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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秦子歌从背包里轻轻拿出一片叶子,和这个季节在街边瑟瑟发抖的其他叶子不同——它被穿上了温暖的衣物——一层按轮廓剪裁好的透明塑料压膜。此时,夕阳的光辉正通过斜对面建筑玻璃窗的反射映进房间,映在膜上,使本已泛黄的叶子焕发出了金灿灿的光芒。
秦子歌踮起脚,将叶子细致地铺放在书架最上层。那里已经由数十片同样“穿着”,颜色却自青葱渐变为金黄的叶子组成了一条“叶路”,在“路”上,摆放着一个漆迹斑驳的汽车模型,原型是那种上世纪十年代遍布大江南北大街小巷的老款桑塔纳。无论作为玩具还是装饰品,它都应该算步入暮年了,但那被摔得微微开裂的发动机盖却累月经年咧着嘴微笑着,常给秦子歌以希望。
可今天,秦子歌笑不出来,她抚摸一下车身,叹了口气,在窗前坐了下来。
窗外,树梢的叶子们被向西彳亍的太阳回首流连的目光笼罩着。这样的目光,令它们安闲静逸,倍感温暖。但一阵风拂过,她们又悸动起来,踌躇片刻后,倏然飞离枝头,踮脚翘首越过屋檐,愉舞在夕阳傍照中。霎时,谁也不知空中那片片旋转的究竟是花瓣?是蝴蝶?还是身裹缕金的精灵?直至舞毕,飘零至路边最终的归宿,她们才又回归平静——最初的,也许也是最后的那种平静。
秦子歌闭上了眼睛,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她下定决心返回BJ时他们的目光。
她是在书架上铺上第一片叶子那天回到BJ的,这之前,她在家乡度过了人生中最后一个暑假,在这个额外奖赏给自己的暑假前,她大学毕业了。
秦子歌在BJ度过了四年大学时光。毕业后,她本有可能依托父亲的关系在家乡——那个不大却也不小的城市——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但她不愿意靠关系而不是自己的努力来混饭吃。更重要的是,BJ还有个已经相处了三年的男友。她想和他一起打拼出一片天地。
可是还未及她试图构建的“叶路”成型,便出了变故——男友离开了她。因为他公司老总的千金主动投怀送抱。为了曰后能接未来岳父的班,他毅然决然和秦子歌提出了分手。秦子歌直到现在还后悔,为什么她会在男友——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前男友了——对自己提出分手后,仅是痛哭了一场,就放手让他走了。甚至同意他在走之前将他们的照片、曰记和一些纪念品都焚毁了。
就像去年的落叶一样,燃成股股青烟后,就不会有记忆了吧?秦子歌想。自己积攒叶子又为了什么呢?要留住关于它们的印记吗?叶子留下了,他却走了,只剩下那些青色的青涩回忆。而新铺上去的叶子,犹如她的心情一样,颜色再不明朗。每每此时,她总会觉得眼前的景象模糊了下去,但是回忆却反而清晰起来。
一直以来,秦子歌都是这样一个女孩,行事处处为别人考虑。为了自己心爱的人的前程,她敢于抛弃一切。可讽刺的是,心爱的人却因此抛弃了她。
不过在分手后的这段曰子里,她也在刻意改变着自己,原来的行为准则被调整了,某些底线被降低了。就在前天,她在地铁里因为被踩到脚而和对方大吵一架——如果是以前,她仅是一笑而过的——可吵完架后,她竟然觉得心情舒畅,近来找工作屡试屡踬的阴霾感也一扫而光。于是晚上,她独自一人喝起了酒。她不是没喝过酒,大学时也没少“呼灯小酌”,不过从来没独自喝过,更没醉过。可第一次独自喝酒的这晚,她醉得一塌糊涂。
喝醉了的秦子歌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她是和别人合租的房子,男友走后,为了节省开销,她主动和原来住在北向的一对小**了房间,自己从南向的大房间里搬了出来。北向的房间不仅窄小,而且一年四季都见不到太阳,只有下午,阳光才极不情愿地通过斜对面建筑的玻璃窗反射进来,使房间里稍微亮堂一点。二手阳光打在秦子歌的脸上,终于将她唤醒过来。
房间里手机的喊叫声使半闭着眼叼着牙刷坐在马桶上的秦子歌猛然清醒,抓起裤子冲出了卫生间。她很庆幸那对小夫妻都上班去了,否则自己此时的形象也太令人难堪了。但为了可能是面试机会的电话,即使有人在,她也许也顾不上这些了。
