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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如一酒醒之后,羞愧得躲在房里整整三天,最后还是被看不过去的沈丞相,以陪他下棋的名义愣是死给拖了出来。
虽然同是一杯酒的量,但丞相府里藏的酒比那夜在八方庄喝的酒要烈。
他这次醒来只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但具体做了什么,他又回想不起来。
秦如一心不在焉地看着棋盘,手指夹着个棋子,思索再三还是小心问道:“伯父,除夕夜那天,我酒醉后……做了什么失礼的事么?”
“酒醉之人,没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沈丞相回了一句,淡漠道,“但事情你是做了的。想知道?”
秦如一正襟危坐,谨慎地点点头。
沈丞相指向门外,轻巧道:“你先到门外放满一百个烟花,我就告诉你。”
秦如一:“……”
阿禾的娘梦想到草原放羊,沈丞相喜欢让人放烟花。
丞相府的人爱好都好奇特啊。
一百个烟花自然是放不成的,央国有规定,一户人家至多只能买二十个。
当然这规矩不适用于黑市。
只要有钱,只要黑市里有,就算炸药也能买上一车,更别提烟花。
不过秦如一如今暂住丞相府,正努力在沈丞相的面前树立个知法守法的好少年形象,所以黑市这种地方他是不会去的。
沈嘉禾点起家中还剩的线香烟花,在沉沉的夜色中,与秦如一相互依偎,看着火光明灭跃动。
听到秦如一问起除夕夜的事,沈嘉禾想了想,回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娘带着你一起包饺子,你拿面团捏了个塌鼻子塌脸的小人儿,楞说是我。”
秦如一:“……”
沈嘉禾回想起当时的场面,慢慢说道:“我爹觉得你捏的根本不像我,你不服气,你们俩就莫名其妙的开始比起了谁捏的小人更像我,还硬拉着我要我评价。”
而且还把白菜叶撕成衣服,把胡萝卜丁当成眼睛,一副有条不紊,思虑周全的样子。
她一路围观这场“岳父大战女婿”的戏码,都快质疑起这两位是哪里跑来的大姑娘,而自己在他们眼中的形象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了。
谁家的爹和未来夫君,会拿长长的粉丝插在小人的头上当作被风吹乱的秀发的,简直就像黑山老妖。
秦如一沉默了好半晌,似乎有些想了起来,艰难道:“然后呢?”
“然后也没什么。”沈嘉禾语气轻快道,“我娘嫌我爹浪费,就把他赶出了厨房。我跟你开玩笑,说你把面团捏成我的样子,是要把我下锅啊。你就僵住了身体,急着跟我解释,但还没说什么,就急哭了。”
秦如一:“……”
秦如一像是彻彻底底想起了这段,身体慢慢缩到一起,两只手捂住发烫通红的脸颊。
他闷声说道:“阿禾。我想要闭关。”
沈嘉禾歪头瞧了瞧,总觉得这场面像恶霸在逗良家少女似的。
她略带笑意地搭话,“闭关啊……闭关可不行,一天见不到你,我的心都空落落的。”
“戏弄我。”秦如一闷声说着,一只手却悄然握住了她,好半晌才轻声道,“我也是。”
新年刚过不久,沈嘉禾这边就收到了几封来自江湖的信,大部分都是寄到八方庄,再被秦九转寄回了丞相府。
有一封是来自白勇的。
作为一个称职的牵媒者,他主要是来打探一下婚期,顺便意思意思地表达着新年问候。
沈嘉禾看着信,总觉得白花庄改成媒人庄指日可待。
不过让沈嘉禾比较意外的是,班若居然写了一封信给她。
信中主要是问候一下她和秦如一,顺带抱怨白景钰离开乾坤庄之后,居然连封信都没给她写,半点消息都没有。
按照惯例,每年过年之前,白景钰都会写个长篇大论给她,再送个别出心裁的小礼物什么的当作新年贺礼。但今年别说是小礼物,连句话都没有。
而听秦如一说,白景钰也没给他写过信,就连初冬他破天荒主动写给白景钰的信,也像石子投入大海一般,半点音信也无。
这对白景钰来说实在是反常。
是不是白家出了什么事呢?
