多想,只管先将女儿喂饱再说。
崔氏坐在床边,看她竟自己给孩子喂奶,惊讶不已。
宇文樱朝正抱着慕容绍的崔氏微微一笑,“你本来有机会走,不也是因为绍儿留了下来,做娘亲的心思都是一样!”
她说了这话之后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轻声笑道:“我给她起的乳名是安安,就是希望她平平安安!”
崔氏看了自己怀里的孩子一眼,同样温柔一笑。
“若非娜仁公主一直催我在你生产的时候害你,又威胁说要害死你的孩子,我可能也不会下定决心帮你。大人之间有什么仇怨,也不该迁怒到孩子身上,况且你和她还算不上仇怨,只是她一人疯癫。”
崔氏说了这话,和宇文樱相视一笑。她怀里的慕容绍看到慕容静,好奇得直往宇文樱身边爬,惹得两个大人笑个不停。
一直在门外等着的慕容恪推测她们应该已经讲清楚了一切,如今再听到孩子的哭声,干脆直接推门又进了内室。
崔氏见了他忙将慕容绍放在床上,又准备行礼,慕容恪忙拦下她,“如今就咱们三个人在,就别管这些虚礼了!”
“将军,阿樱,我来主院也有些时候了,这便回去了,免得旁人起疑!”
崔氏抱着慕容绍起身,稍微走远了几步,他怀里的慕容绍还伸长了脖子向床上看。
宇文樱笑着对她说道:“现在外面流言多,我也不方便直接将绍儿抱到主院来养。往后你多抱着他来主院坐坐,他一个孩子在西院孤单得很,在我这儿还有哥哥和妹妹!”
崔氏笑着点头,向他们告辞。
她临走前慕容恪再叮嘱道:“如果你想隐瞒自己身份,平日记得多注意一些,尤其是带着绍儿的时候。”
眼看崔氏恭敬地应了,慕容恪才回头看着宇文樱,逗弄着她怀里的孩子。
“她正饿着,你等过一会儿再逗她……”
“再过一会儿只怕又睡着了,你看她现在就一直闭着眼睛……”
崔氏抱着慕容绍出门之际,回头再看了内室两人一眼,满心羡慕。
她也曾有机会和自己的爱郎过上这般快乐幸福的日子,可终归被高句丽王和娜仁公主毁了一切。
她心中暗下决定,哪怕粉身碎骨,她也必不让害她之人好过!
宇文樱等崔氏出了门就长叹一口气。
慕容恪一脸疑惑,“她怎么跟你说的?”
宇文樱犹豫了一阵,低声说道:“娜仁公主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还胁迫敏儿害我,敏儿不忍心下手,加上你防范她,她一直没有进展,惹怒了娜仁。娜仁在给我下了催产药之后就一直在西院藏着,让春霞帮她盯着主院的动静,正好前天晚上就让她等到了这个机会……”
宇文樱接着又将崔氏和春霞调换身份之事详细告诉了慕容恪,直感慨道:“敏儿这人有时虽有些小心思,却也下不了手害人,这次她下手杀了春霞,单想一想便能知道娜仁到底是将她逼到了什么地步。”
她说了这话之后,看自己怀里的孩子又睡着了,忙将她放到自己身边睡下,再看着慕容恪只觉得心里更沉重。
“娜仁还收买尔朱氏、其木格和赛琦雅套我的消息,只得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消息之后,她一时气急又索性将她们三人全都杀人灭口……你这次不小心招惹了一个……唉……也不算你招惹,是她自己看上了你……她真是一个比段锦漓厉害得多的狠角色!”
慕容恪上前搂着宇文樱,低声安慰道:“我早已派人四处找她,你不必太担心!”
宇文樱抱着他,心里忍不住的一阵疲惫,“我好想阿娘!从我懂事起,无论发生了什么,阿娘一直都淡然平和,偏偏我没学会像她那样。若这一世都只做阿娘膝下撒娇的那个小女孩多好!”
慕容恪脸色微变,一阵恍惚过后才笑着说道:“你若一直只做小女孩,安安便不能来到这世上,她若能听懂你说的话定会觉得伤心!”
慕容恪抚着宇文樱的脸,温柔地说道:“许是你这些天太累了,这几晚你先将安安交给奶娘带,等你休息好了再自己带她就是!”
宇文樱从他怀里离开,立马摇头,“说了我要自己带,怎么能刚带了一个晚上就扔回给奶娘带?”
看了慕容静一眼,她突然觉得精神了不少,笑着说道:“安安明日就要见舅舅了,开不开心?舅舅见了你,一定很喜欢你!”
慕容恪一脸惊讶,“陵儿明天要过来?”