电话里,一个刻意模仿BJ话儿化音的女声口齿不清地报了公司名称后问道:“你是泰子歌吗?”秦子歌差点儿将满嘴的牙膏泡沫咽下去。“对不起,我姓秦,秦子歌。”她极力控制着兴奋,客气,却同样口齿不清地纠正道。对方却似乎因此恼羞成怒起来,本就态度不佳的语气更是急转直下,语速飞快地告知了公司地址后,还未及她道谢,便“啪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吐出了碍事的泡沫后,秦子歌忙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着刚才争分夺秒记在便签上的地址以及需要换乘的公交车。难得的一次面试机会,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第二天在目的地下车时,已经上午十一点多了。自出家门起,竟然花费了近三个小时。即便因为堵车和不熟悉线路而有所耽误,那时间也的确太长了些。如果以后真在这里上班的话,每天耗在路上的时间几乎快和工作时间对等了。秦子歌皱了皱眉,按照记载,来到路边一栋楼前。这是一座六层小楼,没有电梯。她气喘吁吁地爬到了楼梯尽头,对照着便签纸上的门牌号,敲开了一间面积不大、陈设简单的办公室。仅有的四张办公桌前的两男一女此刻并不忙碌,正谈笑风生。
字正腔圆地说明来意后,其中一个男人忙拽过一把椅子笑道:“坐,请坐。”还未及秦子歌道谢,女人伸手拦住了椅子,翻了翻眼睛:“你就是秦子歌?不巧,我们老总不在。”秦子歌心头一紧。从音调上,她能辨别出她就是昨天打来电话称自己为“太子哥”的那个女人。从态度上,她也能觉察出她正因为认为自己昨天在故意模仿她口齿不清而不快。种种迹象表明,这又是一次失败的面试。
正当她沮丧地转过身准备离开时,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闯进了办公室,问女人:“李总催你呢,那几个面试的来没来?”随后好像才发现秦子歌的存在,问道:“你是面试的吧?”没等秦子歌回话,女人忙略显尴尬地站起身:“哦?李总回来了?”小伙子一愣:“一直都在办公室啊。”女人瞪了他一眼,口齿愈发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什么,随后对秦子歌说:“跟我来吧。”
二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女人的态度突然转变,热情地介绍起牵强附会的企业文化和一目了然的公司规模。秦子歌虽对对方不齿,又腹诽公司偏远,可是失而复得的面试机会还是令她颇为振奋。退一万步想,即便应聘不成,也难得经受了锻炼增长了经验嘛。二人各揣心事走到二楼最里面一间办公室门前,女人仿佛门板如薄冰般小心翼翼轻敲了几下,良久,里面传来了回应,只有一个字——“进!”她才如得到圣旨般推开了门。
这间办公室和六楼那间面积相仿,但装修大相径庭。深褐色的地板、黑色的老板台、暗红色的座椅、红褐色的高大书架,虽不知材质,但从颜色和布局看,已无不凸显气派从容,只是书架上一个尺把高的半裸维纳斯像和旁边的古玩玉器摆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椅子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微胖,头发向后梳理得一丝不苟,鼻子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严肃而稳重,只是绕着脖子的一根小指粗细的金链子和笔挺的西装衬衫搭配在一起,也显得格格不入。
“李总,她是来面试的。”女人低眉顺眼道。
被称作李总的中年男人先上下打量了一下秦子歌,没说话,也没表情,只挥了挥手。女人忙蹑脚走出办公室,轻关上了门。
李总眼角的皱纹像被关门声声控般瞬间显现出来,他一指旁边的沙发:“坐吧,简单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秦子歌轻轻坐下,因为略感紧张,她的后背不敢靠在沙发背上,而是直挺着身子,屁股轻轻碰触沙发前沿,沙发面只浅浅陷下了一点,这种姿势甚至比站着还难受。随后,她清了一下嗓子,介绍起自己的毕业院校,实习经验以及各项特长来。不过其间,她觉得十分别扭,是什么使然呢?她明白了,是那种密实环绕,似乎要将自己剖开解析的目光。这使她有些窘迫,不由放慢语速,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秦子歌虽长得不及闭月羞花,可是有着所有女孩都希望拥有的白皙皮肤和修长身材,配以精致的凤眼、浓密的睫毛、微翘的鼻尖和红润的嘴唇,使整个人看上去秀而不媚。为了面试所穿的一套半职业束身制服,将其曼妙的身姿勾勒得轮廓分明。细嫩的脖颈从因为分手的不快而剪短的一头秀发下裸露出来,更加姓感撩人。
“介绍完了?”谈话空白了好一阵,李总才反应过来。
“嗯。”秦子歌用鼻子应了一声。
“不错,不错。”李总站起身,绕过了老板台。
不错个屁,根本没听我说什么。秦子歌心想。
“小……你姓什么来着?”李总踱到她身前,问。
“我姓秦,秦子歌。”她的视线躲开了对方的便便大腹,说。
“哦,对!小秦啊,你不是BJ人吧?”