不过无垢剑庄那边风平浪静,没听说过出了什么事啊。
沈嘉禾压下心中不解,只得在给班若的回信上,写了几句劝慰的话,打算在去参加武林大会之前,顺路去趟无垢剑庄。
最后一封信直接寄来了丞相府,是樊姐写的。
她已不在宿州的云芳院,但也未回京都,而是准备启程去往文州。
盟主似乎放弃了对李曼吟的追杀,派了两波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动作。
樊姐总觉得盟主的这种平静,必是有阴谋的,在信中反复提醒,要他们此行小心一些。
而秦如一托樊姐去查的盟主行踪,虽然难查,倒也有些眉目,但并不算全。
其中有一点,让沈嘉禾颇为注意,那就是盟主每两年会去一次京都,而从京都出来又总会去趟无涯寺。
无涯寺虽然淡出了江湖,但毕竟还是与江湖一体,盟主去那里也很正常。
然而大抵是上次在钱庄查账,见到盟主以他人名义给无涯寺捐款的事情,让沈嘉禾有些敏感,总觉得哪里似乎怪怪的。
再之后,便是樊姐随意提了一句,说黑市有些异动。
不过听秦如一说,武林大会之前,黑市往往会有些异动,算是正常。
然而樊姐既然提了,为求谨慎,沈嘉禾还是打算找寻时机,查探一番。
新的武林大会请帖已经分发到了各个门派,八方庄自然是有一份的。
而关于台州黑白两庄的请帖,盟主一改之前青花庄不可分的原则,大方的向两边都发去了请帖。只不过李梧还在武林盟,黑花庄的请帖就直接留在了武林盟。
关于这一点,江湖里是传得是沸沸扬扬,让人不去注意都难。
很快,就到了要出发的日子。
书琴舍不得沈嘉禾,沮丧着小脸,问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沈嘉禾便只好哄她,还半真半假地说等她回来,会给书琴带个礼物,比如说一个帅气英俊的哥哥什么的。
书琴撇撇嘴,嘟囔道:“还不如送我个小兰花的签名呢。”
临行之前,沈周氏温柔地反复叮嘱,要他们此去小心一些,万万平安归来。
而沈丞相一直沉默地站在一边,待马车将要启程,才深深望着秦如一,语重心长地说着,“我的女儿就托给你照顾了,一定要护她周全。你……也定要保全自己,平安回来。”
秦如一认真承诺道:“伯父放心。我们都会平安归来。”
沈丞相背过身去,轻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好了。启程吧。”
马车碌碌很快就出了京郊。
沈嘉禾走之前和沈周氏确认过,妙慈住持已经从佛会回到了无涯寺。
虽然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来看,这件事或许应该放到后面,但既然有疑问,又恰好路过,还是直接问清比较好。
无涯寺的佛门前依旧络绎不绝。
这次前来接待的和尚和上次不同,长着一张笑面,看起来颇显和善。
沈嘉禾随意问道:“请问妙慈住持在么?我是丞相府的人。有些话想同住持探讨一下。”
“在的在的。”那和尚连声应道,“我去通报住持,麻烦两位施主稍等片刻。”
沈嘉禾应了一声,见他离开,便无所事事地看向大殿中那些跪在蒲团上轻声祈愿的人群。
她起了兴致,寻了个靠前的位置,拿起一旁的签筒,闭起双眼,打算为此行求个签。
随着摇晃,很快就有一根竹签掉落在地。
沈嘉禾捡起竹签,去门外的老和尚那里换了签语,还没来得及听他解签,那去通报的和尚已经匆忙走了过来,和善道:“住持有请,劳烦二位随我来。”
她便只好先跟着他走去了后院。
妙慈住持的禅房内,檀香与茶香混杂在一起,带着令人放松下来的气息。
沈嘉禾进门时,妙慈住持正在泡茶,薄薄的白雾遮住他的眉眼,令人看不分明。
她双手合十,问候道:“妙慈住持,打扰了。”
他微微侧头,见到沈嘉禾与秦如一,平静如水的面容泛起点点波澜,温声说道:“阿弥陀佛,沈施主,秦施主,我们又见面了。快过来坐吧。”
沈嘉禾和秦如一依言坐到了妙慈住持的对面。
妙慈住持抬手为他们二人斟了两杯茶,慢悠悠道:“那日一别,今日才得以重见,两次错过,着实遗憾。”
他虽是断了一臂,但泡茶的动作却行云流水,丝毫不见滞怠,颇为赏心悦目。
沈嘉禾笑着说道:“是啊。没能早点喝到住持泡的茶,实在太遗憾了。”
妙慈住持微微一笑,开门见山道:“二位施主不像是来与老衲相谈佛理的。”
“主要嘛是想喝茶。”沈嘉禾捧着茶杯,“顺便,想问住持一些问题。不知方不方便?”