宇文樱笑着点头,“我让人去都尉府……不,是都乡侯府……传的信,只怕明儿道业和段瑶也会一起来,上次听她说要带令儿来将军府坐坐,想必还会带着令儿一起。”
眼看慕容恪有些忧色,宇文樱直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道业刚封侯,世子心里不舒服,这个时候咱们和道业走得太近,世子心里只怕也有疙瘩。只是,王后先是害死了婆婆,又毒死了我娘,莫非咱们还要和世子府走得近不成?咱们一向和道业走得近,世子若是多疑,便只能说他和父王一样猜忌兄弟。若真是那样,即使你和道业没有与他争权之心,他一旦忌惮起来,还是会不折手段。四郎,你若要明哲保身首要忠于最高位的掌权人,也就是父王,剩下那些都是你的兄弟。既是兄弟,人情之下,自有亲疏远近!”
眼看慕容恪还皱着眉,宇文樱叹了一口气之后只得说道:“等明日他们来了,我自会跟段瑶说,让他们将陵儿送到将军府来,往后咱们两家明面上也不再像先前那么亲近。只希望我们这么做能稍微宽一宽世子的心吧!”
慕容恪沉思之后点了点头。
宇文樱想起最近发生的事不由得感慨道:“我有时候就在想,若咱们只是平民百姓,能过些普通的生活该多好!”
慕容恪搂着她,苦笑一声,这一世让他过普通平民的生活只怕是不可能了。
第二日,慕容霸和段瑶果真带着慕容令和宇文陵一起来了将军府。
慕容霸自去前院书房找慕容恪,黄鹂则引着段瑶他们去主院找宇文樱。
宇文樱一早就盼着,见了他们,满脸洋溢着喜色。
一番寒暄之后,宇文樱忙抱起慕容静给段瑶和宇文陵看。段瑶忙将慕容令放到宇文樱床上,她自己则坐在床边,抱起慕容静。
宇文樱忙扶着慕容令,笑着说道:“陵儿现在也是舅舅了!”
宇文陵看着自己的外甥女,咧嘴直笑,“阿姐可给她起名字了?”
“起了名字叫慕容静,乳名安安,寓意平平安安!”
宇文陵想从段瑶手上抱过慕容静,段瑶笑着摇头,“陵儿,等她大些了你再抱,现在她还太小,你若不会抱,她会觉得不舒服!”
宇文陵看着自己的外甥女直笑,“安安,我是舅舅!等你长大一些了舅舅再抱你,等你再大一些,舅舅再教你骑马射箭。”
宇文樱听了这话哭笑不得,直说道:“当初我给她起名一个‘静’字,就想让她以后文雅娴静,你若教她骑马射箭,她哪里还安静得下来!”
宇文樱说完这话再看着宇文陵和孩子突然有些伤感,“阿娘生前一直希望我能文静一些,原先我还不懂,到了现在才明白她的心思!”
宇文陵听了她这话立马低下头,“阿姐,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段瑶也红着脸说道:“我们当时也是担心你一时伤心过度影响肚里的孩子,才……”
段瑶话没说完,宇文樱就忍不住流泪。
“我不是怪你们!我就是想起自己竟连阿娘最后一面就没见到,我心里就难受得很!阿娘临死前没见到我,心里一定失望得很!”
宇文陵被她影响得跟着流泪,抽泣着说道:“阿姐,阿娘没有怪你,是阿娘不让我和姐夫告诉你,姐夫才决定瞒着!”
宇文樱听了这话,抱着宇文陵,姐弟俩哭得更加伤心。
床上仰卧着的慕容令一直蹬着腿,突然翻身,还往前爬了几步,直直盯着宇文樱。
宇文樱立马擦了眼泪,心中有些歉意:“我一时伤心竟忘了顾及孩子,不能吓坏了令儿!”
宇文陵立马用自己的手擦去脸上的眼泪,哽咽着说道:“不能哭,回头安安也该被吵醒了!”
宇文樱忙将手中的丝帕递给宇文陵,看到弟弟这么懂事好不容易才忍住心里的苦涩,笑着安慰他道:“阿娘没有怪阿姐,阿姐也没有怪你,阿姐知道你是为了阿姐好!陵儿你真是长大了,阿娘在天有灵看到你这么懂事了,一定觉得高兴!”
宇文陵听了这话才终于破涕为笑。
宇文樱抱起慕容令,冲段瑶笑道:“令儿真是个聪慧的孩子,才几个月大就如此沈敏,将来定满腹谋略、骁勇刚毅,必成大器!”
段瑶只笑着说道:“我倒没想过这些,只跟你希望安安往后平安一样,我也希望他以后平安顺遂就好!”