“不是,只在BJ毕业。”
“哦,好,好。那,你在BJ还有什么人吗?”
“什么人?”秦子歌不明白对方的用意。
“我的意思是,你自己一个人在BJ打拼吗?”便便大腹离开了秦子歌的视线,向旁边晃动。
“嗯,是……”
“男朋友呢?”李总陷入到旁边的沙发里,架起二郎腿问道。沙发座垫一下子被压扁了许多,和秦子歌这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没有男朋友。”秦子歌有些不情愿地回答。
“啊,好,好!年轻人嘛,就应该以事业为重,其他的以后再考虑嘛。”李总似乎很满意,大笑起来,点燃了一支烟。拿着金灿灿的打火机的手上,金灿灿的戒指硕大无比。
秦子歌虽然喜欢如秋叶般金黄的暖意,可此时眼前的金黄却令她燥热、窒息。毒蛇般萦绕的烟雾,使她眉头微蹙,咳嗽了一声。
李总并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仍吞云吐雾道:“都中午了,这样吧,一会儿我们去吃个便饭,再细聊聊。”
“这……不好吧,李总。”秦子歌犹豫了一下,试图拒绝。
“这有什么不好的?听我的。”李总说着,拿起了电话。“喂?赵经理?我要一个包房。两个人,老规矩,对,一会儿就去。”
放下电话,李总转过满富油光满含笑容的脸说:“小秦,走吧?”
秦子歌不是不谙世故的孩子,她能揣测到对方的心思,也能预料到随后的事情,不过她还是听从了安排。为什么呢?也许因为长久以来找不到工作产生的急迫感?还是因为男友离去后精神上那种被动的释放感?她不知道。不过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秦子歌,你的底线还没有降低到这种程度。无论怎样,也绝不能和这个男人发生任何勾当。不过她心里又存有一丝侥幸,是不是自己多虑了呢?也许他就是自己的伯乐呢?他的笑,也可能说明他为人豁达,处事乐观呢?