妙慈住持不置可否,抬手示意沈嘉禾来问。
沈嘉禾抿了口茶,像闲聊般随意问道:“盟主常来无涯寺么?”
妙慈住持似乎不太懂沈嘉禾为何会问起盟主的问题,但还是坦诚答道:“盟主……不算常来,每两年来一次而已。沈施主既然问起盟主,那应是十分了解江湖上的事。”
沈嘉禾略微点了点头,含糊道:“不算全了解,只是有些事是知道的。”
妙慈住持面色沉静地说道:“盟主尚未更改名姓统领江湖之前,便与前任住持私交甚笃。他来无涯寺并非为了拜佛,而是祭拜前任住持。”
沈嘉禾若有所思,“更改名姓之前就相识……前任住持的俗家姓名,妙慈住持可知晓?”
妙慈住持微微摇头,“这老衲便不清楚了。”
至于盟主的那笔捐款,妙慈住持也只说是不清楚,不过倒是提起过之前也有几笔这样大的数目捐到无涯寺来,但署名各不相同,大多都是钱庄送来的。
说完,妙慈住持还从书架上拿下了账本,指给沈嘉禾来看。
秦如一暗暗在心中记下了这些名字和钱庄,借口出了禅房,寻了纸笔给天门庄寄去一封信,让他们顺着这些信息查下去。
沈嘉禾若无其事地喝着茶,问道:“住持在无涯寺呆了多少年啊?”
妙慈住持拿起茶壶为自己斟了杯茶,沉静答道:“人老了,已是记不得了。”
沈嘉禾笑着回道:“住持才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怎么能算老呢。”
妙慈住持但笑不语,过了半晌,轻声道:“这住持之位,也该选个人来代我了。”
沈嘉禾想起常清,好奇试探道:“住持心中可有人选了?”
“继任之人老衲还未细想过。”妙慈住持只是道,“看天命吧。”
沈嘉禾倒是不知道常清是因着什么天命能当上住持,便也不再多说。
妙慈住持看她手中攥着一张签纸,问道:“沈施主求过签?”
沈嘉禾将那张纸放在桌上,“这次要出远门办件事情,所以想问问佛祖是否会一帆风顺。”
妙慈住持拿起签纸,看了看,温声问道:“若沈施主不嫌弃,不如由老衲来解这签语?”
沈嘉禾笑着道:“能由住持来解签,那自是好的。”
妙慈住持想了想,说道:“这是中下签,此行不会那般顺遂,或许会有灾厄。”
沈嘉禾托着下巴,微微挑眉,“灾厄?”
妙慈住持看着签语,慢慢说道:“应是与火有关。”
沈嘉禾皱起眉头,“火?”
妙慈住持一本正经地说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沈嘉禾:“……”
沈嘉禾想过这一路应当不会一帆风顺,所以听到这话倒也没什么感触。
妙慈住持将签纸折好,推到沈嘉禾的面前,忽然问道:“沈施主可信因果?”
沈嘉禾看妙慈住持一副要传教的姿态,把签纸收好,重复道:“因果?”
妙慈住持慢慢说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沈嘉禾有些不明所以,却听他缓缓说道:“该来的总会来。”
顿了顿,他温声安慰道:“施主不必为这签上的话语惊慌,事在人为,总有方法避过的。”