宇文樱想起自己还有几句话想嘱咐段瑶,忙对宇文陵说道:“陵儿,你去前院找你姐夫和道业哥哥,阿姐和瑶姐姐有事要说。”
宇文陵点头应了,先去了前院。
等他走后,宇文樱忙对段瑶说道:“这些日子你们帮我照顾弟弟,真是麻烦你们了。原先夫君将陵儿送去你们府上,只怕也是担心他一时说错话,将阿娘过世的消息告诉我知道,如今我既然已经知道了,定不能再麻烦你们!”
段瑶忙摆手,笑着说道:“不麻烦!不麻烦!陵儿这孩子懂事得很,完全不需和我道业费神!如今你要照顾孩子,还有一堆事要管,陵儿就让他在我府上住着就是!”
宇文陵的性子,宇文樱清楚得很,自然也明白他没有给慕容霸夫妇添麻烦,心里却还是坚持要将宇文陵接到将军府来。
她只得慢慢分析给段瑶听,“我听说道业大前天被封为都乡侯,这本是好消息,但是你也知道世子一直嫉妒道业得父王喜欢,如今道业被封侯,他心里只怕更加不喜。你四哥虽不得父王喜爱,却立了不少战功,于军中也有些威望,若是陵儿再放到你府上,显得咱们两家更加亲近。到时候若是世子担心咱们两家联合起来于他构成威胁,那才真是不妙。所以我才想把陵儿接到将军府来!今日我还想跟你说一声,往后只怕咱们两家明面上不能再像先前那么亲近,你也要记得将侯府防得严实一些,若是有官员家眷时不时去侯府走动,你也要警惕一些!”
段瑶忙点头,“四嫂说的是!就听四嫂的!”
她说了这话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本来道业得父王重用,被封侯应该是大喜事,我原先也很高兴,后来才想起世子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心里有些担心。偏生道业觉得无所谓,只说君子坦荡荡,他心中无愧,不需担心,我却有些愁……”
宇文樱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低声劝道:“越到这个时候你越要沉得住气,咱们身为女人,外面的事也帮不了他们男人,你只需用心将侯府后院打理好就是。有时后院没防好,若因此出了事,也会牵连前院的男人。”
段瑶连连点头,坐在床边对宇文樱直说道:“我原先一直对后宅之事不屑,如今想起来才知后悔,只恨自己没有四嫂那份识人的聪慧和审时度势的智慧!”
宇文樱听了这话立马叹气,将娜仁几次要害自己的事跟段瑶讲了一遍,只省去了崔氏还活着一事没讲。
段瑶听了她的话大惊失色,“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工于心计的女子,竟似害人不倦一般。”
宇文樱点点头,无奈一笑,“男人争权夺势至少是看得见的斗争,女人争起来可真是杀人于无形,直让人防不胜防!偏偏这个娜仁公主不止要和女人争,还想和前院那帮男人斗,那才真是可怕!”
段瑶一想她刚才还要将宇文陵接到将军府,忙出声劝道:“不如陵儿还是留在我们府上好了,那个娜仁公主心狠手辣,若真让她再混进来,你哪里腾得出手!”
宇文樱握着她的手,直说道:“放心!夫君如今正派人找她,将军府也有防范,不可能再让她混进来!她应该也知道我们有防备,不会再随意冒险。”
段瑶这才放心,笑着说道:“是我多虑了,有四哥在,四嫂自高枕无忧!我和道业该以四哥四嫂为榜样,往后小心谨慎一些!”
她说了这话,和宇文樱相视一笑。
当天慕容霸夫妇派人将宇文陵送到度辽将军府,两家就此达成默契,明面上很少来往。
十日后,世子妃可足浑氏带着世孙慕容晔去将军府看望宇文樱,宇文樱忙吩咐乌兰下去泡茶,又让托娅去拿了一些果脯蜜饯和糕点出来。
眼看慕容晔径直伸手要去盘子里拿吃的,可足浑氏轻咳一声,慕容晔立马住手,奶声奶气对宇文樱说道:“四婶婶,楷儿可以吃么?”
宇文樱忙笑着点头,“自然可以!晔儿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慕容晔咧嘴一笑,正好伸手去拿,可足浑氏又轻咳一声,慕容晔忙起身,对宇文樱行了一礼,一板一眼说道:“多谢四婶婶!”
宇文樱只笑着对他说道:“晔儿不必多礼!在四婶婶这儿不必拘着自己,想吃什么自己直接拿就是。”
慕容晔听了这话满脸是笑,拿起糕点就大咬了一口,一边还笑着对宇文樱说道:“四婶婶家的糕点真好吃!”