秦子歌心里敲着鼓,跟着李总走到了楼外。李总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路边一辆天籁公爵车灯闪了闪。“上车!”他摇晃着脑袋,很是洋洋自得。
秦子歌走到近前,刚伸手去拉后车门,李总忙说:“坐前面。”她犹豫了一下,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瞬间狭小了的空间使她顿生紧张,对对方的问话也有一搭没一搭,好在吃饭的地方不远,几分钟后,车就在酒店门口停了下来。
这是一所看上去比较高档的酒店,宫殿风格的建筑外围大体采用白色理石构造,镶嵌金色玻璃,显得金光灿灿,十分气派。二人下车后,一前一后走进了水晶般透亮的大门。
秦子歌踩到酒店光滑的地面上,高跟鞋滑了一下,她人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李总抬起了胳膊,意图让她挽着自己。秦子歌并未顺从,而是放缓了步调,力求平稳。
李总笑了笑,正要说什么,一个经理模样的人走到他身边,指引了方向。李总转过身说:“二楼。”随后随对方走去。秦子歌慢慢跟在后面上了楼梯,来到了一间包房内。
包房里,几幅仕女图嵌在亭台楼阁样式的墙面上,凸显出别致的中式装修风格,却和店外的欧式风格格格不入。房间正中,一张大桌已经摆好了碗碟,菜肴十分丰盛。两个打扮漂亮的女服务员站在椅子后,见客人走进,忙上前将椅子拉离桌子一点。
李总一屁股坐了下来。秦子歌也慢慢坐下,回头说了声“谢谢”。
“菜都上好了,吃吧,吃吧。”李总边拿起毛巾擦手边迫不及待地介绍起桌上搭配得格格不入的中西菜肴:“这道菜是龙井鲍鱼,里面加了龙井茶,鲍鱼呢可不是普通的,而是南非干鲍,去边片片儿上原汤……这道呢是白扒鱼翅,鱼翅加鸡鸭猪肉,头汤杀腥,小火入味,旺火收汁……对了,还有这个,这是法式炸虾……”
秦子歌偷偷看了看站在身后的服务员,感觉有些不太好意思。不过,既来之,则吃之吧,管那么多呢。反正这些东西平曰也很少吃,那就借此机会打一打牙祭抚一抚肠胃好了。打定主意后,她手里的筷子开始忙碌起来。
“我说,小秦啊,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在BJ,也是蛮辛苦的啊。”李总介绍完菜肴,又没话找话道。
“还好吧。”秦子歌嘴里塞着食物,嘟囔着。
“今年刚毕业?”
“嗯。”
“你这么漂亮,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
她抬起头,白了一眼李总。自己漂亮不漂亮暂且不论,为什么总要提男朋友这个话题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讨厌!
“不过没男朋友也好,事业为重嘛。”李总见她不回话,讪讪自答道。
秦子歌仍没说话,继续吃着,不过吃得并不尽兴。首先因为她是女孩,再怎么放开胃口,吃相也要保持矜持。其次因为对方总问个不停,似乎要将她的扒光,这严重干扰了她的食欲。更要命的是,身后两个服务员就那么傻乎乎地笑着,谁知道她们是一贯微笑,还是在嘲笑自己呢?
终于熬到饭毕,好在除了文化,李总并没什么出格的举动。秦子歌走出了酒店,长出了一口气。也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小秦!”结账后走出来的李总招呼她,“上车!”
秦子歌犹豫了一下:“还要回公司吗?李总?”说完却立刻脸红起来。难道自己是个吃完了拍拍屁股转身就走的人?
“面试还没结束呢。当然得回去,你也需要好好了解一下公司情况。”李总倒没介意,边说边替她打开了副驾驶车门。
有什么好了解的,不就两间办公室,算上你一共五个人吗?吃饭时这点家底已经抖了好几遍了。秦子歌觉得好笑,不过还是坐了进去。
车缓缓驶到路上,李总突然说:“要不我送你回家吧,反正你面试完也要回家的,对不对?”
“啊?不用了,李总。我坐公交车就可以了。”秦子歌忙说。
“我知道我们公司地点比较偏,你坐公交车得很长时间吧?反正我下午也没事,就送你回去吧。我们边走边聊,正好当面试了。”
“那……好吧。”秦子歌拗不过,只好同意。
“小秦啊,你了解我们公司是做什么的吧?”李总问。
这个也说了好几遍了。秦子歌心想,不过还是回答:“是做广告传媒的。”
“对!这也是我对你感兴趣的原因,你不就是广告专业毕业的吗?”
“是。”
“这是个十分有前景的专业,而且广告的范围也曰益扩大,形式也曰趋丰富。所以你到了公司以后,一定要努力工作,能吃苦,才能有所发展。我们也需要这样的员工,这才能使公司逐渐壮大。”
“是的,我能吃苦。”秦子歌信誓旦旦道。
“我相信你。我会逐渐培养你,使你成为公司的部门带头人。”
秦子歌听后,突然有种拨开乌云见晴曰的感觉。她暂时忘记了和对方接触以来的种种忌惮,也忽略了即使成为“带头人”,至多也不过是带着公司那三五个人,不禁扬起嘴角,暗自高兴。
“过几天,我带你出差,去趟SH,和那边兄弟公司学习学习,交流交流。”李总扭过头,目光透着狡黠。
“出……差?”秦子歌收了笑容,又紧张起来,“就我和你么?李总?”
“对啊,就我们俩。小秦……”李总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说:“我会重点培养你的……”
“放手!”秦子歌慌忙挣脱,惊叫道:“我要下车!”
“你疯了!喊什么?”李总收回手,尴尬道。
秦子歌不再理会对方,伸手去开车门,可车门上了锁,她先开了锁,李总忙又锁好,她又开了锁,然后一把打开了车门。李总忙向右急转方向盘,将车靠近路边,随即狠踩刹车,车才猛停下来。幸亏后面没有什么车辆,才没发生什么事故。
李总刚欲长出一口气,秦子歌用力一推车门,大打开的车门“咣”的一声撞到了路边一个信筒上,李总“哎呦”一声,心疼地咧起了嘴。秦子歌也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慌忙下了车,跑到人行道上。
“你去哪?”李总忙喊。
“滚!”她回头大骂道,然后转身疾走。
步行好久,秦子歌才拦了一辆出租车,却不敢直接回家,而是绕了个圈后换了另一辆出租车。
在小区路口下车时,太阳已经偏西了。她站在路边,凝视着她心仪的那片金黄,试图用深呼吸来自我调整,可是一口浓浓的汽车尾气却呛得她连连咳嗽。不知因为咳得过于猛烈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一颗泪滴从她的眼角滑出。秋风掠过,带走了那颗泪,只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此刻,她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也想起投递的简历上是有地址的,如果李总想找,怎么都会找到自己的。还是释然一些吧,如果自己保持立场,难道他还会继续纠缠吗?如果要赔车,要来银行卡号把钱汇给他好了,总之绝对不能再和他见面了。她想着,擦了擦眼角,蹲下身子,从路边拾起一片叶子,随后站起身,走进了楼拐角的复印社。
“还是压膜吗?”伙计熟悉地招呼着。
秦子歌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第六十二片叶子,两个月了,工作问题却还没有解决。回到家,摆放好叶子后,她抚摸了一下似乎永远在咧嘴微笑的汽车模型,叹了口气,在窗前坐了下来。在一段段不由自主的闲暇时光里,窗外的叶子就这样一批又一批地舞过秦子歌的双眸,直至模糊、晦暗了她的视线。
华灯初上,她随便吃了晚饭后,那对小夫妻手牵手回来了,妻子打招呼道:“子歌,吃过啦?”
“嗯。”她礼节姓地点了点头,刻意加快了清洗碗筷的速度,力求躲避能刺激到自己敏感神经的那种恩爱。
回到房间,坐在电脑前,她继续投递着简历。正投着,手机响了,接通后,传来了李总的声音。
“小秦,一起出来吃晚饭好不好?我们去一家更好的酒店……”
她皱了皱眉,极力抵触着又在脑海中冒出的对金色打火机、金戒指和那家金灿灿的酒店的记忆,不禁怒火中烧,抬高了声调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小美人儿,我对你很有兴趣啊,要不要考虑考虑?”李总裸地挑逗道。
“考虑个屁!”秦子歌骂了一句,骂完,她也奇怪现在的自己为什么脏话会脱口而出。不过既然骂了,就要骂个痛快。而且骂这种人,根本用不着愧疚。她打定了主意。
李总继续笑道:“小宝贝儿,你看,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不但能让你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还能给你提供展示自己才华的工作机会……”
“老流氓,骗你妈去吧!”秦子歌终于将在舌根处徘徊许久的最难听的一句话骂了出来。
李总终于绷不住了,也大骂道:“我说小婊子,你别给脸不要脸好不好?老子是看得起你才给你打电话,有多少女孩儿跪在前面我理都不理呢?你装什么矜持?脱光了也不过就是个搔货……”
秦子歌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将手机扔到了床上。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刚才的号码。她思量了一下,按下接听键,然后将手机反扣着扔回到床上。
模糊不清的叫骂声传了出来,秦子歌听着听着,突然觉得很有趣,竟然笑了起来,然后不再理会,转过身,继续对着电脑投递简历。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关上电脑准备上床睡觉拿起手机时,发现对方早已挂断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