可足浑氏对儿子的表现极其不满,只板着脸说道:“晔儿你忘了母亲怎么教你的?你要时刻注重礼仪素养!”
慕容晔听了这话立马收敛,忙将嘴里的东西吞下去,又正色说道:“母亲教诲,孩儿不敢忘!”
宇文樱不禁有些同情慕容晔,明明小小年纪,偏偏被他娘教得跟个大人似的,忙小声维护他道:“晔儿还只有五岁,这些道理以后慢慢再教就是。况且如今这屋里也没有外人,二嫂不必让他拘着!”
可足浑氏一直以自己身份低为耻,生怕别人笑她身份低贱、为人粗鄙,更怕人说她教不好自己的孩子,为此她自慕容晔三岁的时候就请了人去世子府教他君子修身之礼仪。如今她听宇文樱这么说,只当宇文樱在嘲笑自己,又厉声对慕容晔说道:“你是世孙,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要时刻谦恭有礼,不可失了礼数,否则旁人不止会笑话你,还会笑话我这个母亲没将你教好!”
宇文樱听了这话只觉得尴尬得很,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正不知该如何解释之时,慕容楷进来了,他见了可足浑氏忙向前深深作揖。
“见过二伯母!”
慕容楷接着又对慕容晔行拱手礼,“见过晔哥哥!”
眼看慕容楷整个行礼动作一气呵成,可足浑氏内心不由得赞叹,再看向宇文樱的眼神有些不善,只笑着对慕容楷说道:“楷儿小小年纪,有礼有节,果真不错!”
慕容楷又向可足浑氏作揖,恭敬地答道:“二伯母谬赞!”
宇文樱听了他的话只觉得自己头疼不已,这孩子以前从不这样,偏偏自己才劝过世子妃,现在他却这般表现。宇文樱直扶额,只得赶紧招手,示意慕容楷到自己身边来。
慕容楷只在床边站着,也不像平日一样脱了鞋就抱着宇文樱撒娇。
宇文樱只得对他说道:“你房里不是有好多新奇玩意,你带着哥哥去玩可好?”
慕容楷忙摇头,只正色说道:“夫子说玩物易丧志,楷儿要先将功课做完!”
一旁可足浑氏早就笃定了宇文樱先前是在嘲笑自己,如今更觉得她是故意将慕容楷叫来在自己面前特意炫耀一番,她只皮笑肉不笑对宇文樱说道:“世人都说后娘不会真疼惜自己的孩子,我看四弟妹对楷儿真是好,楷儿还只四岁,你就将他教得这么好,让我这个做亲娘的现在看着自己的孩子都觉得汗颜!原先我还一直觉得先前的四弟妹就这么撒手去了,留下楷儿一个,这孩子可怜得很,如今终于觉得安慰了一些。”
宇文樱听可足浑氏口口声声说“后娘”、“亲娘”,心里本就觉得别扭,正要出声反驳。如今听她这么不合时宜直接在慕容楷面前提起他娘亲的死,宇文樱气得直咬牙说道:“二嫂若真是为楷儿好就该知道此事不适宜在楷儿面前提!”
可足浑氏偏偏又俯身对慕容楷说道:“楷儿,你娘当时因为生你才死了,你可一定要时时刻刻想着她,也一定要再懂事一些,这样她在天有灵才能安息!”
慕容楷听了这话伤心得直掉泪,宇文樱忙搂过他,对可足浑氏直说道:“二嫂你对一个孩子说这种话,你安的什么心?”
可足浑氏听了这话气得很,大声问道:“我能安的什么心?我也是关心楷儿,教他不要忘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这还有错?”
她突然提高了声音,直接将床上睡着的慕容静也吵醒了。
宇文樱赶紧抱起慕容静,给她喂奶,看着可足浑氏,一脸鄙夷,“你若真关心楷儿我自然欢迎,偏偏你不是!二嫂说是今日来看我和孩子,却将我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弄哭了。如今二嫂既然已经看过我们了,还请二嫂就先回去就是,我和我的孩子们可承担不起二嫂的关心!”
可足浑氏只生气地说道:“你别以为我想来你将军府……”
宇文樱本就因为段氏害死了自己的娘亲对世子府的人有些偏见,偏偏可足浑氏又来捣乱,气得她不等可足浑氏把话说完,直接讽刺她说道:“因为我们这些身份低下之人,劳烦世子妃特意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世子妃往后若不想来,直接不来便是。我将军府也接待不起世子府来的贵人!”
可足浑氏听宇文樱口口声声自我贬低,实则句句暗讽她,一时怒由心生,气鼓鼓地出了将军府,回了世子府便直奔书房去找慕容儁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